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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风雪(玄幻灵异)——月色白如墨

时间:2021-05-22 08:48:52  作者:月色白如墨
  巡逻兵吓得登时惨叫,慕子翎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掀了斗篷,单手捏着巡逻兵的咽喉就将他提起。
  直到此时,那胆大的巡逻兵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瞳漆黑幽深,像一汪深林中的潭水,冰冷清冽。
  而那双眼睛下的泪痣,又为这双病态阴郁的眼睛平添了几分妩媚艳丽的滋味。
  “带我去见你们的守城之将。”
  慕子翎轻声说,他分明长得标志至极,此刻盯着人时,那巡逻兵却毫无欣赏之心,只感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炸开了,受到一股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你恨他么?”
  慕子翎问:“你们的将军。……带我去见他,我就让他死在你前面。”
  话毕,他像扔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巡逻兵扔在地上,老兵捂着咽喉不住咳嗽,踉跄爬起,却下一刻就感到一条湿滑的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舔了一下。
  ——一个头大身小的阴魂骑在巡逻兵的肩膀上,嘴馋地叫着,时不时俯身舔他。
  “乖一些。”
  慕子翎再一次放下斗篷,他衣衫雪白,仿佛一个病弱的贵公子。
  然而朱红的蛇王却缠在他的颈上,亲昵地贴着慕子翎的面颊,每一寸冰冷粗糙的鳞片都刮在他细腻苍白的肌肤上。
  “管住你的嘴。”
  慕子翎目含警告地扫了那阴魂一眼,冷冰冰道:“坏了我的事,就让你烧成灰。”
  巡逻兵登时感觉脖颈一轻,似乎是那恶鬼瑟缩地蜷缩起来了。
  ……
  与此同时,梁成野郊。
  天蒙蒙亮,晦暗的空中还残余着几点零星的星子。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数万大军无声聚集,披挂着漆黑铠甲的士兵列成了两个整齐的方阵,为首的,正是梁王秦绎。
  他立在一个高台上,面朝众人,鲜红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鼓动。
  这么多人集合在同一处,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一切都是沉默的:沉默地集合,沉默地清点人数,沉默地等待出发。
  秦绎铠甲坚硬,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的将士。
  副将给每个人发了一碗酒,秦绎在掌心抹了一道口子,血滴进酒中。他向众将遥遥一举,仰头饮尽,而后一把将空碗摔碎在地上。
  紧接着的,便是数万声瓷碗先后摔碎在地面上的声音。
  ……此次出兵是攻掠他国,需求一个出其不意,所以一切都是低调行事。
  秦绎颔首,吐出口白蒙蒙的雾气,凝望着这片黑压压的大军,和天际遥远的星辰。默然想:能不能一举拿下盛泱南部,在此一举了。
  ……怀安,孤向我们的愿景,又前行了一步。
  他沉默地比了个手势,军队登时如同一群黑暗中夜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调转方向,出发了。
  秦绎跨上一匹黑马,行到整个队列的最前方。
  寒冷刺骨的风中,他将一块白玉贴到唇边,慎重而珍贵地以唇吻了吻。他吻热了那上头雕着的精致图案,而后小心将其收入怀中。
  ……
  百里之外的赤枫关外,与数个时辰前还一片安宁慵懒不同,现在的赤枫关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着火光的血海。
  四处都是尖叫声,小孩的啼哭声,混乱的求饶声。盛泱的青蓝色旗帜早已被人丢了,东倒西歪地插在地上,被血水濡湿。
  贩卖的蔬菜瓜果被马蹄踩烂,出门的大街上尽是弥漫的黑烟和扭曲着倒下的尸首。
  “咳……”
  慕子翎一袭白衣,缓缓推开城门,轻袍缓带地登上城楼。
  这是他攻下的第三座城。
  与愈战愈疲的正常军队不同,他手下的鬼兵数量是死伤越多,收入麾下的也越多。
  当第一座边城沦陷时,就注定赤枫关四城将无一幸免。
  “我是什么样的恶鬼啊……”
  慕子翎注视着烧杀抢掠,即将将整个城池毁至生灵涂炭的厉怨阴魂们。
  无形的鬼魂四处嬉笑玩闹,残忍而轻而易举地撕开盛泱士兵的躯体,贪婪地三三两两凑在横断面处吮吸。
  鲜血横流四淌,像一股股小溪流般流的到处都是。其间还有鲜艳的毒蛇,穿过血溪慵懒地四处游动。
  “据说最弑杀的将军也不会伤害女人和稚子。”
  慕子翎喃喃,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指,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难以言说的笑,夹杂着三分自嘲七分自厌:
  “……可笑那巡逻兵竟迷恋这副皮囊。他不知道这服皮囊下是多么下作肮脏的东西!”
