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没法将眼神从 alpha 身上挪开,他抿着唇,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男人与他们最后见面时的模样相去甚远,望过来的眼神里没有可以称之为关切的东西,形同陌路。
他穿着铁灰色西装,禁欲冷酷,神色肃然。他垂头望着 omega 的笑容,少顷抬头,瞥了陆溪一眼。
如凛冽寒霜扫过西伯利亚的针叶林,扑簌雪块下落,砸了陆溪满头满脸。
真奇怪,明明不久前,江潍还愿意亲吻他的,梦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呢?
陆溪手脚冰凉,他愣愣地站在门口,没看见俞烁脸上唏嘘的笑容。那对璧人订婚了,看起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陆溪发不出声,像有东西卡在嗓子里,堵住涌泉般爆炸的情绪。他微微向前一步,直到被身后某人推了一下,这么一来,陆溪被推醒了。
“江先生?您怎么来了?” 叶荣踩着小高跟走进来,她自然又强势地把陆溪挡在自己身后,像自家崽子被欺负了,回头赶忙护着的老母鸡。
笑容得体大方,还用了尊称。
江潍向她看过来,淡淡道:“你有事?”
语气很冲,情绪暴躁,一脸莫挨老子的神色。
“艺人要借录音棚录歌,可能会打扰到您。” 叶荣回道。
听到这话,江潍又看了眼隐了半边身子的陆溪,眉头一皱,道:“不打扰,用吧。”
“那……” 叶荣一笑,感觉江潍和他的未婚伴侣可以先离开了,谁知那人一哂,反问:
“怎么,顶流明星唱首歌,还不允许旁观?”
他注视着陆溪,咄咄逼人。
第19章 放任
陆溪不知道江潍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胆怯和被针对的无地自容使得他想逃,但又在触到俞烁的视线时稳住心神。
那挑衅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他见多了,实在不足为奇。
大明星神色冷漠地扯了扯叶荣的衣袖,淡淡道:“荣姐,让江先生留在这里吧,不过是一首歌。”
“那…… 好。” 叶荣仔细打量陆溪的神色,确定他是真无所谓后才妥协。
陆溪讨厌在别人面前唱歌,尤其讨厌在江潍面前。
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录制组的员工坐在机器前,皱着眉看陆溪的声音数据。他们时而交谈,时而安静,时而打断陆溪选择重来。
几次之后,坐在中央的调音师向后倚着椅背,长叹道:
“溪哥,怎么说呢,不是溪哥唱的不好,感觉就是…… 少了咱们先前讨论的虚假的感觉,声音有点太低沉了…… 咱们再来一遍?”
陆溪站在麦前,高度紧张和起伏不定的情绪使他控制不住声音,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人那如刀似锋利的视线正透过玻璃刮骨般割在他身上。
罪魁祸首大马金刀坐在对面的皮座椅上,气势凛然地监视陆溪唱歌,他用赤 | 裸裸的视线剥离大明星的伪装,神色阴郁,片刻不停。
“好。” 陆溪垂下眸,他伸手拨弄了下麦,认真看着稿子。
那是他亲手写的,主题为虚假的歌曲。
……
门外,叶荣提着保温杯挨个录音房转了一圈,她特地去开水房接了温水,打算去 001 给陆大明星撑场子,结果时运不济,转角遇见某个特别令人心烦的人。
明亮的走廊通道,久未打扫的玻璃浮着层灰尘,把阳光过滤得阴阴郁郁。明星照片贴在墙上,铁角框尖锐突出,有人靠在墙边,听见叶荣的脚步声,偏头凝眸。
西装裙,高跟鞋,大波浪,身材前凸后翘,堪称美人,只可惜配了张无表情特欠打的死人脸。
叶荣视线一转,走得若无其事,到女人面前时才被出声提醒。
“陆溪的视频只是一个开始。”
毫无波动的声线,清甜的语调愣生生被她说出送葬的调子,叶荣脚步一顿,掩不住愤怒。
“我告诉你,管他是江先生还是那个不要脸的 omega,都休想把陆溪拉下去!” 叶荣的胸膛不住起伏,她像只炸毛的狮子,张牙舞爪抛却礼貌对着女人低吼。
“你没这个能力护他,你的工资是江先生发的。你说是陆溪一个人滚,还是你陪着他一起滚更好?” 女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尖头鞋碾过地砖缝隙,她昂首倨傲地望着叶荣,平静反问。
“轮不到你置喙。” 叶荣神色阴晴不定,她努力控制情绪,似是察觉到刚才自己的失态。
“我只是善意提醒,毕竟…… 你还得叫我一声前辈。” 女人揉着垂到胸前的发梢,眼尾上挑,浓妆阴影色块凸现她眼窝更深。一眼撩人,有着惊心动魄的美,像长在断崖的冰封百合。
叶荣晃了一下神,大概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嫌恶地开口:“杨纤,你是存心恶心我吗?我是不是说过不……”
话音未落,手腕一痛,腾空感漫上四肢百骸,叶荣的声音重重落回肚子里,她睁大眼睛,对杨纤的发难失去判断。
直到 alpha 的咸调海风信息素涌入鼻腔,朱唇在她眼前几厘米的地方停留,那双带着美瞳的棕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戏弄玩物的毒蛇。
“既然你觉得自己有能力独当一面,那你便猜猜,为什么本来档期满满的录音棚会突然空无一人,调出所有档期给断了翅膀的小凤凰用?”
