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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风雪(玄幻灵异)——月色白如墨

时间:2021-05-22 08:48:52  作者:月色白如墨
  “您身上牵挂着我等数十年来的心血与希望,若出什么事,小人怕不是要被花君碎尸万段不可。”
  西淮猛地抬眼——
  只见依然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仿佛放入人群中便再找不到。这句话一出,却已经召显了他们的身份。
  “这镇国府倒真如你们自家庭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西淮冷声。
  “为了西淮公子不得已犯险罢了。”
  仆从叹息:“听闻公子病了,花君十分担忧您的安危。”
  西淮不吭声,仆从微笑道:
  “下次公子传递消息……切莫再用这样危险的法子了。即便您不生病,我们也有许多别的法子可以浑水摸鱼进来。”
  西淮冷哼:“运气好罢了。”
  “真若叫银止川捉到,你们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花君近来新捡了一个小孩。”
  仆从微笑道,他示意窗外——
  只见空荡荡的庭院里,一个肩上停着雪鹞的少年撑脸蹲在檐下,看起来有点呆,眼睛里空空的。
  他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脸上的神情柔顺而木然。
  西淮微微眯了眼。
  “花君慧眼识珠,发现了这个很能干的孩子。”
  仆从轻声说:“这次进镇国公府,就是他带我们进来的。听说名动天下的慕子翎的本事,他仿到了七成。”
  “仿到七成又如何?”
  西淮冷声道:“总归堕神阙早已毁去了,天下再无小鬼可用。学到了八九不离十,现在也只剩下些皮毛可用。”
  仆从脸上也满是可惜的神情,叹了口气,道:“是啊,若是公子隐不要那么决绝就好了。他分明自己去死就可以了。”
  “……不过,我们还是来讲正事吧。西淮公子此次传令我们进来,是有什么消息要告知?”
  “银止川有一杆枪。”
  沉默片刻后,西淮开口:“我想,这就是他能够被列为‘明月五卿’的原因。”
  据闻,诸侯国中人才辈出,共有五人闻名于天下。
  这五个人各具才能,都有“一举动诸侯,一言平天下”的实力。每个有水井与茶楼的地方,都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又因他们都穿白衣,也并称为“明月五卿”,或“明月公子”。
  其中,云燕公子隐以擅纵鬼术闻名,楚渊以“推预天命”为长,燕启顾雪都可御活尸,上京花辞树暗杀术独绝无双。
  唯独银止川,他与这四人齐名,却至今不为人知他有什么绝技。
  “那是一柄濯银之枪。”
  西淮哑声说:“与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相差无几。”
  ——中陆自百余年前分裂以来,各国一直打打停停。无数人丧命于烽火之中,向着黄沙倒下。
  曾有人预言,这分崩离析的大陆会一直浸泡在鲜血与战乱之中,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他会拿起中陆历朝以来杀孽最重的那柄武器,破开天下之兵的封印,成为天下之将的首领。
  所有他参与的战争,都会取胜,直到战无可战,天下归一的那一天……!
  曾经,有人怀疑过这个人会在盛泱的银家出现,但随即银家全军覆没,几近灭门,只剩下一个浪荡不羁的幺子。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唯一被留下的幺子,早就被命运的轨盘选中了!
  “既然如此。”
  仆从沉默半晌,说道:“不能让他拿到濯银之枪。”
  西淮道:“他还没有拿到濯银之枪。”
  仆从点点头:“公子知道枪在哪里么?”