  “我早已无可救药了,阿朱。”
  白衣公子轻抚着腕上的朱蛇,他的白衣上方浸出了一两点殷红的血迹——是胸口处的创口又裂开了。
  慕子翎捂唇咳嗽,喉咙中涌起股腥咸的铁锈气息。
  他瞧着指尖的血迹,漠然说:“待我死后,尸首该用凶棺封起,永生永世不得投胎才好——否则这样的魂魄,恐怕会是九天神君都无法超度的厉鬼吧?”
  哭嚎哀叫的混乱中,无人回应。只有阿朱的竖瞳无声地望着慕子翎。
  从他少年时驯服了这条至毒的蛇王起,它就一直陪伴着他。
  从晦暗的少年时期,在乌莲宫受尽白眼的孩子;到寄人篱下的梁成王宫,万鬼俯首的恶灵之主,阿朱见过每一个时刻的慕子翎。
  只是越往后,阿朱也越来越难以明白慕子翎在想什么。
  “多么可笑啊,”慕子翎轻声说:“我曾经那么恨云燕……但现在我杀的人,比云燕历代王室加起来的都要多!”
  “——我在对抗‘恶’的时候,竟然也变成了‘恶’的本身……?”
  “娘……”
  城楼下,那名在赤枫关外被慕子翎挟持的新兵见此场景蓦然呆了。
  他和一起值哨的老兵被慕子翎捉来带路,老兵亲手杀了守将,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惹怒了慕子翎,被慕子翎瞥过一眼后,蓦然爆体而亡。
  他不敢造次,想还留这条命回家见等他的老母,谁知走到这里,才突然疯了。
  只见城内四起的烽火中,陈尸街头的半数以上都是妇孺老人,当兵的青年双目发红地冲回家中,却发现锅碗瓢盆散了一地的茅草屋中根本空无一人!
  “俺娘呢……”
  新兵绝望哭喊:“俺娘呢!!”
  慕子翎在高高的城楼上漠然俯视,看着青年哭嚎着挨街挨巷地寻找母亲。
  直到在一处坍塌的废墟中,青年才从灰尘中找出老妇已然僵硬焦黑的遗躯。
  他抱着尸体失声痛哭,肩膀不住剧烈地颤抖。
  慕子翎望着这一切,那青年悲痛嚎哭,身上沉厚臃肿的棉衣被烽火熏得一块块发黑。
  良久,他放下早已死去的母亲——那老人瘦小干瘪,就像一个枯槁的核。
  他捡起手边一块断裂的木棒,缓缓站起来,然后猛地大叫着朝慕子翎冲去——
  然而还未跑到城楼下,就被一只苍白垂发的鬼魂缠住了四肢,尖利的指甲插进他的胸膛,“噗”的一声,将青年的五脏都掏了出来。
  温热的血流淌而出,青年不住抽搐,原本红彤彤的两颊苍白冰冷了下去,双目逐渐失去光彩。
  ——他知道的。
  与慕子翎的厉鬼相比,当他握起那块残缺的木棍朝慕子翎冲过去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死。
  但是他一路小心翼翼,不敢激怒慕子翎分毫,也不过是想走到这里。
  厉鬼将内脏吃完,便把青年的尸首随意扔在了地上。接着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三串铜钱从死尸的怀里掉了出来,浸入冰冷的黏血中。
  慕子翎无声地注视着,良久,他轻轻抬手,那串铜钱微微动了动,然而慕子翎随即又收拢了手指,铜钱重新沉寂下去。
  慕子翎微微低笑了一下,沙漠冷冽的风中他一直闷闷咳嗽,城内的死尸越来越多,他的心脏也越来越木然,慕子翎看着胸口自白衣渗出来的一团暗血,低笑说:
  “阿朱,你说人怎样才能感觉到温暖呢?”
  阿朱立在他的肩上,无言地望着他,慕子翎注视着这黄沙猎猎的边境死城,良久后道:
  “从前在云燕的时候,我以为要得到锦绣的衣服,足够的炭火,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欺辱就不会觉得冷。”
  “可为何我现在已经做到了这些,也杀掉了我所有讨厌的人,却哪怕将手浸入人血中都不会觉得温暖?”
