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乱欲何如》作者:长空asakori
文案:
和吕衡州《上官昭容书楼歌》
(庚子年五月初九日,读唐吕衡州《上官昭容书楼歌》,因思昭容故事,依韵和之。)
汉家婕妤唐昭容,文韵诗情应不同。
婕妤裁扇倍思春,昭容画屏渺星辰。
临朝判罢天下事,敷衽摇笔明其志。
安顿升平千家居,开楼学取万卷书。
青云扶桑照宝槛,渌波布叶翳芙蕖。
南风入怀动星旗,明月红烛正相宜。
香透青囊山公醉,敛卷凭栏蹙蛾眉。
诗成吟罢无知己,志思方动情思止。
示人只许宰相言,翻手轻付烟尘里。
烟尘里,莫徘徊,冷剑冰锋映红梅。
繁星浮烁迎香魄,从此凤凰下鸾台。
鸾台碧宇间,依稀旧时颜。
忽识香氤郁,彩楼袖斑斓。
君不见缥缃流散卖书肆,衡州惆怅作题记。
昭容藏书专且诚,市井承风蔚新声,身后文华亦多情。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传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上官婉儿,武曌 ┃ 配角:太平公主,李贤,李显,韦皇后 ┃ 其它:婉曌,武婉,婉平
一句话简介:微百合向的上官婉儿传
立意:借女相的眼,窥历史的缝隙,试图探索爱与生命。
☆、序幕 废后
大唐高宗麟德元年,宰相上官仪府邸。
丫鬟婆子们穿梭在庭院与大郎上官庭芝的卧房之间,整座相府都被匆忙与喜悦的气氛笼罩。一身便衣的上官仪站在庭院里,一手抚髯,若有所思,身边的上官庭芝却沉不住气,不时凑到窗棂边想要窥探,却被婆子们劝导着不得不退出来,安分地站在父亲身边。
这种要做父亲的急切感是最妙不可言的,那是他最爱的女人,即将为他诞下流着他的血脉的孩子。
况且,这孩子……
上官庭芝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妻子的话。
那夜梦回,悠悠醒转,郑氏一双美眸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明亮,庭芝看着她侧脸的轮廓,微微失神:“怎么,睡不着?”
郑氏摇头,看向身边的丈夫,轻轻蹙眉:“我刚做了一个梦。”
一手轻捻娇妻秀发,庭芝笑着问:“梦见什么?”
“嗯……”郑氏扶着隆起的大肚子,说话有些犹疑,“梦见一个巨人拿着一杆黄金云纹大秤,要给我们的孩子。”
“然后?”庭芝突然停住了手。
“他让我们的孩子执此秤称量天下。”
郑氏平静的话如惊雷贯耳般烙进庭芝的心上,迫得人惊惧交加。
“一定是个小孙子。”上官仪稳健的声音拉回庭芝的心绪,他看向父亲,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阿郎,外面王公公来宣旨。”管家突然进来通报。
上官仪看一眼管家,正准备出去正堂接旨,舍人王伏胜却已经匆匆忙忙地闯进来了。有些尴尬地站在庭院里,看着这里的情况,王伏胜只得干笑两声:“哟,奴来得不巧了。”
上官仪连忙迎上来,拱手施礼道:“王公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既是圣人急诏,哪有巧不巧之理?”
王伏胜满脸堆笑:“是是是,上官相公真乃忠直之臣!奴正是奉圣人口谕,急召侍郎至大明宫甘露殿。圣上召得急,相公不用更衣了,这就随奴进宫吧!”
看着父亲就要跟着走,庭芝忽然心中一颤,忙拉住父亲的袍子:“阿爷,已是等了许久了,不如看了孙子再走吧!”
“放肆!君命召,不俟驾行,岂可拖延?”上官仪正色拂袖甩开儿子,跟着王伏胜快步走出府。
管家早已备好良马,上官仪翻身上马,府内立时传来婴儿的哭声。
有力的哭声令庭芝再也按捺不住,就要往产房里冲,却被外面的婆子们死死拦住,里面郑氏的贴身丫鬟急急忙忙跑出来报喜:“阿郎,是位小娘子!”
“女孩儿……”庭芝喜形于色,也没再多想什么,立刻召来守在外面门口的小厮,“快!告诉阿爷去!哦,还有,请阿爷亲自赐名!”
快马加鞭地追上上官仪,报知喜讯。王伏胜笑言贺喜:“真是恭喜相公喜添孙息。相公学通四海,不知要起个什么妙名?”
