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丹青只是良久地盯着他,眸中的光似乎都温柔了下来。
齐路遥多少猜到了墨远游和清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以迎来交换他的人质身份出现在他对面,也确实是齐路遥没有想到的。
他抬头看着那面具下的人,一瞬间,疲累痛苦都被震撼统统掩盖,半晌才不确定地低喃:“小鹿……?”
那人伸手切断和对面的通话,低头睨了一眼一旁的齐路遥,小鹿般的眼睛弯了起来,轻轻摘掉面具:“齐老师。”
鹿柴清秀瘦削的脸从面具背后露出来,平日里的温和也没有完全散尽,眼里却只有满满的无奈。
“你是……丹青?”齐路遥并不奇怪他和清水有关系,但真当这张脸出现在杀死自己的泼墨面具之后,震撼感依旧是扑面而来。
鹿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车上的东西,气质依旧是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只是眼里似乎不再有曾经纷繁复杂的情感:
“准确的说,我现在是丹青。”
鹿柴将那面具持在手中,漂亮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泼墨纹理,离开了变声器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丹青不是一个人,而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灯塔’。现在我是组织里最具影响力的人,这张面具也理应由我继承。”
他说的话丝毫没有夸张,现在“鹿柴”的名字已经成为了大街小巷关于“平权”的一种标志,一句话、一个字确实足够左右整个局势。
看到鹿柴的话语中显现出前所未有的自信,齐路遥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欣慰来——尽管路已经走得太偏了,但或许这孩子在某个时刻,确实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抱歉,齐老师。”鹿柴又一次跟他道歉,“我必须要对我的成员负责。”
话音刚落,那人便伸手拽起齐路遥的手铐,以令他惊悚的力气将他扯下车来,一抬头,重新戴好面具的脸上划过一丝骇人的狠厉——
他到底还是走错了路,把自己弄丢了。
冰凉的枪口抵上太阳穴的时候,齐路遥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一切都烂透了,除了彻底打碎,没有任何办法。
一把将齐路遥抡到地上跪下,鹿柴冷漠道:“把人质带到我的面前,五分钟之内。”
周围,来自政府的无人机也迅速围过来,枪口齐齐对准他的脑袋,蓄势待发。
其中一个无人机喊道:“丹青,你应该知道的,你的筹码在我们这边并不成立。”
鹿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你可以问问皇室同不同意。”
与此同时,罗松的办公室也已经被皇室的歼灭机团团围住。
现在,对于白恩女王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道义和程序上的问题了,为了让自己的心脏继续跳动下去,她不惜用上所有正义或卑劣的手段。
“罗松,放了他,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你。”
苟延残喘的女王隔空喊着话。
“我的要求?”罗松有些疯癫地笑起来,“你们让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只想看着你们一个个比我还惨!”
话音未落,一个强行接入的全息投影展现在他的面前——
是他被绑架住、被人拿枪抵着脑袋哀嚎着的妻子和女儿。
“大家都有珍重的东西,罗松,别那么自私。”白恩的声音幽幽道。
这就连成了一个非常滑稽的圆环,势力之间的对峙已经变成了针对个人泄私愤的报复,每个人都死死咬着对方的命脉,却又被人抵着命门。
真要细算下来,似乎“处决墨远游”对于罗松来说,并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楼下,鹿柴的信徒们已经突破了一层层的铜墙铁壁,涌进办公室,高呼着自由平等的口号。
已经彻底乱了套了,罗松惊恐地看着冲进办公室□□烧的人,拿起电话:
“把人带过去!!”
……
五分钟后,已经瘦到脱形的墨远游被人带到了和平广场。
交易双方手里的武器自始至终都没有松过,剑拔弩张、千钧一发。
已经分不清是哪一方的势力将他们团团围住,每个枪口都对准一个脑袋,每个人都握着另一个的生命线。
第一个开口的是墨远游:“你不想活了?!他们会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鹿柴似乎并不意外,伸出了那原本白皙一片、如今已经开始溃烂的手臂——这是反复受到高强度辐射留下的后遗症,不只是皮肤反应,更多的生理指标告诉他,他确实已经时日不多了。
“他们会食言,但我不能不来。”鹿柴无奈地笑起来,“现在我以丹青的身份命令你,不要再对我的行为提出抗议和反对,听从我的命令,到我的身边来。”
“我们答应交易!!现在、立刻将齐路遥放开!!”
政府的人松开手,墨远游在对方巨大的推力下趔趄着扑倒了鹿柴的身边。
鹿柴伸手相接,但下一秒,不知是哪一方的叛徒扣动了扳机。
看着满溢着鲜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墨远游,鹿柴似乎并不意外,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每个人都是迫不得已。
“砰”下一秒,鹿柴手中的银色手|枪也爆出枪鸣。
紧接着,满天的枪响宛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和平广场、罗松的办公室、皇室的临时避难所以及每一条大街小巷。
鹿柴的尸体搂着早已经墨远游已经四分五裂的脑袋、罗松的妻女也在枪响中身亡,首相本人活活在踩踏中丧生、而速效救心丸也没能拯救白恩女王早已经报废掉的心脏……
齐路遥的视野在一瞬间黑了下去,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似乎解脱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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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元2077年12月25日,圣诞节。
齐路遥换好便服、清洗好全身血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把洗干净的白大褂晾在阳台上,没有再去看身后那片杯盘狼藉。走廊上都空了,所有人都围成一团恸哭哀嚎,萧瑟得让人有些害怕。
齐路遥伸手拿出手机,有一条夏星河发来的消息,时间差不多就是刚出事之前不久:
“哥哥,项目终于完成啦!下班过去接你!”
