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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风雪(玄幻灵异)——月色白如墨

时间:2021-05-22 08:48:52  作者:月色白如墨
  慕子翎笑了一下,说不出什么意味的。
  他哪里好呢?
  好到你愿意为他忍受你根本不喜欢的人的靠近,虚情假意地忍辱演戏,甚至不顾自己安危地舍身犯险……!
  太可笑了,公子隐啊公子隐,你何止是慕怀安的影子——
  甚至你自以为得到的所有珍贵,也不过是人家舍弃后倒映在水中的幻影罢了!
  慕子翎全身冰凉,漆黑的眼睫剧烈颤抖,像两片濒死的蝶翼,哆哆嗦嗦地根本控制不住战栗。
  他感觉喉头一片腥甜,唇角无知无觉地淌下一线血迹。
  夜风在窗外呼啸,屋子里分明生着火盆,慕子翎却感觉自己犹如身处一个阴冷湿寒的地窖。
  他的身体就在这地窖中蜷缩着,像一头困兽一样,绝望又无路可走地痛苦压抑着。
  “你想要的永远不会得到,你珍爱的都必将失去,你是注定无友无亲,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善待……!”
  那一刹那,慕子翎甚至想到了慕蒙对他的诅咒——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那个早有征兆一般的噩梦,是这个意思。
  慕子翎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忍不住低笑了起来,闭目喃喃说:
  “……我一生的所有欢喜,都是空妄……!”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手炉,像冷极了一般,突然颤抖着将手指埋进炭火中——
  瓷白细长的手指,登时被烧红的炭烫的暗红发黑,灼热钻心的疼痛从十指传来,慕子翎却哆嗦着反倒握紧了炭。
  ——再也没有人能给他温暖了,除了这伴随着剧痛的炽热炭火。
  “……你在做什么?!”
  秦绎无意中抬头,看见慕子翎的动作,登时骇得站起来,赶过来将手炉一把从慕子翎手中打掉:“冷成这样?你疯了!”
  慕子翎却抬头望着他,极轻喃喃问:
  “你能为慕怀安做到哪一步?”
  秦绎莫名其妙,只捉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急促地吹着气,急急唤道:“拿凉水和烫伤膏来!”
  一只原本就消瘦伶仃的腕,现在被火舌舔舐过,手腕以下便完全皮开肉绽了。掌心手背都一塌糊涂。
  秦绎越看越生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疯了!”
  慕子翎的神情淡漠而疲倦,嘴角却又浮起笑容,并不看着秦绎,目光不知放在了哪里地轻声说:
  “是啊。我好冷。”
  外头的风雨不停,隐约还打着雷。
  秦绎唤仆从唤了两声都没人来,第三遍带着些怒气了,才有一个娃娃脸的小厮进来。
  今日天气不好,倒春寒,守在门外揣着手还都冻得瑟瑟发抖。
  大多数侍仆都不乐意站值,就支使了一名年纪最小的小厮守着。
  他面相看上去也稚嫩,大约只有十四五岁。
  娃娃脸的小厮十分热心,一听秦绎使唤,就立刻手脚麻利地打了凉水捧来,颠颠地推开门——
  然而就在他进门的下一刻,立即传来一声惨叫,水盆摔落在地——
  只见慕子翎抬着伤痕累累的左手,五指虚握,只眨眼之间就捏断了小厮的头颅!
  尸首无力地向前软倒,温热的血从腔子里喷洒而出,淋到慕子翎满是伤痕的手上。
  慕子翎的脸色苍白如死,唇边却微微浮起一抹诡谲的笑意,笑说:
  “很好,这样就很暖和。”
  秦绎:“……”
  一条人命就这样在眼前猝不及防地消逝,头颅掉落时,四溅的鲜血也有数滴溅到了秦绎脸上。
  缓慢地顺着他坚毅的五官棱角流淌下来。
  秦绎怔愣地望着眼前的尸首,喉结滚了滚,像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
  你能为慕怀安忍受到哪一步?
  慕子翎却微笑着,挑衅地望着他:为了君子端方光风霁月的慕怀安,你能忍辱负重忍受我到哪一步?
  秦绎一动不动,眼睛却逐渐充血变红。
  沉寂如死的一段沉默后,他突然猛地一下扼住慕子翎的咽喉,“碰!”地一声按在地上,以全身地力量狠狠地压制住了!
  “你冷就一定要用别人的血暖身子吗!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还不到十五岁……?!”
  秦绎哑声说:“……他从八岁开始跟在孤王身边当差,只差一年,他本明年就能领一笔银子放逐出宫了的!”
  慕子翎苍白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血珠停在他漆黑的眼睫上,轻微颤动。
  他轻声问:“哦,那又如何呢?”
