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真相并非如此。
叶瑜心里是很开心的,不过这份开心无法坦率地具象化,它需要跨越一座深不见底的沟壑才能化作开怀的笑容,而那座沟壑的名字叫做叶彦。叶瑜时刻记得叶彦那天在录音棚外对他说的话,叶彦让他在第二期节目录制结束以后去叶兰庭,这个名字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他穿越以前就是住在那里,同叶彦一起,那里是叶彦给他的家。
“家”。
不能说是家,只是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在囚笼里,他可以做除离开外的任何事情。
“叶瑜。”排在叶瑜后面上场的人恰好是齐川,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齐川笑呵呵地拍一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顺利进入A班。”
“谢谢。”叶瑜勉强地回以笑容,“你也要加油。”
齐川:“这是当然。”
送别齐川,叶瑜回到原本的位置就坐。他刚坐下来,苏子橙便熟稔地走过来坐在他身旁,并提给他一瓶不停向外渗着水珠的汽水。“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嘛。”
叶瑜拧开汽水瓶盖的动作不易觉察地顿一下:“我没有不开心。”
听见否定的答案,苏子橙依旧观察着叶瑜的脸色,结果令他大失所望,他没有从那张如玉的的面容上瞧见丝毫的不开心,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发现半分和开心相关的情绪。“倒是我多虑。”苏子橙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我其实是来祝贺你升入A班的。”
叶瑜:“嗯。”
第二期节目录制在下午两点准时结束,叶瑜有拿到HE组的第一名,齐川是Dasiy组的第三名,林阳和苏子橙则分别是Stand立组的第二名和第五名。而在众人或兴奋或难过于自己的排名时,叶瑜却偷偷找到导演罗森向他请假,请假理由是身体不适,得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制作组虽然会“泯灭人性”地没收选手们的手机,可在人道主义方面仍是非常体贴的。罗森一听叶瑜说身体不适,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他的请假申请。“你在这儿等等,我叫助理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叶瑜:“好的。”
罗森便叫来一个岁数不大的小伙子,低着头对他耳语几句,转头又把话题切换回叶瑜身上,关切问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呀?”
叶瑜指指喉咙:“嗓子有点发炎。”
“那可要好好检查一下。”罗森蓦然紧张和局促起来,“倘若你未来准备走歌手这条道路,那是一定得保护好嗓子的。”
叶瑜:“我知道。”
罗森长叹一声:“知道就好。”
五六分钟以后,助理拿着装有叶瑜手机的信封回来,,并把手机还给叶瑜。叶瑜接过手机揣进兜里,跟导演道过别,从背包里掏出一顶黑色棒球帽戴在头上,等着演播厅和休息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之后,再借着走廊昏黄的灯光离去。
他走的是演播厅后门。之所以没有堂而皇之地走正门,是因为正门聚集着选手们的站姐和粉丝,而他不希望再多的人发现他的离开。后门连接的是一条几乎荒废的小巷,巷子里荒无人烟,偶有几只野猫会出没。
叶瑜根据导航提示走出这条巷子,在繁华的闹市区里轻松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路上,他看着车窗外边的风景出神,如同电影里的长镜头那般,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灌木丛被他尽收眼底,象征着蓬勃生命的绿色却凸显着无边荒凉。
司机:“小伙子,你该下车喽。”
司机的话唤回叶瑜飘远的思绪:“谢谢。”他道声谢,付钱下车。
下车的地方是山脚,距离叶彦所说的地址还有一段山路要走。他沿着山路慢慢走着,他穿越之前其实走过相似的路,,是为什么呢?是为逃跑。但下山的路仿佛是无止境的,他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他还倒霉得被丛生的荆棘绊倒,摔得头破血流,还是被叶彦带回去的。
