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简单,没什么好多说的。
谢桦与魔修勾结一事对凤陵是要事,对整个南域乃至天下亦颇有牵扯。
经过一番商量,谢容皎与江景行两人打算先带谢桦、陆缤纷回凤陵城,再由谢桓以谢家家主身份给出一个交代。
院长听过笑逐颜开:“太好了太好了,我总算不用被往来不绝的先生在我耳边念叨不停。”
先生大约是对他破例放了谢江两人进来十分怨念,尤其当亲眼目睹两人那糟糕的作业和课堂表现时,怨念化为实质。
代表行为为进院长燕居处投诉,脾气暴点的直接指着院子鼻子开骂,脾性温和的给他慢吞吞列上一长串道理一一列举。
几十年不曾更换过的门槛,居然在短短几日之内已有不堪重任的迹象。
“我觉得谢桦说得不对。”
江景行说:“他鬼扯的什么道理,搞得好像我辛辛苦苦成圣连我的徒弟会护不住一样。不就一根鸟毛?这也妥协那也妥协,那我好不容易成圣干嘛用?趁早自尽谢罪算了,免得丢先辈圣境的脸。”
不知凤凰听到他对凤凰真翎的形容会不会气得活过来一次,扇死这个不知尊敬的后辈小子。
他笑容殷殷,风流跌宕,光下容颜俊朗肆意如少年,轻松写意,天大地大在他眼里全成小事,眉眼之中必是拢了三春耀阳山川,否则怎能一见之下心胸开阔?
谢容皎眸光微松,认真答道:“谢桦说的是不对。”
他想了想,又道:“可惜他没法活着见到打脸的那一天。”
江景行放肆笑出声。
当他见凤陵城外情形时,笑得不禁更放肆。
他们拖着两个累赘,御剑是没法御的,好在所乘坐马车由四匹上品追风驹牵引,刻有阵法符文减轻马车重量,速度不比追风驹差多少,从阳城赶往凤陵城一天足矣。
原来有位青衫士子立在凤陵城宏伟城门外,不进不出,只待在原地,倒叫他从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中脱颖而出。
自然也引来凤陵城守卫的关注附赠
不过守卫观那位青衫士子面如冠玉,五官清俊,口角带笑,如曲江簪花的翩翩士子,瞧着不像是什么危险人物,加之他并无举动,也不去多管。
宝车中飘出一道声音,其中幸灾乐祸意味满得几乎溢出来:“怎么陆兄堂堂归元军副帅,竟被困在凤陵城门前,啧啧,着实可怜。”
不等陆彬蔚回味,声音主人自己加戏:“让我猜上一猜。莫不是陆悠悠你有急事擅离南边的归元军营,不好给城口守卫出示度牒,又因修为不够翻不进城门,只好站在这里吧?”
虽说是给自己加戏,江景行猜得八九不离十。
圣人一开口,就戳中陆彬蔚平生最大痛点。
兴许是有求于江景行,陆彬蔚不好发作,皮笑肉不笑:“圣人那里的话。我是特意来寻圣人的,我恰好一推,推出我能在凤陵城边遇到圣人,才不惜吹了半天的风。”
江景行很是理解:“按陆悠悠你的修为,的确是弱不禁风,叫你吹半天春风可难为你了。”
另一道清透声音插进来,免得他们两人在城门大打出手,一同被送到城主府里去:“优游阿兄既来,想必是有要事,不妨入车内一叙。”
陆彬蔚字优游,谢容华喜欢陆悠悠陆悠悠地喊他,碍于谢容华能扛天人境的武力值,陆彬蔚只得咽下抗议。
待江景行知晓这桩原委后,他与陆彬蔚有势不两立之势,自然是陆彬蔚心气越不平,他越开心,也开始陆悠悠陆悠悠地喊。
到后来四个人里正正经经称他一句优游阿兄的,仅剩下谢容皎一个老实孩子。
冲着这一点,陆彬蔚对谢容皎就颇为青眼有加,自然给他三分面子。
陆彬蔚神色微平,心道要不是自己知道江景行身边必有个讲道理的谢不辞,他打死也不会跑过来一趟。
他入车内,端起原先欲在花楼买醉的神情,从袖里取出一封书信:“我来寻你们的原委,不辞你一看信即知。”
谢容皎接过书信,递了一半到江景行处与他合看。
江景行只匆匆扫了两眼,便道:“谢初一出事?不说祸害遗千年,她为天下瞩目,没事都能被传出事来。固然归元军军纪严谨,可堵不住北荒那边的口。”
“哦当然,上面是我随便猜的。”江景行随口补充,“真正叫我相信她没事的是阿辞,不然你想,谢初一有事阿辞还能坐在这里看信?”
