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袖是个很傻的小姑娘。
在那天前不久,她还跟顾骄说,她学了跆拳道。
为了保护郁嘉时,顺便保护一下顾骄。
她说等它学会了,就谁来惹她她就打谁,摁地上打,跟奥特曼打小鸡崽一样。
顾骄问,如果对方很厉害呢?打不过呢?
郁袖无语,她说,那她肯定跑啊,能跑多远跑多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骗人了。
她没跑。
她甚至没有说她的惯用句式,“你们再这样,我就喊警察了!”
顾骄晕过去前,听到她喊,“你们干什么?!放开他!”
这是顾骄听到的,郁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之后几天里唯一的一句话。
说起来,郁袖那时候才学跆拳道没多久呢,就算她学得很厉害,小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制服两个满身横肉的绑匪呢?
所以她死了,也不是什么很难以理解没有原因的事情。
她死了。
可顾骄活着。
也许是因为电话拨过去,顾家愿意出钱,顾家说,只要不伤害孩子,出多少钱都可以。
可郁家那个养大郁康时的女人说,让郁袖不要试图自导自演用这种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们不会为郁袖出一毛钱。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没有什么最后一刻救下来没有什么未泯的良心。
郁袖的四肢都被折断了。
她出了很多血,红裙子被血一层叠一层地染着。
顾骄被绑着脚,像一条狗一样被链子锁在铁皮桶边。
哦,那个链子本身就是给狗用的。
汪汪的皮被剥下来,和死掉的郁袖,活着的顾骄关在同一个狭小的房间里。
那样浓重的血腥味。
那样黏腻,柔软又冰冷的触感。
顾骄醒过来,他慢慢适应房间昏暗的环境,然后尖叫着躲开,尖叫着靠近。
再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爬过去,把郁袖湿滑弯曲的身体,把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碎狗皮一起,拢在怀里。
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那么难以接受。
死掉的郁袖,还是郁袖。
不完整的汪汪,也还是汪汪。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怀里的身体一点一点凉下去,一点一点僵硬。
血糊在裙子上面,慢慢冷了干了,布料像浸湿的硬纸壳。
他们三个在一起呆了两天。
外面下了雨。
顾骄是个很怕冷的人。
顾骄想把郁袖捂热。
但不行。
他没办法让郁袖的身体暖起来。
他很冷。
顾骄觉得自己不仅是冷,他都要冻僵了。
他慢慢地抬起脸,恍惚地看着郁嘉时。
看向那扇好像再也不会打开的门。
好冷啊,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救阿袖?
爸爸妈妈…傲傲…阿寒……随便是谁也好,救救阿袖。
救救…阿袖。
医学很发达的,阿袖是好女孩,世界上也许会有魔法呢?
顾骄鼻端是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还有楚寒身上浅淡的,像青草地一样的干净味道。
——
楚寒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天地良心,真不是医生麻药打多了。
是他失血失得有点多。
被抱着颠了一路,要不多都有点难。
楚寒醒过来,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时还有些愣忪。
苏成探头探脑,看到楚寒睁开眼激动得语气像楚寒睡了两年,他几乎喜极而泣:“寒哥,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楚寒:“…”
感觉能怎样,就是疼。
他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声音哑得听不出来是他,“娇娇呢?”
苏成抿了抿嘴,脸色复杂,一时没说话。
这是怎样深沉的爱啊!
短短时间没见,寒哥已经成功被拿下,从高冷小王子进化为念妻狂魔了!
楚寒眉头一皱,抿得苍白的唇上渗出小小的血珠,“他伤口裂开了?”