提及叶彦,叶瑜的心绪很轻易地被搅乱得不像样子。正如他曾经对傅少霆说过的那样,他做不到全心全意地憎恨叶彦,但也不会像罹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病人一般不受控制地爱上自己的敌人。他和叶彦的关系或许可以用困兽之间的相互慰藉来形容,叶彦厌恶私生子出身的他,却也同时爱着作为弟弟的他,而他恨着叶彦剥夺他的自由,却也无法忘记叶彦对他的好。
他们是注定无法理解彼此的,亦是注定无法相互和解的。
不知走多少里路,叶瑜的视野里总算出现一幢欧式风格的别墅。这幢别墅同他记忆深处的那间房子很是相像,但总归是有区别的,它们的色调并不一致。面前的别墅外墙是由红褐色的砖块堆砌的,而回忆里那幢是铺天盖地的白,本来是世间最纯净的颜色,却给人无穷无尽的孤独感,那间房子囚困着他,也禁锢着叶彦。
别墅的大门敞开着,似是在欢迎叶瑜的到来,叶瑜便径直走进去,然后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呼吸停滞。错落有致的三色堇花田落进眼底,瑰丽的瞳孔映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清风掠过,这些盛放的花儿便随风摇曳,花瓣与花瓣之间窸窸窣窣地摩挲着,在落日余晖下亮着润泽的光。
叶彦几次送他的花都是从这里摘下来的吗?叶瑜好像被蛊惑似地走近那片面积最大的紫色三色堇花田,弯下腰碰触着其中一朵蝴蝶形状的花。
“你果然会喜欢这里。”
自背后响起平缓且磁性的嗓音,叶瑜知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手指却不由得蜷缩起来,整个身体也微微发着抖,便不小心将手里握着的那朵三色堇拦腰折断,细长的枝干无力垂落,粘稠的植物汁液自断开的位置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没过多久就把叶瑜的手指弄得黏黏糊糊。
真是可惜这朵花。
叶瑜将那朵花虚虚地拢在掌心,勉力稳住心神地站起来,转过身看见一身休闲装打扮的叶彦。虽然如今的叶彦披着的是蔺稚禹的皮囊,叶瑜却仍然能够通过蔺稚禹俊挺的五官记起叶彦的长相,他以前竟从未注意到,蔺稚禹和叶彦的眼睛是那么相像,本该是风流多情的丹凤眼,可总是带着睥睨天下的不屑。
“叶……哥哥。”
“阿瑜。”
叶彦迈着稳定矫健的步伐朝叶瑜走来,出于刻入骨髓的惊惧,叶瑜本能地向后退去,但他忘记身后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三色堇花海,于是踩断茎干的嘎吱声不绝于耳。这种破碎的声响震得叶瑜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想他绝不能再后退,只好眼睁睁看着叶彦从他手里夺走那朵深紫色的花朵。
叶瑜不知道叶彦下一步会做什么,便屏住呼吸凝视叶彦把玩那朵花的右手,却见叶彦乍然扬起微笑,抬起另一只手亲昵地揉揉他的头发,又将他额前的碎发头发别至耳后。
那朵三色堇则被夹在浅褐色的发间。
硬说起来,三色堇绝非是外观绝艳出尘的花卉,因而别在叶瑜耳边起不了锦上添花的作用,反而衬得叶瑜的脸蛋愈发精致和潋滟,勾得叶彦禁不住想伸手触碰这张面若桃李的脸,却在指尖即将抚摸那柔软肌肤的前一秒,被叶瑜别着脸躲开。
娇艳的花朵也落在地上。
叶瑜原以为他的抗拒会激怒叶彦,甚至做好叶彦会张嘴羞辱他的准备,但叶彦什么都没有说,仅是眸色复杂地用鞋尖碾碎那朵可怜的花儿。沉默间,盛夏的傍晚刮起清凉的风,微风卷起泥土地堆积的尘土,纷纷扬扬的,将被踩碎的花瓣掩埋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它未曾出现过。
叶彦在万籁此都寂中开口:“我们进去吧。”
“好。”
第110章 恶意
叶彦推开别墅的雕花大门,客厅里开得充足的冷气便迎面冲上来,让站在叶彦身侧仅穿着一件短袖的叶瑜忍不住打个寒颤。
“阿瑜。”叶彦目视亮着暖黄灯光的客厅,故意将话说得慢条斯理,“欢迎回家。”
叶瑜目色晦暗:“……这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他旋即踏进别墅里,客厅十分宽敞,地面铺着黑白格相间的羊毛地毯,米色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富有童趣的小玩偶和装饰品,总体来说是温馨而柔和的,和回忆中的屋子完全相反。
“坐吧。”
叶彦悄无声息地自身后搭住叶瑜单薄的肩膀,他掌心稍高的温度穿透棉质布料传递至叶瑜的肌肤上,浅浅的灼烧感令叶瑜不着痕迹地向前走一步,接着在沙发上坐下,顺势躲避叶彦的触碰。
叶瑜坐着,双腿局促地并在一起,他稍稍仰头,和煦暖和的灯光坠落在他的眉睫,让他的每一次眨眼都映射着琉璃流光溢彩的亮光。叶彦看见这一幕,呼吸微微停滞,连带着喉咙都开始发涩,他是再清楚不过叶瑜的漂亮的,分明是男生,长相却比他曾经见过的一些女生更为精致和艳丽,像极生长在悬崖峭壁处如月似雪的凌霄花,也像极那位被他母亲憎恨大半辈子的可恶女人。
心底的柔软顿时荡然无存,叶彦抿抿嘴角,眼中的融融暖意被深不见底的黑色阴霾取而代之,他目光阴冷地问:“阿瑜口渴吗?”