  西淮指尖抚着薄胎雪瓷杯,垂着眼,低哑说:
  “不知道。需你们自己去找。”
  然而梁成落城最顶级的工匠烧出来的、堪比禅翼般的雪瓷,竟然在西淮的手指轻触上去时,也黯然失色,显出微微粗陋的质地。
  ——他的手太苍白了,就如同干枯的花瓣一样,淡色的玉一样的手指,只在指尖有一点微微的艳红。
  仆从注视着这个在所有刺客中脱颖而出的白衣人,他分明手无缚鸡之力,又看上去那样苍白病弱,花君却说他是最有可能能取银止川性命的人。
  “此地终非久谈之地。”
  仆从叹息说:“若无其他的事,我等先行告退。有何线索,再来与西淮公子商榷。”
  西淮点点头。
  然而离开之前,那名仆从又摸出一枚药丸,融进茶水中,笑着对西淮说:
  “西淮公子拿出这样有用的情报,当受些奖励。”
  那是朱红的,馥满香气的药丸,服下去能让人飘飘欲仙,即便垂死,也能吊着命活过来。
  但是香味浓郁,那夜西淮用过之后,第二日银止川还从他的衣领中闻到。
  西淮垂着眼,并没有动。
  直到下仆走了,庭院中也无动静,他才捧着茶,将整壶茶水都倒进了花盆中。
  而后进门后,突然蹲下身,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
  银止川因为在家照顾西淮,好几天没出去和狐朋狗友们鬼混。
  他们见不着银止川,大抵也没人带他们横行霸道,仗势欺人了。日子过得十分乏味。就相约着,一同上了银止川的镇国府来。
  “啧啧啧。”
  一登门,就是纷纷一阵咂舌。
  赵云升朝府邸里左右看着,对银止川道:“当初踏遍红花绿柳不沾衣的银七,到底还是河边湿足了。”
  银止川用折扇在他肩上敲了一记:
  “瞎说什么呢。”
  赵云升道:“我说什么了?我说实话而已。”
  “银七啊银七。”他道:“我他娘的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上树掏鸟蛋那年纪。自己被老爷子打折了腿,都要一瘸一拐杵着拐杖出去浪——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结果,他娘的现在倒好,好手好脚的,为着一个病恹恹的小玩意儿守在府里,九天啊!足足九天没有出门了!!兄弟们都要怀疑你被下蛊了!”
  银止川笑:“别他妈乱说。”
  赵云升摇头:“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那是老子花八十颗金株抢回来的。”
  银止川微微斜睨他们,说:“难不成就这么扔家里,病死了你赔我钱?”
  “那也只能说你买了一个赔钱货。”
  赵云升道:“更何况,我们镇国公府的银少将军,何时在乎过八十颗金株?”
  “不在乎。”
  银止川坐在厅堂上,说着将手边茶碗往案上一搁,似笑非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不在乎金株,你们特地来我这儿跑一趟,是为了什么?”
  话说到此,堂中的纨绔们都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银哥儿就是银哥儿,猜得真他妈准!”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群向来浪惯了纨绔,这么急匆匆地来找他,必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求助。
  银止川似笑非笑的,向来也算仗义,看着这群除了红颜招袖就是长街纵马的损友,直白道:
  “说吧。有什么事。”
  厅堂中沉默了片刻,而后其中一人兀地站起来,涨红了脸,愤愤道:“朱、朱世丰那小子,他他强抢民女!”
  朱世丰,对,想来也大抵如此了。
  这群向来在星野之都横着走都未有城内军兵敢拦的膏粱纨绔,能遇到有什么银止川才能帮忙解决的问题,只有可能是对方也是个棘手人物了。
  不过强抢民女是不太可能的,只有可能被抢的那个姑娘也是这位纨绔的心上人。
  否则也不会令这群公子哥儿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找他。
  朱世丰这厮也实属缺德,银止川想,他从未见人把一项爱好贯彻得如此长久过——
  爱嫖和重色。
  “这这这个姑娘,银哥儿你也是认得的。”
  银止川长久地不说话,只微微思虑。朋友们以为他是在犹豫,慌忙补充道:
  “银哥儿!照月姑娘,你还记得照月姑娘吗?”
  “……”多少年前的缥缈记忆,在刹那间突然反溯,无数音容笑貌,再次回到眼前。
  ——老七,今晚一起出去玩不?
  ——秋水阁的照月姑娘,今夜登台唱曲儿。
  ——老七啊……你说我要是跟爹讲,我心爱照月姑娘,想娶她,爹要怎么才能答应呢?