谢容皎已细致读完,断然道:“假的 。”
“我与阿姐体内凤凰真血血脉相连,互有感念,若她出事我定能知晓。”
“是假的。”陆彬蔚早有判断,也不惊讶,“初一她有手书流传在外,有心者模仿她笔迹不难。我收到信时已知是假。”
他语气微微一沉:“叫我警惕的是,送信之鸟,是苍青。”
最得谢容华喜爱信重的猎鹰之一,相传有一丝凤凰血脉,她每与亲近之人通信时多用苍青。
第18章 凤陵城主府
陆彬蔚来寻两人的来意,大半明了。
有人动用谢容华的猎鹰送封疏漏明显的信,虽说暂不可判断敌友,定有其用意所在。
陆彬蔚欣然应了信中无声邀约,筹谋按着寄信之人的意思前去谢容华所在的北荒一探。
谢容皎很快想明白其间关窍:“算一算时间,北狩将至,不如优游阿兄与我一道前去北荒?”
北荒与九州四季相反,春秋相对,九州将近入夏之时,便是北荒凛冬将至的时节。
北荒唯一的法度即是强者至上,我强我有理。
冬日严寒里,是烧杀抢掠的大好时分。
后来人们将荒人冬日里无休止抢夺战利品,甚至王位亦是其中一环的活动称为冬狩。
而九州为磨炼那些尚且年轻的青年俊杰们毅力心志,往往每十年,各宗门世家派遣得意弟子在冬狩时节启程往北荒去。
被称之为北狩。
“不辞透彻。”陆彬蔚叹道,“我原想来凤陵和城主知会一声,后来想到——,情况未知,还是不辞你更可信。”
他停顿处故意略过不表,在座两人却皆心知肚明。
谢家内部非铁板一块,谢桓与谢庭柏争权已久,此次抓出个谢桦,说不得哪个角落里还藏着哪些魑魅魍魉。
隐匿在谢容华身边之人身份未出之前,谨慎为上。
江景行啧啧感叹:“这就是不努力修行的后果啊陆悠悠。去个北荒还要喊阿辞捎上你。”
他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喊一声爸爸,北荒摩罗和部首目前你爹也保你无恙。”
陆彬蔚翻了个白眼,思及北荒一事多需江景行的助力,忍辱负重地装作没有听到。
“优游阿兄不必担忧,那人既故意露出马脚,我们便顺着去寻。”谢容皎神色肃然,一下子把对话拉回正题:“哪怕他心中如何盘算,有师父和阿姐在,再坏不过一剑斩过去。”
江景行只得乖巧闭嘴。
陆彬蔚擅衍算天机,事事想得周到细致,头发丝大小的事情一样埋在心里,沿着天理人情布局出一盘谋略无缺。
谢容皎完全是和他反着来的。
他除了心中在意,坚持的那些,其余万事不挂于心,再简单没有。
他们马车恰入城门。
凤陵城傍着绵延数百里的山脉而建,山是凤凰埋骨之地,名副其实的凤陵山。
南域富庶,连灵石矿也比其他地方多些,战火比其他地方烧得少些。万年来养成屋瓦檐角亦极尽雕琢镂刻的小巧豪奢,蜿蜒别致。就算是寻常河畔的一株柳树,似是比其他地方的,更多见些风月往事,英雄美人。
凤陵城却一反常态,城墙开四门,以城主府为中心,划分出东西南北四片城区,一百八十坊,方方正正,大开大阖。
耳畔传来车马如流水的喧闹,杂糅着城门守卫冷肃呼喝,陆彬蔚蓦然生出种玄妙的感应来。
谢容皎和这座城,最合宜不过。
如出一辙的正大光明,坦荡磊落。
谢容皎不是冷漠疏离的性格。
亦非不喜言谈的寡言少语。
他给人的难以接近之感,是他将能说的说尽,该做的做尽,磊落太过,反似日月凌天。
日月之遥,遥不可及。
然而草木人兽,大多向日而生。
缜密如陆彬蔚,竟自接到信以来没一刻把谢容皎列入怀疑名单。
凤陵城城主府内正上演着好一场壮观好戏。
白玉盘、象牙筷、琉璃盏叮咚乱飞,天南地北山川湖海里搜集来的各色飞禽走兽,灵果奇珍洒得遍地都是,耗费绣娘数年心血的地衣狼藉一片。
统统近不了江景行三尺之内,他筷子也懒得搁下,倒不忘大声嘲笑陆彬蔚:“陆悠悠你这一身未免有失风仪啊。”
谢桓发怒重重拍桌之时,杯碟碗筷灵性得很,不敢往圣人那儿撞,谢容皎处被他剑气一拂碎落成渣,唯独陆彬蔚躲闪不及,被溅得满头满身。
谢桓面前,陆彬蔚当然要展现自己无论华衣加身还是满身汤汁都不动如山的沉稳可靠,微笑道:“不及圣人反应敏捷。”
他们的对话与另一边的谢家父子像是不在一个世界。
谢容皎好像天生不知什么叫做火上浇油:“阿爹毋气,当务之急是处置谢桦与陆缤纷,不让福来阵中人白白丧命才是。”
“勾结魔修,残害百姓,无论按哪条律法都该死。”桌案残骸没能幸免于难,在谢桓掌劲下化为飞灰,“好,好得很,不曾想我谢家出了这等人!让我死后如何面对谢家先祖?”