  “是因为我的太阳一直从未升起过吗——”
 
 
第19章 春花谢时 18
  秦绎带领五万大军从外围打进来会合的时候,慕子翎已经如约拿下了负责粮草供应的三城。
  只不过哪怕如此,秦绎的脸色见面时依然非常难看。
  ——因为慕子翎又屠城了。
  “孤记得告诉过你。”
  秦绎冷声道:“俘虏即可,不需杀尽!”
  行军过来时,一路上街道的两边都倒列着尸体,连马匹的四蹄都被染变了颜色。
  那些扭曲可怖的死状,一看便知是出自谁的手。
  “我也不是第一次屠城。”
  然而慕子翎同样冷冷道:“你这么惊讶作什么。”
  “……”
  秦绎脸色变得差得可怕,旁边的随从见状不对,慌忙上前缓和劝解:“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妇孺稚子,平民百姓,”秦绎道:“你屠城也下得去手?!”
  结果慕子翎微笑起来,十分自若道:“王上担心什么。”
  “——总归这孽是我造的,地狱也是我独自去下,万不会拖累王上分毫,您大可放心。”
  “……您少说两句吧,慕公子……!”
  随从已然快哭了,左右不是人道:“不管怎么说这死的也是盛泱人,您与王上何必为这个起纷争?”
  左右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梁成的兵分列成了小队,正小跑着在小巷小街内清理搜查。
  有尸体堆在街边,滋滋地燃烧着,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
  “还剩下最后一座可供物资的城,明日我再去拿下。”
  对峙半晌,慕子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冷冰冰说:“今天时间不够了。”
  赤枫关一带的城池中,一共有四座,除开慕子翎拿下三座,还有最后一条能为盛泱南部供给粮草的途径。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慕子翎发现阴兵们在那座城池的周遭总是有些不听使唤,即便带领已显行的厉鬼前往,一旦靠近,也会出现失控消失的情况。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城内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的控制,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但还未等他来得及仔细察看,秦绎的军队就已经到了。
  “也许是新养的魂魄太多了,我有些照顾不来。”
  慕子翎说:“明日我再试一试。”
  秦绎没答话,慕子翎也懒得等他回答了,说完便转身就走。
  然而待他刚走出一段距离,秦绎蓦然在身后又叫住了他。
  秦绎跨坐在马上,慕子翎转身,见他跳下地,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街面的路是青石板,砖缝间覆盖着青苔,秦绎的靴子踏在上头发出一下下沉闷的声响。
  秦绎走到他面前,左手抱着头盔。
  铠甲漆黑沉重,来人眼眸如深潭,眉眼英俊,唇如折锋,肩宽背直,穿得劲装极其利落硬气。
  因为靠的很近,慕子翎能闻得到他身上一路厮杀而来时,留下的淡淡血腥味。
  “疗伤的草药。”
  秦绎抬手,偏头递给慕子翎一包东西:“用在你胸口的伤疤上,也许会愈合。”
  “多谢王上——”
  慕子翎垂眼,淡淡地望着那药包,却没接:“不过我不太敢用。怕您卸磨杀驴,在里头下毒。”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带着七分冷淡三分嘲讽,秦绎还伸着的手霎时一僵。
  “好。”
  秦绎道:“你不要也罢。”
  话毕,他竟径自一翻手,将纸包里好不容易凑齐的珍贵药材就这么全倒在了地上!
  ……这倘若叫当初收集药材的老板瞧见了,只怕心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从那天见到慕子翎身上那道横穿身体的疤痕之后,秦绎的心中就常常浮现出这幅画面。
  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肌肤。
  布满裂痕,渗出黑血的创伤。
  这画面搅得秦绎心烦意乱,临近出征前,才终于令人找齐了一副方子上的所有药材。
  那种烦乱只怕连秦绎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毫无理由。
  然而这样费尽心思找来的药,被慕子翎这么一番冷讽地拒绝后,才更加叫秦绎觉得烫手烦躁。
  ……真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过来!”
  秦绎朝街边趴着的老黄狗唤了一声,面无表情蹭了地上药材几脚,朝老狗的方向踢了过去。
  野狗凑过来嗅了嗅,不知叼起一根什么,转身便跑了。
  “有时候狗比人好。”
  见此景,秦绎冷笑了一下,故作风轻云淡说:“起码你对他好,它是知道的。”
  慕子翎听他指桑骂槐,不怒反笑。他顺着秦绎的话说下去:“是,养条狗你打它一鞭子,撒了气。下次喂吃食的时候只要唤一声,它便怯怯地还是会靠过来。”
  “——可惜了秦绎,我是人。”
  ……
  入夜,街巷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已攻下的城池的布防也都安排清楚。
  秦绎站在原守将府邸的后院,静静听下属汇报各处部署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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