  “……”
  秦绎说:“你就是一个恶魔。……你下作,肮脏,污秽,你也配为人!?”
  慕子翎静静望着他,多奇怪啊,这些从前对他而言再诛心不过了的词,而今听来竟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好像一颗心痛到木然,也就只剩下木然了。
  秦绎捏着慕子翎的脖颈,眼眶血红,手指不住收紧。
  慕子翎却既不挣扎,也不呼喊,只用一双沉寂、毫无光亮的眼睛望着他。
  他鲜血淋漓的手指虚软无力地搭在秦绎的腕上,却丝毫不使力,仿佛在那一刻,秦绎予生予死,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他的目光空茫,像是在看着秦绎,又好像是在看着自己这终究无所归处的一生。
  秦绎看着慕子翎眼尾缓缓变红,苍白的脸逐渐因窒息转得青白。
  他的耳根下甚至还有一枚方才情-事时秦绎留下的吻痕。
  “杀了我啊。”
  慕子翎的唇微微颤动,无声说。
  ……有一瞬间秦绎是真切地想要杀了慕子翎的。
  但当他注视着慕子翎艳丽病态的脸时,却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松了手。
  “你……好自为之罢。”
  秦绎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站起身,一声不吭朝床榻上走去。
  黑夜寒冷而寂寥,火盆没有点燃,屋子里依然冷得像一个冰窖。
  秦绎独自卷着被子就躺下睡了,慕子翎只着里衣地躺在地上,身边不远处是刚刚被拨亮,但再次熄灭下去了的炭火。
  地上还有一具尸首。
  ……他果然不敢杀我。
  慕子翎急急喘气,纤细修长的脖颈上留着深深的五根手指印,他却闭着眼病态地低笑: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原来中陆之中首屈一指的贤明君王,为了心爱之人不仅能屈能伸,强颜欢笑地做尽违心之事,连贴身之人横死在面前也能忍气吞声!
  ……那一整夜,慕子翎都在呕血。
  但他蜷在床沿,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沉默而安静地注视着眼前虚无的黑暗。
  阿朱守在慕子翎身边,没有去瓷罐内睡,在慕子翎的心口打着旋儿。
  “阿朱。”
  慕子翎摸了摸它冰凉的蛇身,将阿朱从怀里捧了出来。在黑暗里轻声说:“原来这里也不喜欢我们,我们走,好吗?”
  阿朱的竖瞳静静看着他,无法言语,却是慕子翎最后的依靠。
  慕子翎笑了一下,非常纵容地让它在自己脖颈上咬了一口,一边吮吸,一边在锁骨上惬意地用蛇尾轻拍着。
  慕子翎感受着鲜血流淌出来的温度和粘稠,看着眼前无边无尽的黑暗,静静想:
  原本他最怕不点灯睡觉的。但只要秦绎在时,就能克服。他的身体总能让他感觉很暖和,也不会想起在云燕时的往事。
  现在,终于哪怕秦绎就在他身侧,他也会做噩梦的时候了。
  等阿朱也吃完食之后,慕子翎摸索着窸窸窣窣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府邸。
  临走之前,他给了秦绎一刀。
  那是他应得的,慕子翎想。
  他将匕首刺进秦绎胸腔里,秦绎一下就醒了过来,他们两人在黑暗中对视。
  殷红的血浸透重衣,沾的慕子翎手心也黏黏腻腻。
  慕子翎在秦绎静默的注视中笑了一下,而后松手,将血迹都擦在秦绎心口柔软雪白的亵衣上,推门扬长而去。
  府宅里乱成了一锅粥,一瞬间所有的灯都点起来了,宫人们吵吵嚷嚷地往秦绎卧房赶去。
  但是慕子翎穿过人流,与他们逆向而行,光明正大出了大门。
  他站在府邸门口,看着天际青芒的夜色,漠然弯了弯唇:
  多么可笑啊,就在一天前,他还想过要一直留在这里,甚至为不断逼近的死亡而感到担忧。
  他想给无间的府君写信,告诉他他不想毁去堕神阙了。
  因为他想留着剩余的寿命,好好为自己活一段时日。去看看浣湖江的潮汐,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甚至想能不能等到冬日,看窗户上早上结出的白霜。
  这都是他从童年时就很想看的了。
  ……可惜世事无常,一切的变化,都不过发生在顷刻之中。
 
 
第30章 春花谢时 31
  慕子翎做了一件错事,也许他离开前,不应该给秦绎那一刀的。
  但是他又一贯嚣张惯了,恣意横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考虑除了影响他心情以外的事。
  如果他没有这么做,只悄无声息离去,那么也许他能走的远一些的,真的和秦绎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但因打草惊蛇,慕子翎只才出城,就在野郊被追上了。
  雷鸣电闪,雨幕如沉重的水帘,劈头盖脸地浇在人的身上。
  这压抑酝酿了数日的倾盆大雨,终于爆发了出来。
  急迫凌乱的马蹄在丛林中四处响起,挨寸挨寸的搜索着人留下的的痕迹。
  稀软的泥淖溅满了骑兵的长靴。
  “搜!给我仔细的搜!”