两侧绣服高髻的侍女齐齐噤声,端了张如花娇颜,极有默契一一退出,将厅堂完全留给四人。
江景行善心大发,劝慰道:“谢桦顶多算是谢庭柏养的,无颜见谢家先祖该是谢庭柏无颜,不关你事。再说说不定人家早投胎了呢?”
久闻谢庭柏和谢桓紧张关系的陆彬蔚不是很懂圣人是在真心相劝,还是揭人伤疤。
他能和谢桓做那么久朋友,或许真是因为——
拳头大吧。
对他们三句必掐,十句必打的相处模式谢容皎适应良好,甚至掌握该如何平缓局势的妙招:
“阿爹且看看陆缤纷衣上符纹,是摩罗手笔,就是不知此物能否量产?”
若是可以,九州的麻烦怕是有点大。
果然谢桓闻言敛容,不再搭理那位吐不出象牙的多年损友:“摩罗手笔,寻常炼器师是仿不来的,但若有简化版,事态恐不太妙。”
陆彬蔚对此道上颇有研究,他存心在谢桓面前卖弄讨好,使劲全身解数,将法衣翻来覆去掂过好几回,良久道:
“符纹复杂,无深厚修为做底,应是不成。纵有简化版,我也能制出相应阵法破开。”
江景行笑吟吟道:“人人皆说陆兄衍算之术独步天下,没想到在阵符一道上也非同凡响,可叫我自愧不如啊。”
有不说人话的江景行做对比,谢桓十分欣慰,甚至动了挖墙脚的心思:“陆帅不如考虑下来城主府?绝不比归元军给出的待遇差,左右将来城主府一半是要给初一的。”
陆彬蔚回味过来江景行夸赞的险恶用心,冷汗涔涔回绝:
“多谢城主厚爱,等北荒平定后,再来报效城主不迟。”
恐怕是永别。
谢桓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来城主府来得多了,江景行对城主府倒比对数十年前的江家还熟悉些。
比如此刻。
他轻车熟路摸到谢桓院落,痛心疾首把一本碧青洒金的帖子往他书案上一甩。
“你真不打算治一治谢庭柏?你自己城主府,牡丹花就光秃秃那么几株,谢庭柏倒替你下了牡丹花会的帖子?”
他没来得及在专门给他留着的一间院子里落脚,已有侍者捧上帖子。
打开一看,原来是谢桓发往南地各世家邀未曾婚配的小娘子参加牡丹花会的帖子。
谢桓上一刻还在尽心尽力挖谢容华墙角,哪儿来的时间写帖子去?
除了谢庭柏打着谢桓名义下帖,不做他想。
多年好友,江景行寻思着不能让谢桓一个人生闷气,贴心地来到谢桓院子里,特意起了个头,等着谢桓和他一起骂谢庭柏骂个狗血淋头。
“人家是我伯父,堂堂天人境。我父亲走得早,他接手凤陵城许多时间,接连太广,拿什么治?”
谢桓一撩眼皮:“谢庭柏意思很明了。谢桦可杀,但不辞到该婚配的年龄,定下不辞的婚事,让嫡脉有传承,他就不计较谢桦一事。”
谢桓自己大概也忍不住吐槽:“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你说他贪权吧?我年少时候他有的是机会杀我,谢桦因为是不辞揪出来的,说不要就不要。什么都重不过嫡脉。但他明明自己不是嫡脉啊。”
江景行刻薄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你祖宗祠堂里的牌位香火成了精出来祸害人间?”
多年好友没能理会他的意思,接过话头和他一起大骂谢庭柏,让江景行对他们之间的友谊默契十分失望。
幸好谢桓不曾领会他的意思,否则怕是要摇着他问是不是对友谊默契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谢桓打量他两眼:“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火气特别大?”
“不应该啊,要说伯父他惹到你什么,他也没法安安生生下帖子,早该躺床上静养了。”
江景行不情不愿承认:“你家养费尽心思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要被人摘了去你烦不烦?”
他哀声叹气:“要是他真觉得那颗白菜好看,打算好好爱惜也就罢了,但他分明是看着白菜奇货可居,想去做筹码换更多东西,讨不讨厌?要知道,你可就那么一颗白菜。”
谢桓不假思索,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我不知道。”
“我谢家良田万顷,产业无数,怎么可能只有一颗白菜?”
江景行对这厮的腐败浮夸作风嗤了一声,不屑为伍,嫌他拉低自己两袖清风的高尚人格。
全然忘怀他自己曾经也有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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