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桓:“”
认错是不可能和谢庭柏认的,这辈子都没法和谢庭柏认的。
再说他和朱颜之间虽有种种阴差阳错将他们隔开天壑,却始终没后悔过。
闻言谢容华很不赞同看向谢桓。
没等她劝上一二句,江景行就唯恐火候不够似继续浇油:“像谢庭柏做的一样,起草份文书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猜阿辞会不会在上面盖章签字?到时候我们两人就潇潇洒洒四处云游,快活似神仙。”
谢桓听着险些暴起打人第二回 ,被谢容华谢容皎一人按住一手:“阿爹冷静。”
“师父莫说了。”
江景行仍找死地喋喋不休:“要是阿辞顾念骨肉亲情,不愿让你为难的话,我就闯,你们城主府接他出来。”
圣境的修为到底是有底气在,凤陵的城主府也说闯就闯。
“那时候阿辞肯定被你伤透了心,二话不说和我一起走,纵有波折一番,我和阿辞两人还是潇潇洒洒云游四方,快活似神仙。”
反正就是绕来绕去怎么也绕不开这个结局。
谢桓被他绕得头大,气得不想说话。
江景行一笑,扣住谢容皎没按着谢桓的另一只手:“我和阿辞之间既表明心意,则万死不辞万死不挠,你若是怕我们不过一时玩闹,我当即可在此立誓。”
不等他煞费苦心憋出一段漂亮点的话,就听谢桓崩溃喊道:“够了!你们通通给我滚出去!”
他已经被他们两人气得够呛,不想见到两人多秀一次恩爱。
谢容华为谢桓长女,和他相处时间最长,会意地给谢容皎打个眼色,示意谢桓已经放弃挣扎,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
谢容皎心领神会:“那我们先不打扰阿爹。”说罢牵着江景行的手走出去。
留下谢桓一个人在一堆残垣碎瓦中,光景凄凉。
和千百楼主掩耳盗铃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不同,江景行虽也顶着一张破相的脸,走得可谓是一个志得意满春风满面。
难怪后来会流传出他见家长不成反殴打岳父的传言。
第89章 西疆佛宗(二十三)
见他们四人各自散去, 外面等着的四秀和见俗方丈不禁松了一口气,很有眼色地没有多问他们为何争执。
不说妄自窥探他人隐私已失德仪, 就说能让圣人脸上挂了几道彩的争执, 想知道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才行。
回房坐定下来, 江景行就开始他的长吁短叹:“岳父下手可真不轻, 你说他挑别的地方打就打了, 专挑我脸下手着实可气。”
实际上被气昏头的谢桓当时哪有空想这个?是逮到那种使劲打。江景行旁的受创不少, 只是他是圣境体魄, 不以为意, 最最在意的还是他那张脸。
“肯定是怀着拆散你我的心思, 想着阿辞你看不惯我这张脸, 对我的心思自然淡了。”
江景行平生最是看重他那张脸, 自恃凭着那一张脸走出去,小娘子们扔给他的鲜花都要捡格外新鲜才好意思丢,一朝多了些旁的痕迹,不趁机向谢容皎诉苦一番简直不是江景行干得出来的事。
笑意像风拂过柔软弯着腰的草叶,月照进明彻静美的秋水里般滑进谢容皎的眼睛, 九天之上的神仙有了活气, 玉雕的美人染上暖意。
他未去和江景行争辩谢桓是有多天真才指望着靠一张两天好全的脸拆散他们, 或是去争辩他究竟是不是如此肤浅的看脸之人。
谢容皎从榻上前倾身子越过小案,俯身在江景行额上一处青紫轻而柔地印下一吻。
像是被黄帝妙手调配出来的灵丹妙药, 神异得让人立即精神抖擞, 体魄强健, 还能再去挨三十次谢桓的打。
谢容皎一边摸索着自己心意一边开口, “说不喜欢师父你的脸是假的,说全然喜欢师父你的脸好像也不太对。”
“我是等喜欢上师父你以后,发觉你样样都好,对你的脸当然爱屋及乌,很喜欢。”
他这话像是东风一吹,风力之强劲能把江景行直接飘飘然捧上天去,别说是天下第一,自封宇宙第一都分外有底气。
江景行沉思着问道:“这样说或许在我下次算卦时,能有幸得到阿辞你真情实感的捧场?”