  领首的侍卫挥刀长喝:“不找到公子隐的踪迹,全部给我提头回去!!”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地,一股无形的力量就掐住了他的咽喉,狠狠地一扯!
  侍卫长身首分离地跌落马下。
  慕子翎根本懒得躲,他们太不了解他了,从来慕子翎走到哪里,只有别人躲他的份儿,怎么可能还用得上“搜”字?
  一席湿透的白衣缓缓从丛林中走出,慕子翎满身雨水,冰凉的雨滴从他微微扬起的尖尖下颌上滴落下来。
  “你们是来找我的么?”
  他轻声问。
  阿朱诡异的竖瞳与慕子翎一同注视着众人,它立在慕子翎的肩膀上,不时“嘶嘶”地吐着信子。
  骑兵们面面相觑,但内心的恐惧终究抵不过不可违背的王命,嘶喊着向慕子翎冲了过去。
  慕子翎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敢捅秦绎一刀再走,就是谅追兵前来,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绿洲以外的沙地“窸窣”而动,无数蛇蝎毒物正在受召前来,丛林里的毒蛛也疯狂爬动。
  当初,慕子翎以一敌万屠乌莲宫,那是何等鬼哭狼嚎人间炼狱,这么区区千百来个骑兵,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然而,漆黑的刀光暗影中,一只冷箭蓦地射来,直取慕子翎左手!
  慕子翎眼睛眨也未眨,静静站在原地,直到那箭飞到他面前时,一只没有脸的阴魂才倏然显形,从慕子翎身侧捉住了那支箭。
  寒箭在顷刻间被鬼火燃烧殆尽。
  一个披铠带甲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秦绎骑在马上。
  才刚刚中了一刀,他竟然就亲自追来了。
  慕子翎静望着他,秦绎嘴唇苍白,额头上有冷汗,刚才那一箭使了他不少力——
  在带伤的情况下,他竟还能拉得开那样沉得弓,真是不亏是当初能一箭将慕子翎钉在城楼上的人。
  ……只不过,那样的事,慕子翎不会再中招第二次了。
  “这么快就亲自赶来。”
  慕子翎讥讽开口,冷冰冰道:“看来军中的医官包扎技术很好。”
  秦绎默默,他看着慕子翎,良久,没什么血色的唇动了动,哑声说:
  “你刺向孤的匕首偏了一寸。否则孤也不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
  慕子翎未吭声,但他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冷漠而明亮。
  秦绎握着缰绳,高大的骏马在原地踏了两步,终究还是如叹息一般极轻道:
  “你都知道了?”
  慕子翎冷冷笑起来,说:“是啊。”
  “——高高在上如梁王陛下,竟也会纡尊降贵陪我演戏。这份天大的恩宠,真叫我消受不起。”
  秦绎一声不发,慕子翎却望着他,疑惑似的说:“秦绎,你贱不贱啊?”
  “待在你不喜欢的人身边演戏,这种行为你不觉得恶心吗?青楼的妓子都比你这一国之君高尚,起码人家演得坦荡!”
  此言一出,周遭的侍卫皆脸色大变,未想到慕子翎会胆大到这个境地同秦绎说话。
  千军万马之中,他孤身一人站着,陪在慕子翎身侧的,只有一条冰冷毫无温度的蛇王。
  和千万个对他的血肉垂涎欲滴,随时可能反扑的阴魂厉鬼。
  不像秦绎的骑兵们满身铁甲,孤独的百鬼之首只有一身湿透的白袍。
  雨水顺着他的额角,下颌,不断滴落,带走慕子翎原本就仅剩不多的温暖。
  然而,即便如此,他站在包围圈中的模样依然冷漠而叛逆,大有与千百万人为敌也绝不可能低头的气势。
  “孤下贱?”
  秦绎握着缰绳,坐骑在原地走了两步。
  瓢泼的大雨淋下来,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往下落。他轻笑着,不以为意弹了弹手中的弓,说:“孤下贱,但孤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
  秦绎望着慕子翎已经苍白到看不出有没有神色变化的脸颊,轻笑问:“你一个叛国弑亲,夜夜在血仇身-下呻-吟承欢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孤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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