齐路遥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无尽的疲累与无奈。
——他又回到了轮回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作者露出了疲累而无奈的叹息。
第103章 熹微01
齐路遥木木地看着手机里夏星河给他发来的消息,似乎没有恋人死而复生的喜悦,亦没有对新一次轮回的憧憬。
什么都没改变——倒在血泊里抢救无效的欧文林、刚完成“项目”要来接自己的夏星河、来做笔录的小民警、还有他关于这个圣诞节倒背如流的新闻播报。
他看着匆匆在自己面前经过的警察,疲惫地大脑放空,在不会像先前那样拉住来人,询问他关于凶杀案的情况。
但似乎是时间自我修正的作用,即便他没有开口问,那民警还是在他面前停下:
“目击证人称,犯人左臂有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刀疤,如果看见相关可疑人员请及时和警方联系。”
齐路遥本身还有些排斥再反复接受相似的信息,但听到这里,本在闭目养神的他还是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上一次轮回结束前,夏星河展示给他看的的左臂上,便有这样一道长疤。
“虽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夏星河这样对他说,“欧老师的事情,先说声对不起。”
那一模一样的伤痕走向,作为常年和刀疤打交道的齐路遥,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夏星河确实是出现在欧文林的遇害现场、并在那次意外穿越时追踪他的男人。
上个轮回结束前,齐路遥深陷在失去夏星河的悲痛之中,根本无暇顾及这一琐碎的消息,但一切重来,这个信息再次浮出水面——
“确定是犯人吗?”齐路遥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地步,“会不会有可能是误会。”
警察犹豫了半晌:“根据目击证人提供的线索,基本可以确定……”
“目击证人是谁?”齐路遥不耐烦地打断道,“有没有其他证据加以佐证?”
他没有办法把夏星河和杀死欧文林的凶手联系在一起,光是这样的猜测就让他全身冷汗。
“抱歉。根据证人保护原则,我们不会向外界透露任何关于目击者的信息。”警察警惕地皱起眉,“如果您掌握了什么线索,也请问务必提供给我们,尽快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
齐路遥似乎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非常低气压地盯着那警察,闭口不言。
似乎是被这Omega莫名其妙的气场给震慑住了,警察开口时开始有些发虚:“现在定罪程序是非常严谨的,我们不可能单靠目击者陈述就给嫌疑人定罪,所以,在决定性证据出现之前,嫌疑人也始终只是‘嫌疑人’。”
这句话似乎给了齐路遥些许安慰,只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清楚了。
一直看着那小警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齐路遥才揉了揉太阳穴。
上个轮回被子弹击中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着,但似乎,因为“帝国之脑”的损毁而导致的大脑病变,在时光回溯中已经完全修复了。
他开始尝试着启动自己罢工已久的思维,大脑中的那根线仿佛一个老旧柴油机,在他吭哧吭哧跟在后面推了好久之后,终于冒起了黑烟,突突地运转起来。
齐路遥以为上个轮回高开低走,给了让巨大的惊喜,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改变——夏星河死去、世界坍塌、自己被枪毙……
但是事实上,齐路遥坐在了新的时间里慢慢回想才发现,上个轮回之于他最大的馈赠,并不是和夏星河分手后时不时出现的“意外”,而是在一次次尝试突破时,发掘的真相。
此时,时间依旧是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圣诞夜,但存在于这个时间里的齐路遥,却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知、只能被动走剧情的那个他了。
他知道自己的大脑和帝国之脑相连,因此会有各方势力紧紧盯着自己;
他知道丧尸的起源不是病毒而是纳米机器人,电磁波可以对他们的行动造成严重的影响;
他还知道,清水背后的主使是墨远游,至于鹿柴,他更愿意相信,是独属于上一次轮回的意外。
或许,上次的整个轮回,才是那个改变一切的开始呢?
他的注意力再次收回到似乎是一切开端的“刀疤凶手”身上——
现在的夏星河没有作案时间、并且左臂上根本没有那道长长的疤痕,而临死之前的夏星河并不知道自己对欧文林做了什么,唯一的可能是,那个在上个轮回消失的夏星河,回到过去,出现在了现场。
齐路遥空洞了许久的目光,终于慢慢回了些许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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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消息下楼时,夏星河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拉开车门,熟悉而久违的香薰,让齐路遥的鼻尖有些发酸起来。车里蒸腾的温度似乎让他的眼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哥哥……”驾驶座上,夏星河的手边躺着一捧玫瑰,似乎原本是想给齐路遥的节日礼物,却在欧文林突如其来的悲报前,显得有些多余起来。
齐路遥抬眼看着现在他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对视上那双小狗一般温润的双目时,心情却有些不可言说的异样。
眼前的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他交往了七年多的男朋友夏星河,是熟悉的软糯的奶味,没有经过军队生活的打磨、也没有一肚子想跟自己闹分手的坏水,就是一个热爱学术的、单纯的奶味Alpha。
但和他坐在一起的时候,齐路遥的满脑子却都只有那个消失在火海中的“前男友”夏星河。
这大概是头一次,齐路遥站在同一个人面前,却产生了一种出轨一般的错觉。
那孩子一向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齐路遥、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只是湿漉漉地盯着他看,似乎比他还伤心。
这样的表情突然让齐路遥忍不住想笑起来——大概也是自己在上个轮回被保护惯了,再遇到曾经这样软软的夏星河,竟有些母性大发起来。
他张开双臂抱住夏星河,本想用充满母爱的方式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但直到那人反手将自己搂紧时他才发现,哪怕是没有经过军队磨砺的Alpha,也是可以将他整个拥进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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