简直是有生之年系列。
“”
月亮无声无息退回树梢里,满屋的旖旎气氛烟消云散。
谢容皎不是很忍心告诉江景行残酷的真相,也不是很想违背自己被滤镜一搞本来就不太多的良心。
他一闭眼,又挑了江景行另外一处淤血亲过去,无声暗示他闭嘴。
江景行知情识趣握住他的腰,凌空将人抱至怀中。
他们黑发交织,衣摆褶皱散乱地拼接成一片。
纵有种种风波,浴佛会总算是如期而至,也算是好事多磨。
一城三宗中,谢桓十分给面子的真身上场,法宗宗主和书院院长也很上道地结伴而来。
只剩下杨若朴,用他多年不变,一句放诸四海而皆可的忙于修行谢过见俗方丈盛情相邀。又把多年不变,让他去四海溜达应酬皆可的方临壑推了出去。
这样一想方临壑仍对剑门和杨若朴心意谆谆可昭日月,光是想一想都不禁要叫人感动流下热泪。
和沈溪各有各的不容易。
浴佛会上见俗方丈披上袈裟宝衣,坐在佛宗外院的朱红宝殿,琉璃瓦泥金柱之前,被阳光一映,金光自檐角流水般飞泻而下,射出一重重虚影流光似云霞,疑是置身极乐佛国。
要不是见过内院事必躬亲,连个种菜人手都稀缺到要自己亲身上阵的地步,说不准一众人还真会被佛宗风范给折服。
佛语梵唱从高塔塔尖,从宝殿殿尾,从古钟香炉每一处飘出来,交会在一起又随着念珠的转动声响,随着撞钟的摇晃,随着香烟的袅袅散逸飘向四方,明明是震耳之声,却使人心神宁定,宠辱皆忘。
可惜煞风景的是,离见俗方丈最近的那一圈座位情况十分尴尬。
圣人与谢家世子同席,每每他们两人低语而笑时,坐他们对面的凤陵城主如见恶鬼魔修,恶狠狠瞪视过去。凤陵城主旁边的谢归元总在这时候拉一拉他衣袖和他附耳说两句,显然是劝慰之语。
法宗宗主和书院院长倒相谈甚欢。
这一代的法宗宗主是玉盈秋嫡亲的师兄,与江景行他们同辈,院长与老宗主交情不错,是把他当作半个弟子门人来看待的。同样,法宗宗主对院长亦是尊敬,无疑视他为叔伯。
但在他们下方处坐着方临壑、玉盈秋与沈溪。玉盈秋倒是语笑嫣然,如花开满室芬芳扑鼻。
观着方临壑的样子,保守估计有三次拔剑未成。
三次里全是被沈溪有理有据温声劝慰下来。
玉盈秋能气方临壑,对沈溪这样的真君子却是心怀敬重,于是作弄了方临壑几次,惦记在沈溪的面上,便轻轻放下不再穷追猛打,笑盈盈话头转至其他的。
这一城三宗的人不觉奇怪,反而颇有自得其乐之意,看得台下眼尖目明的人倒是冷汗直流着过完一场浴佛会。
好在如他们所想撕破脸皮的混乱场面终未出现。
也是催眠佛法中令人醒神的一二好调剂。
过完了浴佛会,摩罗还在他王城里面为着修城墙的事情头大如斗,谢容皎和江景行也不在西疆多留。
最先向他们告别的人是期期艾艾的李知玄。
他花费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说完那些搜肠刮肚想出来,晚上一夜没睡光顾着背的感谢语,最后做总结:“我打算跟着长老回法宗,一定好好练剑,不惹事生非。”
至于摩罗口中的白虎至宝,江景行没说,李知玄心大如海,睡完就忘,坚定认为是摩罗太傻太天真,居然信了江景行的鬼扯。
“你做到就好。”江景行也不太指望李知玄能安安心心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练剑,只当是讨喜的吉利话来听:“无须伤感,很快你能再见到我和阿辞的。”
“等凤陵城主府请喜酒的时候一定给你发帖子。”
要是让谢桓知道江景行擅作主张拿了他城主府用,可能脸上又要新添几道伤口。
换谢容皎两个吻,这生意不亏。
谢容皎没反驳,当是默认他的意思:“李兄保重。”
他其实有不少叮咛想对李知玄说。
比如说你可掂量着自己修为别冲太快了;又比如虽说不知白虎至宝究竟是个什么捕风捉影的玩意儿,你也别总太把自己不当回事。
可看李知玄这副抽抽嗒嗒的模样,或许保重两字最合适。
能好好地活下去就好。
李知玄拿衣角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至于惊觉凤陵城要办什么喜酒,那是追风驹上走了很久才想起来的事情。
可能是谢帅要办喜事吧,李知玄后知后觉地想。
他美滋滋沉浸在若是谢容华真要办喜事,该送什么样的礼,说什么样的吉祥话比较讨喜。
全然忘了他兜里有几个铜板。
也全然没看见余长老乍然瞪圆的双眼。
鲜血飞溅在滚热的黄沙上,滋滋冒起白眼,拉回远游到凤陵城外的李知玄思绪。
余长老胸口一块凹陷下去,衣襟被鲜血染失。
李知玄不敢置信用之前被他眼泪浸湿的袖子猛擦了一通脸上的风沙,透过荒漠狂风看见法宗宗主漠然的脸。
和在他掌上绽放的莲花印。
那莲花生于水上,水波明亮如镜,清晰倒映出玉盈秋呆滞的一张芙蓉美人面。
玉盈秋迟疑着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惊慌到脸上近乎空白一片的李知玄。
余长老挤尽胸腔内最后一点气力,颤声问道:“为什么?”