“既是个孙女,就叫婉儿吧!”上官仪开口,语气里竟带着些嗟叹,“《说文》云:‘婉,顺也。’取其‘顺’意,望其一生平顺,少有坎坷。再者《春秋左氏传》云:‘大而婉,险而易。’取其‘简’意,望其命途疏简,毋使牵连。再者《诗》云:‘清扬婉兮’,取其‘美’意,望其容止秀丽,心怀仁美。”
“妙啊!”王伏胜算是折服了,“侍郎名不虚传,果然是大唐俊才!”
上官仪不答话,只是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婉儿……婉儿……”
称量天下,女主当立,大唐危矣!上官仪闭上眼,只觉寒气逼人。
深夜的大明宫加深了阳光下的威严,隐隐透着一股让人难以逃开的死气。抬头看看扶额坐在龙椅上一脸病态的皇帝,上官仪觉得自己拟的这道废后诏书就像一场闹剧。皇帝与皇后,就像大唐的太阳和月亮,本来相处甚好,只因一个的光芒想要盖过另一个,矛盾就在一瞬间激发了。只是皇帝深夜匆匆忙忙召他进宫,拟下废后诏,这样毫无计划的一时冲动,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上官仪不敢想。玉玺轻抬,上官仪深吸一口气。
“砰!”殿门被撞开了!
“陛下怎么可以不顾夫妻恩情,废掉我?”武皇后径直走向龙椅上的李治,咄咄逼人。
在看到武后的一瞬间,李治着实吃了一惊,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被扑灭,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胆战心惊,武后的势力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自己这个皇帝,无时无刻没有在她的监视之中。于是李治整个人都开始慌乱起来,声音颤抖:“皇后……”
“当年感业寺里的‘开箱验取石榴裙’,陛下忘了么?当年陛下为立我得罪了多少老臣,陛下忘了么?当年我与陛下共谋除权臣令陛下亲政,陛下忘了么?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大小朝政哪一项不是我在替陛下顶着,大唐才如现在这般国泰民安,陛下都没看到么?我母仪天下,努力做一个好皇后,努力为陛下分忧,努力打理陛下的大唐江山,可陛下您在做什么?陛下满心里想的是要废了我啊!”武后一直瞪着李治,眼神里满满的忧愤与恨铁不成钢。
“够了!”连珠炮般的质问令李治头疼,却又哑口无言,李治不敢看武后,眼神瞥到旁边站着的上官仪,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就指了过去,“是……都是上官仪进谗言!都是他!”
上官仪冷眼看着武后颇有策略的质问,心里一阵发寒,他不知道,李治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但他已深切地感受到李治心里那道防线的崩塌。在李治看向自己的时候,冷笑浮上嘴角,最终,果然自己会成为牺牲品。
武后看着一脸淡然的上官仪,眼中带了怜惜,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李治的抵赖,但为了皇帝的颜面,不得不赔上这个两朝老臣的性命。
“上官仪,你身为西台侍郎,位列宰辅,不思忠君报国,反而迷惑圣心,唯恐天下不乱,你可知罪?”
看一眼全然不顾老臣,伏在龙案上装头痛的窝囊皇帝,上官仪心下是全冷了。屈膝跪在武后的裙裾下,重重地磕了个头:“臣,知罪。”
挥挥衣袖,示意翊卫把上官仪带下去,武后也是于心不忍。
李治看向面有不忍的武后,试探着问她:“皇后想怎么处理上官仪?”
武后定定地看着李治,冷笑着宣判:“上官仪蒙蔽圣听,是谋逆之罪,自然是当处抄家,夷灭三族。”
完全不带感情的一字一句听得李治脊背发凉,靠在龙椅上继续装着头疼:“啊呀!我的头风病又犯了……由你去吧,由你去吧……”
武后冷哼一声走出甘露殿,望向这漆黑没有一点星光的天幕,紧皱眉头。
只有掌握了至高无上权力的那个人,才能翻手云覆手雨,她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爬上这个位置,杀人杀得麻木,却只有这一次,心里在隐隐作痛。
“禀皇后,罪臣上官仪已饮鸩酒,臣即将带人去往上官府宣旨,特先来请殿下示下。”
放下手中的朱笔,武后看向阶下的许敬宗:“嗯。上官仪都留有那些后人啊?”
“长子庭芝、次子庭璋,庭璋子经野、经国、经纬。”
“没了么?”