杨纤轻启薄唇,手指暧昧地绕过叶荣的脖颈,指腹狠狠按上叶荣的颈骨。
薰衣草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漫散开来,它们拼命阻挡海风的入侵,使尽全力与其相对,却逐渐落入下风。
同为 alpha,杨纤的等级和压制力比叶荣高不少。被入侵的苦楚逐渐覆盖叶荣的意识,她腿一软,勉强扶着墙站稳,溢满水光的眼睛怒视着杨纤,那女人反倒轻松一笑。
“来,直视我。” 杨纤小指尾勾着叶荣的头发,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她轻轻开口:“你该不会真以为,没了江先生的命令,你还能如此轻易地调动资源?”
叶荣眼睛睁大,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江先生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装满水的保温杯滚落在地上,高跟鞋尖触碰在一起,某人在后退,某人又追上,宛如一场永无止境的追逃游戏。
海风吹动地中海岸边的薰衣草,香气翻山越岭飘过大西洋,叶荣被海风蒸晕,迷迷糊糊听见女人说:
“我和你说过叫我前辈,不要直呼我的姓名,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
“我获知一份无自由的爱情,你说独属于两人的月季正在绽放。”
“……”
“溪哥,这句走调了…”
陆溪被打断,他揉了揉眉心,焦躁地应了个好。
江潍仍盯着他,灼热视线透过玻璃,落在他鬓边的发丝上。
“我为你翻山越岭,爱是因爱才真实。”
“……”
“停,这句再来一遍。”
陆溪深吸一口气,扯了扯衣领,试图呼入更多氧气。
“可我流连于虚假幻境,那里处处有你。”
“……”
“溪哥,波动太大了,稳一稳…”
陆溪扯下耳麦,耳尖因长时间被笼罩而生出滴血般的红,他揉了揉发软的耳根,里面有细小蚊虫聒噪的嗡鸣。
“抱歉,我…… 缓一缓……” 陆溪别过眼,盯着面前的谱子出神。
他记得刚有这首歌的灵感时,江潍倚在空旷草场的草垛边,瘦长的指尖碾着半截枯萎的草根。男人敛着眼看他,视线如日出时那般温柔。
尚未刺眼的余晖,驱散夜晚最顽强的寒冷,不那么炽烈,却足够引人注目。
如果江潍能一直望着他就好了,最好分毫不移,常驻于此。
False,阳光下的男人,求而不得的爱情,一夜短暂的分崩离析。
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何离去。
“溪哥,可以了吗?” 调音师托着下巴,犹豫着道。
“可以了。” 陆溪收回心神,重新把耳麦戴上,隔绝了噪音,也隔绝了蠢蠢欲动的真心。
“你戳破我的谎言,说我不再如你想象那般。”
“不清楚你的想法,我变得不再像我。”
“……”
陆溪唱完了一整首,仍没得到肯定,他今天不在状态,明眼人都看得到。
“溪哥先休息一下吧,有些问题我们一起来看看。” 调音师沉默半晌,对着麦克道。
陆溪从录音棚走出来,像踩着云彩,精神飘忽。江潍和俞烁还在一边,状似亲密,胳膊搂得和孔明锁相差无几。
陆溪撇了撇嘴,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和工作人员们聊了不少歌曲的录制,意识却总不受控制地关注身旁的江潍,男人像一块磁铁,吸引着他向他所在的方向转移。
“这句感觉可以略微降一点,之前说好的加叹息元素有些不大凸现…… 溪哥,溪哥?”