法宗宗主轻轻一叹:“因为你对法宗太忠心了。”
“你忠心的是法宗,而不是我,这很不好。”
说罢莲花微微展开花瓣,余长老没了气息时眼睛仍兀自圆睁。
死不瞑目。
可惜把李知玄这孩子带进了狼窝。
李知玄不做他想,下意识要拔剑迎上法宗宗主。
他记性一直不太好使。
但他还记得余长老前些日子笑眯眯和他说起法宗的风物,法宗的草木流泉,舒展的每一根皱纹里刻着他在法宗度过的年月。
那必然是很欢愉的时光,否则绝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由衷热爱。
他记得余长老前些日子倒竖眉头厉声呵斥他,严厉的言语如小时候母亲给他端上来的药汤,苦涩里面藏着亲人才有的暖融融关怀。
李知玄真的想过在法宗好好练剑,绝不多走一步惹是生非。
但现在都没了。
只因为法宗宗主掐的一手莲花印。
他嘶吼一声,声音凄惨得如野兽失怙,不甘心地挣扎到最后的哀鸣。
玉盈秋想了很多。
一点灵光使她脑内通明,将整件事情的线都差不多理了出来。
师兄必然与摩罗或者是另外哪个谁有了盟约。
和谁有盟约不要紧。
要紧的是法宗宗主杀了余长老。
将法宗往与先人苦心经营的相反方向火坑退。
她掠过了很多人的影子。
把小时候的她高高举到肩头,抱着她跑遍法宗大小山峰,亲若兄长的师兄。
即使努力端着长老严肃的架子,给她讲道法时仍忍不住打心眼里透出赞赏欢喜的余长老。
和摸着她头,笑叹说她是吾家千里驹的法宗老宗主。
收她为徒时,法宗老宗主已然年迈,从他身上玉盈秋看不见传言里能窥探乃至看破天机精明睿智,老谋深算的智士影子,只像是一个最寻常的老人,被岁月将傲气磨化成慈和温柔。
但结印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玉盈秋眼神一凝,拍掌向法宗宗主方向去。
法宗宗主不欲伤她,闪身退避。
恰是此时她掌心莲花印散开千百朵,令风沙为之一停。
玉盈秋向李知玄低喝一声:“走!”
风沙知她心意,再动之时齐齐送李知玄向着相反方向远去,莲花一朵朵在空中粉碎成虚无。
同时李知玄被风沙缭绕的身影也越来越快,直如腾云驾雾,饶是法宗宗主被她拿手莲花印,气血微滞,也难追上李知玄。
一朵莲花印毁了他珍惜捧在手上,在梦里苦苦追寻的东西;另一朵莲花印则送他向新生。
玉盈秋冷然道:“师兄大可杀我,让法宗失去有望圣境的中兴天才,纵使谋得天下,仍屈居荒人之下。”
“也可留我一命,看看到最后,是鹿死谁 手。”
她到最后字字带血,重若千钧。
第90章 大乱之始(一)
“盈秋, 你在怨我。”
沙土上余长老的血迹仍不死心地残留,法宗宗主语声闲雅,如置身于江南的青山绿水之中。
“你是聪明人,仔细想一想局势。只要九州仍在, 北周王朝与南域一城三宗的位置便不会变更在。”
法宗宗主左手握拳, 轻轻自空中锤下右手掌:“而西荒进犯已成事实, 无法变更, 与其在西荒进犯时损失惨重,到最后仍做个一城三宗里的破落户, 不如赌上一把, 以同样之代价, 取更大之收益。”
“你信我,我无论如何为的都是法宗好。”
法宗宗主才是个聪明人。
是被他和玉盈秋师父亲自赞过的聪明人。
可惜聪明得太过。
玉盈秋终究顾念着同门情谊, 软下心肠叹道:“师兄, 你习了那么多年天道,难道看不破天机?”
看不破入门修行者也要熟记在心, 最基本的天道清正?
法宗宗主脸上的温情脉脉迅速在西荒风沙里消散得一丝不剩。
他寒下面色和声音:“那天道又是如何?倘若天道仅是清正之气, 如何会让浊气在万年前生世?”
他一步步紧逼:“倘若天道真是清正之气, 如何会逼得四灵一一陨落, 以身祭天?”
“不是四灵心甘情愿祭天,是天道容不下他们!”
伴着他说的话一句句落在宗门里,法宗宗主眼睛渐渐泛红, 如染上了地上那抹尚未黯淡的血痕:“天道是什么?是定死的那些条条框框,在你生来之时定下你这辈子命格运势,定下你是将来的圣境之才还是苟延残喘的普通人?让你这辈子无论再如何拼命努力也无法逃脱这个注定的条条框框, 翻出你的格局,让你做的种种努力和不甘都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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