“哦,殿下恕罪。上官仪进宫当日,其长子庭芝妻郑氏刚刚诞下一女,名‘上官婉儿’。”
拿起茶杯的手顿住了,武后沉吟许久才开口决断生死:“把他的三个孙子都送出去好好教养吧。郑氏和上官婉儿……暂时收入掖庭。其他人,格杀勿论。”
“是。”许敬宗领命出去。
轻啜一口茶,紧蹙的眉头稍稍散开,武后伴着茶香回味起那个名字。
“上官婉儿……”
☆、第一章
唐咸亨二年,内文学馆。
正值严冬时分,古柏枯枝上都压满了白茫茫的雪。天还没亮就有宫女在这里清扫道路,虽然是扫了又被雪覆满、覆满又再扫,却连一句怨言不闻,唯有那清晰的扫地声伴着东方静静地泛白。
天刚蒙蒙亮,路的那边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一群人,宫女们都在路边低着头不敢有一点闪失,大家都知道那是皇宫的小主人们,眼前这座内文学馆,正是皇子公主们上学的地方。
屋内炭火正旺,和屋外像是隔了两重天。太子李弘走进屋内,脱下带着雪的皮裘,随手递给随从,坐在第一个座位上,立刻又有人奉上手炉和热茶,李弘示意将手炉放下,端起茶来轻啜一口,目光投向坐在下首的弟妹们。
当雍王李贤匆匆忙忙地进来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李贤满脸歉意地落座,在看到李弘和一旁一脸不耐烦的小公主李令月时,笑着打趣:“哟,今天来得可真齐!”
李弘延续着这种轻松的气氛,宠溺地轻哼一声道:“这几天阿爷身体好转,也没什么政务好打理,我也就回来这里陪你们上上课。再说,今天可是令月第一次来内文学馆呐,我这个做阿兄的,自然得来鼓励鼓励。令月,你说是吧?”
身为唯一的嫡出公主,又有四个同母的亲哥哥,令月生来就是有撒娇的权力的,于是就嘟着嘴,跑过去拉着李弘的袍袖不依不饶:“人家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之乎者也的文章嘛,弘哥哥还取笑人家!上次弘哥哥去打马球不带上我,下次可不行啦!”
李弘也顺势摸着令月的头笑道:“好好好,下次叫上你就是啦!咱们家令月呀,就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有这马球能让她精神百倍。令月呀,你总是缠着我,却不知道你贤哥哥的马球队才是最优秀的呀!”
令月甜甜地笑着,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贤哥哥,是吗?”
不好意思地笑笑,李贤微微皱起的眉却使他显得忧心忡忡,一边敷衍着回答:“殿下过奖了……”一边不悦地想着一些如乱麻般理不开的事。
按旧制,公主是不与皇子们一同上学的,可是谁叫这位公主是武皇后的公主呢?贤看着弘的眼神竟幽幽地带上些可怜,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皇帝身体一向不好,弘作为太子监国,名义上是与皇后协理政事,然而监国的皇太子居然闲到和他们一同来上课,明显是皇后不愿意放权的缘故。曾有一段时间弘也是很忙,整天在紫宸殿忙政事的,自从他为义阳、宣城两位公主请命后,皇后就很少放国家大事给他处理了,在贤看来,弘已经失去了阿娘的信任。
阿娘?呵,那个女人,真的是他的阿娘么?
屋外突然一阵吵闹声打断了贤的思绪,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静息敛容,也暗自庆幸这阵吵闹使旁人没空注意自己。抬起头来,弘已经抓起侍从递上的新皮裘走出去了,大家也就跟在弘后面,出去看个究竟。
“是何人在这里吵闹?”
弘站到门口,看到一干羽林士兵押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想要把她带走。乍看到太子,羽林校尉也是吃了一惊,率队停下:“太子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
校尉恭敬回话:“回殿下的话,末将率队例行巡逻,又在这里抓到这个从掖庭宫偷偷跑出来的小奴婢,因恐其伤及众位贵人,想要将她带走,无奈这孩子太执拗,所以引发声响,惊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哦?”弘看向有些狼狈的小女孩,虽是一身单薄的布衣,却出奇地干净,一张脸白而清秀,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有些瑟瑟,于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偷偷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女孩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了好长一截的大哥哥,呆呆地回答:“奴婢叫婉儿。奴婢……奴婢……奴婢想到内文学馆来念书……”
声音越来越小,终止于羽林校尉的一声断喝:“放肆!内文学馆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一个小小奴婢擅闯?你怎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这般无礼?还不快跪下请罪!”
婉儿明显被吓到,弘却制止羽林校尉,继续用温和的语气问她:“刚刚校尉说,‘又’在这里抓住你。你经常来这儿么?”
“唔……一年前掖庭令要奴婢到宫里来送东西,奴婢偶然经过这里,听到宫教博士在上课,觉得很有意思,就每天都想来听呢!”说起蹭课的事,婉儿笑得很开心,“虽然经常被抓到,但是奴婢还是想来……”
这样的话令人听着有些动容了,弘温柔地笑着,吩咐校尉:“送她回去吧,就说是太子说的,让掖庭令别为难她。”
对于这样的处理,校尉虽然惊讶,却也只能遵命,带着一干士兵,也不敢再押着婉儿,就这么簇拥着她朝掖庭宫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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