  照月。
  这个名字,在银止川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每次秋水阁演《断桥缘》,四哥就参加不了校场演习的年纪,就已经听人在耳边提起过无数遍了。
  那是重重珠帘后,细眉细眼清丽婉转的小花娘。
  是多少个月色下,柳枝中,他四哥踩着他和六哥的肩膀,暗乐着躲过巡逻搜查,悄悄溜出去的半宿夜色。
  ……是他四哥临上战场时,都忘不掉要收信笺的心上人。
 
 
第70章 客青衫 17(新增3000字)
  同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惊华宫内,求瑕台。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没见到几个仆从的身影。只有一副慢了半拍的竹漏刻,过一时半晌,就落下一滴缓缓轻轻的水声。
  庭院内栽着一颗高大的碧萝树,风一走过,就是“哗啦啦”的轻响。
  一名少年人坐在树下,脸上带着一块银面具,遮住了他四分之一的面颊。
  他正在一副棋盘前苦坐,对面空无一人,只是自己与自己对弈。
  “师父。”
  看了半晌,着实无从下手,少年人只得转过身去,朝檐下的雪衣人求助:“……徒儿无用,实在不知如何解开这盘残局。”
  檐下寂静,但每一个檐角上都系了风铃。
  平日里总是紧紧关合着的纸门此时开了一半,一名衣衫雪白的年轻人半倚半靠,抱袖坐在那里,目光静静的,不知看着庭院中哪处。
  ——这正是名动天下,被列为“明月五卿”之一的扶安公子,楚渊。
  和传闻中有所不同,中陆中听闻过观星阁楚渊名字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怎样上破天命,下勘国运的老头子。
  但是事实上,他非常地年轻,神情中甚至总带着些大病初愈的倦态,容色是苍白的,目光中静默死气,好似尘间隐士。
  世上俗事都早已与他无关,他也与任何俗事无关。
  不知是什么将他留在了这里。
  听闻徒儿声音,他微微转过头,看着言晋手中棋盘。
  言晋脸上满是愧色:“师父教过的倾覆天下的谋略,徒儿半成也没有学会。”
  雪衣人的神情淡淡的,他的声音很低,像闲庭信步的隐士,低哑问道:
  “既然没有学会,何不好好花时间在功课上,还总是跑出去与人寻滋斗殴?”
  “徒儿错了。”
  带着银面具的少年头低得更深:“师父罚徒儿吧。……只要师父不要不要徒儿。”
  楚渊看着这在旁人口中“狼兽幼崽”“千万留不得”的银面少年,他已经十九岁了,眉眼长开,有时候颦蹙之间,有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凌厉意味。
  距离他最初将他捡回来,带在身边,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但是楚渊也并不想责罚他,他的手边偎着一只小狐狸,火红的皮毛,四肢是墨黑的。
  这原本是楚渊养的,但是和言晋一起待久了,每次楚渊被言晋惹得生气,它就蹭在楚渊身边,替言晋求情。
  楚渊极轻地苦笑了一下,抚着小狐狸头顶:
  “你每次都这样闯祸,有一日我不在了,又该有谁护着你呢?”
  “师父!”
  言晋出声:“您……您不要这样说。”
  “我活不了多久的。”
  楚渊却淡淡说,好似这并不是一个秘密,他也早已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每一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年槿花开放的时候。”
  银面少年的拳垂在身侧微微握紧。
  楚渊坐在檐下,他的目光看着很远的地方,容色已经很苍白了。
  垂眼时,乌黑蜷长的眼睫极快一眨,显出一种犹如琉璃般易碎的特质。
  ——他就像一只倦鸟般被困在这深宫。
  任何人都以为观星阁的少阁主是贪图权势,媚惑君王的人,为了无上尊荣留在这星野之都。
  但只有言晋知道,他是迫不得已罢了。
  “师父……”
  少年嗫嚅着唇,良久还是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道:“我们离开吧。我们回观星阁去,回思南山。天下偌大,总有适宜您安居的地方,这黄金笼一样的深宫,不要再管它!”
  然而楚渊听到这样孩子一样的话,微微笑了起来。
  他指着檐外碧如一洗的天空——
  那里用常人的眼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只是厚厚的洁白的云层,但是对楚渊而言,他早已将所有星辰的宫宿都熟记于心,即便再白天,落入他眼帘的,也一如夜晚般清晰澄澈的命轨。
  “那里有一颗推不出轨迹的星宿。”
  楚渊压低声说:“我在牵制着它……我是它的剑鞘!若我离开星野之都,盛泱覆灭,也许只是在顷刻之间。”
  言晋大骇,似乎从未听师父说起过这样可怖的事情。
  然而楚渊只是淡淡的,似乎从未开过口那样,将方才泄露的一国之命的天机就这么轻描淡写带过。
  他叹了口气,将红色的小狐狸九九从膝上放下来,走去言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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