这种冷酷的语气反而令叶瑜放松起来,这才是他认识的叶彦,那个高傲固执的叶彦。“怎么不说话?”他听见叶彦不耐烦地问,蓦地微笑起来,笑容里却透着几分极容易看清的嘲讽——“我回不回答会影响你怎么做吗?反正你是从来不会顾虑我的感受的。”
“阿瑜。”闻言,叶彦周身那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势消散大半,刚刚冷漠无情的眼神变得颓然而沮丧,“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
叶瑜:“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去泡杯咖啡。”叶彦避而不谈地朝厨房走去,是类似于逃跑的行径。
耳边是瓷制茶杯相撞发出的声响,叶瑜听得心烦意乱,干脆转过头去,便看见不远处落地窗的茶色窗帘被清风吹起一角,轻飘飘的布料一会儿盖住窗边用来增添生机的两盆绿萝,一会儿垂落在临近的书架旁。窗外即是那无边无际的三色堇花海,奈何天色渐晚,已然看不出白日里花儿随风荡漾的盛景。
“阿瑜在看什么?”叶彦端着闪烁银光的餐盘走回来,将一杯热气蒸腾的饮料放在叶瑜面前的茶几上,“本来准备煮咖啡的,可我临时记起阿瑜最喜欢的是红茶,于是花掉不少功夫在厨房里找红茶茶包,但愿味道不会太差劲。”
叶瑜神情不悲不喜地盯着面前冒着氤氲水汽的红茶,茶水红艳明亮却清澈见底,乍看便知是上等茶叶冲泡出来的。他的确是最喜欢喝红茶的,朝夕相处许多年的叶彦会晓得这点并不奇怪,但叶彦以前从来没有迁就过他的口味,只会强迫自己一起品尝苦涩的黑咖啡。
咖啡是苦的,人是苦的,人生也是苦的,可苦着苦着,却是会对那种味道上/瘾的。
“你想跟我说什么?”叶瑜端起那杯红茶,幅度稍有剧烈,滚烫的茶水就沿着瓷杯光滑的边缘飞溅开来,有些浇在茶几上形成一圈澄澈的涟漪,有些则覆在他的手背上,被烫着的部位便泛起轻微的疼痛。
对于这个问题,叶彦先是喝一口红茶,再是伴着那股微苦答非所问地开口道:“阿瑜不怀念这里吗?”
“请给我一个怀念这里的理由。”眼神清冷,带着浓烈的生人勿近,“实不相瞒,在这幢别墅里的时光是我最想忘记的。”言辞愈发慷慨激昂,这不是叶瑜惯有的表达方式,因此可以说,他这是在故意激怒叶彦。正如叶彦了解他,他同样对叶彦知根知底,叶彦生平最厌恶旁人的挑衅,还时常会为此控制不了暴躁的情绪,而情绪失控的人是最容易被找到弱点的。
“我倒是很怀念我俩在这儿生活的那几年。”叶彦没有如叶瑜设想中那样暴跳如雷,而是朝叶瑜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蕴藏罕见的温柔和缱绻,他放下那杯红茶,想着同样是味苦的饮品,相比苦涩和清甜混合的红茶,他却更偏爱苦得直沁心脾的黑咖啡。“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于是总是会去叶兰庭独自待会。”口腔里蔓延开来茶叶特有的涩味,有点麻木的感觉,仿佛每说句话都会被这种挥散不去的味道洗礼一遍,“还会想若是我当初对你好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消失。”
“……消失?”叶瑜微怔地默念这两个字,他还以为自己会和原主灵魂交换的,尽管那个世界的他的生活无法被称之为美好,但起码是衣食无忧的,况且活着,活着是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
“确切来讲是你的灵魂消失。”叶彦解释道,“你那时突然昏迷,一睡便是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这跟原主由于车祸而失去神智的时间是一样的。
“我找过很多医生,但他们都没法确定你昏睡过去的原因,只是含糊不清地告诉我,你可能过三两天就会醒,也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所幸现实不是后者,你是在第三个星期的开头苏醒的。”叶彦含着笑,神色却极快地化为迷惘的怅然,“我很开心,便抛下一切工作过来找你,但我刚看见醒来的你,就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那你有没有对他做什么?”此言令叶瑜的双眸为之一亮,可想起叶彦阴晴不定的性格,他很是担心起原主会惹得叶彦不快。
叶彦的表情生出些难过:“阿瑜宁可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不愿意问问我当时的感受吗?”
叶瑜:“……”
“我当时很想杀掉他。”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庞上显出吓人的狠戾,却是稍纵即逝的,叶彦边平复翻涌起伏的情绪边收起眼底的阴狠,“我想着只要他死掉,你就会回来我身边。但经过思索,这个想法马上便被我抛弃,我不敢赌。”
“我怕他的死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被叶彦的话震撼到,叶瑜震得彻底呆住:“你……”如今的他已无法客观评价叶彦究竟对他怀揣的是何种感情,他或许知道,但不想承认。
“你放心,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叶彦说,“谁会跟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斤斤计较呢?”
“失去记忆……?”
“是的,我本来想从他嘴里得到些线索的,但他说他不记得任何东西,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没有骗我,就将他留在身边照顾。”叶彦的眼睛眯起,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感觉,他顶着你的脸,却和你的性格完全不同。他是任性的,恣意妄为的,仿佛天底下他想要的东西都该是他的,这么看来他倒是跟我很像,怪不得我还挺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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