“嗯?恩。” 陆溪瞬间从自己的想法里抽离出来,弯曲的脊背弓成漂亮的弧线,肩胛骨隆起,他两手撑在桌子上,好半天才赞同似地对调音师点了点头。
“溪哥今天,状态有点欠佳哈。” 调音师憨憨一笑,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
“抱歉,我很快调整一下。” 陆溪歉然一笑,说完,拿了个干净纸杯走出门去。
休息室有咖啡机,陆溪顺从肌肉记忆走到另一间房,关门声震耳欲聋,他在噪音里捏紧脆弱的纸杯,点开咖啡机的按钮,像一株蔫耷的花,缩在角落处叹息。
今天真糟糕,状态太差了,他甚至在走前听见那个讨厌的蓝莓 omega 掐着怪语调小声嚼舌根:“潍哥,顶流明星今天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好呀,我们去别处吧。”
那时…… 江潍说了什么来着?
陆溪在咖啡机的滴滴声里抬起头,苦恼地捏着眉心,把皱巴巴的纸杯勉强展开——上面多了几个指印,像被揉皱的废旧画稿。
这杯子还能用吗?
陆溪把纸杯抬起来,想看看它漏没漏,别等下喝了两口泼他一身,他不能再在江潍面前这样狼狈了。
待他确定杯子完好无损后,身后的门嘎哒一声,开了。
冷风从门缝溜进来,绕着陆溪光 | 裸的脚踝转一圈,刺激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脚步声很轻,却坚定而有规律,那一刹那,陆溪似乎闻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
好像是…… 冷檀?
陆溪猛然转身,江潍正倚在门框边,抬眸幽幽地望着他。
第20章 请缨
江潍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型狭长,视线锐利,略一抬眸看似不经意,实际又用余光捎带如影随形的关注。
他像一只显露獠牙的野兽,缓慢舔了舔利齿,怕把陆溪吓到似的,又收缩所有情绪。
陆溪垂下眼,试图认真去用纸杯装咖啡。
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在耳畔,心也从平静转为忐忑,叫嚣着要冲出胸膛。机器表面反光,他看见某道身影在门口停留一瞬,锁门声轻响,那人朝他走来。
扭曲混乱的身影,反射在光滑的金属表面,棕黄色器身里带着细闪,照得阳光都变得活泼。
陆溪活泼不起来,肾上腺素飙升,像在猎枪瞄准镜里发现某个藏在树林里的健硕食肉动物,搭在扳机上的手试图下扣,又不知该从何开始。
也不知道江潍愿不愿意和他说话。
不是都有未婚夫了吗?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男人停下脚步,山岳似的身躯立在陆溪身后,大明星今天穿了件卡其色风衣,九分裤露脚踝,薄衬衫色块单调。他侧脸线条明晰,耳垂上戴了个小小的银耳钉,惹人垂涎。
咖啡有点烫,陆溪的指腹红了一块,他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轻轻对着有灼烧感的手吹气。
轻微气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打破了两人间保持良久的微妙平衡。
“先生,我们的交易还算数吗?”
陆溪含着发痛的指尖,淡淡地问道。
疼痛惹人清醒,陆溪想亲自撬开那只敢躲藏在坚硬蚌壳里的白痴软体动物,尽管他的金主先生看起来威风凛凛,但这仍无法掩盖他实际怯懦的事实——随随便便把人拉黑,就是最顶级无知的懦弱。
江潍神色一动,没听懂一般反问:“什么?”
陆溪一滞,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明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江潍正面探讨这件事,却被人随便两字加一个上挑尾音带过。
男人的手虚搭在皮带上,大拇指抵着金属扣,偏头审视神色愤懑的陆溪,像在看一场有趣的笑话。
陆溪的指甲嵌进掌心,留下一排小小的月牙形痕迹,他嗡动嘴唇,直到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才听见江潍的下半句:“如果你说包养,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那耳鬓厮磨无数次的低沉呢喃此刻披上了绝情的外壳,陆溪心脏附近像被挖空了一块,抽着一阵阵地疼,他撞入江潍的眼睛里,所见的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他的意思是,我已经把你删了,你还不懂我的想法吗?
陆溪腿软了一下,差点没站住,他试图找回思绪,语言却不随着他的想法改变——这事太难了,还是唱歌和跳舞更简单,他竟找不到能完整说话的口舌。
所以他哑声、沉默、仅剩眼神能够诉说。眼角弥漫红晕,潮湿在眼眶低流转,把灰蒙蒙的视野冲刷得晶晶亮。
无数记忆冲进脑海,在此刻乱作一团,那黑暗中无辜却绝望的童年、无边的血迹与枪响;成年后的血汗和重逢的惊喜,江潍永远走在他的前面。
他想离家便收拾行囊,他想驻留便给予温暖,他想自由便抛开所有,他想怎样便怎样,江潍有这个权力,陆溪没有。
“苹果会氧化,腐坏肉眼可见,你也可以大方说我不爱你,我会明白的。” 陆溪颤抖着声音字字诛心:“江潍,你不能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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