苏成见他一副立马要下床的样子,赶紧给人摁住,“没有,没有,他伤口好着,他在睡觉呢。”
说着,指向旁边的床位,“真的在睡觉,你听你听,还打呼呢。”
楚寒侧耳,仔细地听了听,还真是,小猫崽似的哼哼唧唧。
只听不够,他说:“帮个忙,把帘子拉开。”
于是苏成就把帘子拉开,露出缩成一团的顾骄。
顾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他侧着身子,婴儿似的蜷着,额发散乱,只露出一双阖上的眼睛。
眼圈没肿。
楚寒松了一口气。
但苏成还没松气,他有件事不知道怎么跟楚寒讲,不知该不该讲。
时近中午,眼瞧着就要到顾骄醒过来的时间了,苏成终于开口,“那个,我感觉,我感觉顾少爷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楚寒看他,眸子漆黑,呼吸乱了一瞬,“什么不对劲?”
苏成挠挠头,有点自我怀疑地说:“就是我接到消息,是前天…前天半夜过来的,来这儿就看到顾少爷在门口杵着,也不进来,我把他领进来后,他就盯着你看,昨天一整天也,有点怪怪的……”
楚寒问:“哪里怪怪的?”
苏成说:“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理,也不说话…怪瘆得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虽然娇,但一直是个坚强的小孩
——
感谢金主大大们~
周九橘 10瓶营养液~
忘秧 5瓶营养液~
摸摸哒啾咪啾咪
第77章 心有灵犀地亲一口
楚寒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没听到回应, 苏成问:“寒哥,你听明白了吗?”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主要是别人那个样子也还正常, 但放在顾骄身上,就很不像他。
楚寒回过神, 说:“…明白了。”
明白得简直不能更明白。
他的心撞得胸腔发疼。
苏成嘴里的顾骄,楚寒似乎见过。
在很多年前,顾骄在医院里的五个月里。
顾骄一直是个乖小孩, 住在医院里每天更乖,乖到死寂的程度。
医生让他吃饭, 他就捧起碗张开嘴,让他打针,他就乖乖撩起袖子。
疼起来也还是会哭,可只会安安静静地掉眼泪, 嘴巴紧紧抿着,不出声。
像是知道哭出声也没有用一样。
顾家夫妇和顾傲最初是陪在医院里的, 可顾骄一哭,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哭, 他们跟着一起哭,顾骄就更是哭得停不下来了。
一个下午过去,一家四口四个人就成了四只兔子,如出一辙地红着眼。
另外, 顾傲哭起来声音还很嘹亮。
总有护士拿着纸巾过来,神情悲悯地劝劝他们,顺便迂回地表示他们打扰到整层楼的病人休息了。
后来他们没时间陪着哭了,大人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社会舆论啊, 抓凶手啊,公司啊,各种。
小孩顾傲也要去学校。
…好吧,也许那都是理由。
真实原因是他们太爱顾骄了。
以至于不敢再看这样的顾骄。
楚寒也不敢看。
他还记得那天顾骄是如何满身是血地推进医院。
记得顾骄是如何木然地坐在病床上,蒙着眼睛望向窗外。
一直记得。
时隔多年的痛意一点点漫上心口。
楚寒终于知道,那种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感觉,就是某种特殊的在意。
那种在意,或许是在未来某个时候,自然而然成为最特殊的情感的那一种。
他看到路边有受伤将死的小狗,会怜惜,会带回来。
他遇到不幸的人们,会同情,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唯独顾骄,他愿意替他疼。
哪怕是常人七倍的痛感。
他不想再看见顾骄变成那个样子。
楚寒用苏成看不懂的悲哀神情看着顾骄,喃喃自语:“…娇娇。”
那是他的娇娇啊。
他的娇娇,应该是一直安稳一直快乐的。
然后一直安稳的顾骄一脚蹬掉了被子。
快乐地翻了个身。
快乐地又翻了个身。
再嘭地一声,嗷地一嗓子,滚下床了。
楚寒:“…”
苏成:“…”
顾骄:“…嘤。”
顾骄摔在被子上,明显懵了。
他捂着胸,眼睛都还没睁开,“我没钱我长得丑我还是个孩子啊…壮士手下留情放过孩子吧!”
楚寒:“…”
楚寒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明显还困得神志不清在说梦话的顾骄,再看向苏成:“这就是你说的瘆得慌?”
苏成:“…”
苏成默默地把话咽下去,他知道了,顾骄昨天八成就是不想搭理他。
他试探地说:“或者…你听错了?其实我是说傻得慌?”
顾骄很有自知之明,半梦半醒之间直觉有谁对着他指指点点。
顿了顿,张口就是,“你才傻你最傻你全天底下最最傻!”
苏成:“…”
楚寒:“…”
顾骄醒神了。
楚寒微微垂着眼看他,轮廓冷清,眉眼却是十足十的缱绻温柔,那点柔软如同镀在雪上的一层日光,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眼前血色褪去,阳光大好,回到人间。
顾骄看着楚寒,小声问:“阿寒?”
声音带着没藏好尾巴的惶恐和不安。
楚寒:“嗯。”
顾骄声音渐大,“阿寒。”
楚寒:“嗯。”
楚寒心口酸涩,眼里的情绪就要破土而出。
…又被顾骄一嗓子摁回土里。
顾骄张开嘴就开始哭:“阿寒呜呜呜呜呜呜呜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楚寒:“…”
楚寒能清楚地看到顾骄的嗓子眼。
再然后,嗓子眼就靠近了。
顾骄连滚带爬连手带脚地窜到楚寒床头,委屈扒拉他想扑楚寒怀里去,可怎么也不敢去碰他,好半天才摸着楚寒的手捧在怀里,然后仰着头继续哭,“阿寒嘤嘤嘤嘤嘤嘤嘤呜呜呜…嗝。”
楚寒:“…”
楚寒声音柔软:“别哭了。”
不哭的顾骄就不是顾骄了,他哭得更大声了。
楚寒手指轻轻勾着顾骄的领子,哄小宝贝的语气,“娇娇,不哭了…亲亲我。”
被挤在一边当背景板的苏成大吃一惊:“!!!”
这走向是不是不太对劲?
等等,这是楚寒能说出来的话吗??
是被夺舍了吧?!
还是又是爱情显灵吗?
再大吃二惊:“…我还在这里!”
楚寒挑眉看他一眼,没理他。
顾骄看都没看他一眼,吧唧一口就亲楚寒嘴上了。
但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地掉。
楚寒轻轻抿了抿他的嘴唇,“不哭了,乖,再哭眼睛肿了,就丑了。”
顾骄噌地一下就坐起来了,他眼泪都不擦,摸着镜子赶紧照照。
对着镜子又哭了一会儿,顾骄才委屈巴巴地控诉:“哪里丑!我明明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嘤嘤嘤…”
楚寒:“…”
苏成:“…”
——
对于楚寒躺在床上暂时不能动这件事,顾骄用了半天时间哭,半天时间接受。
并接受良好。
接受的速度和程度都让楚寒感到惊讶。
更让楚寒惊讶的是,顾骄说他要像照顾小宝宝一样照顾楚寒。
并做到了。
而楚·小宝宝·寒也深切地感受到了顾骄的照顾。
但所谓照顾,其实就是变本加厉空前绝后的黏人。
具体表现为楚寒看书时顾骄捧着kindle顺便杵在下巴盯着他看,楚寒吃饭时顾骄捧着饭碗顺便杵着下巴盯着他看,楚寒上厕所时顾骄捧着…
咳咳,反正就是盯着看,如果说楚寒是被封印在病床上,那顾骄的眼睛就被封印在楚寒身上了。
那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像大狗狗盯着肉骨头,馋猫咪盯着小鱼干。
稍有风吹草动,譬如楚寒眨了一下眼动了一下手,顾骄就是一连三问,嘴皮子利索得跟说贯口似的。
又一个上午过去,又一个下午过去,楚寒先捱不住了。
他委婉地开口:“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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