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瓷终于彻底清醒了一次,他缓缓睁眼,指尖刚动,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握着。
他呼吸微滞,没敢动。
傅生这会儿撑着下颚睡着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色,应该是没休息好。
须瓷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他们分别之前的那两个月,傅生也是这样,鲜少有放松的时候,脸上疲色就没消过。
傅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发现他醒后便松开了手:“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须瓷握了握掌心,那里温热不在,徒留下一团空气:“没有……”
他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极为低哑,几个字眼就像是消声了一样散在空气里。
护士过来给他量了体温,这会儿三十八度的样子,须瓷的神色依然恹恹的。
“几点了……”须瓷记得他明天还有场戏。
傅生打开手机给他看了眼,须瓷看到日期时愣住了:“我睡了……”
他嗓音还哑着,第一句没说成功:“我睡了两天?”
傅生淡道:“快四十个小时。”
须瓷顿了顿:“陆导……”
“给你请假了。”
须瓷小声道:“谢谢。”
傅生看着他:“你家里人电话多少?”
须瓷脸色一僵:“你要走了吗?”
傅生:“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他除了工作上的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
须瓷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下来:“没关系的,你走吧……”
他露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个浅笑:“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的照顾好就是大晚上盖着空调被打十九度的冷气?”
须瓷声音低哑:“忘关了……以后不会了。”
傅生确实如同叶清竹所说那样,不太放心,但他又必须得离开了。
“我给你请个护工。”
“不用!”须瓷很快拒绝,他扯了扯嘴角,“我习惯一个人。”
“……”
傅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须瓷的手机让他解锁:“给你留个号码……”
“不用的……”
没等傅生皱眉,须瓷就低声道:“我记得你的号码,尾号是九五三七对吧……”
傅生顿了顿,转身出了病房,他给须瓷带了份粥上来:“吃点东西。”
须瓷本以为他出去是要走了,没想到又回来,整个人都有些呆呆地望着他。
“你吃完我再走。”
须瓷接过粥碗,放在床桌上愣了会神,才开始拿起调羹。
傅生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其实他也没吃晚饭,但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须瓷吃得很慢,不知道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怕他离开,一口粥要细细咀嚼好久才吞下。
傅生也没有催,整个病房里一时间除了须瓷勺粥的声音外,就只有隔壁病床病人的呼噜声,气氛意外显得有些和谐。
须瓷只吃了一小半就有点吃不下了,但还是硬等到白粥下沉大半才放下调羹。
他顿了顿:“我……吃好了。”
傅生起身将粥盒放入袋子中,转身准备离开……
须瓷望着傅生的背影:“你……”
傅生脚步微顿。
“你身上这套穿完能还我吗?”
“……”傅生人生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明明是自己的衣服,穿完却要还给除自己以外的人。
“就剩下这两套了……”须瓷小声说着,半晌后挫败地抿着唇,“算了,我随便说说……本来就是你的……”
傅生没再做出停留,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须瓷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脑海中翻滚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的通讯录并没有傅生的存在,因为他已将这十一位数字刻在了心底。
这一夜梦多得数不清,须瓷一会儿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奋力挣扎着却得不到回音。
一会儿又梦到傅生和另一个女人牵着手,冷漠地告诉他不要他了……
最后让他惊醒的那个梦里,傅生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只留下一句“我们都冷静冷静”……
他猛得抓了一把,听到一声痛呼后才惶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抓到了查房护士的手臂。
“抱歉……”
“没关系。”查房护士拿出体温计递给他,“做噩梦了吗?”
“嗯。”
“你哥哥呢?”
须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护士说的是傅生:“他走了……”
“他不是我哥。”
查房护士微微一愣,以为两兄弟闹别扭生气了,她帮须瓷提了下被子:“你哥哥挺关心你的,之前陪了你两天呢,一直握着你的手……”
须瓷自然知道,傅生放心不下他。
否则不会在片场发现他摔倒时立刻掉头回来,不会把他送回酒店还帮忙上药……否则更不会在剧组和须瓷失去联系时,第一时间赶过来发现他发烧的事实。
昨天片场的摔倒是他故意的,发烧也是他故意的……
可这一切的基础在于,傅生心里还有他。
但这不够。
傅生太理智,简单的心疼与情意并不足以禁锢住他,须瓷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天一亮须瓷就去办了出院手续,体温约莫三十七度多,还没完全退烧。
昏睡两天是须瓷意料之外的事,他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体质这么差,出院后就立刻赶往了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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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竹和助理一起来到医院,她作为公众人物不方便出面,助理便单独上去探望,结果发现病床已经空了,被褥叠得整齐,她随手问了一个护士:“这个床的病人呢?”
“早上就出院了。”
“……”
助理回到车内,和叶清竹说明了情况。
叶清竹:“……”
她打了个电话给傅生,“你家小孩一大早就办了出院手续,我人影都没见着。”
那边的傅生微顿,半晌后开口:“那就算了,谢了。”
“别客气。”叶清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冒昧一问,你和这小孩到底什么关系?”
傅生沉默了一会儿:“前男友。”
叶清竹挑眉:“原来如此……但这小孩显然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看着也不像是不在乎,真的不准备复合?”
“已经结束了。”
这回答了和没回答一个样,叶清竹换了个话题:“你这会儿在哪呢?还在本市吗?”
“在。”傅生停顿了两秒,“我在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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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瓷回到剧组时,陆成有些惊讶:“你不是在医院吗?”
“已经退烧了,我就出院了……”
“你这脸色这么难看,休息去吧,刚好你欠的这两场戏都有汪觉的戏份,他也住院呢,刚好一起推迟几天。”
须瓷眸色微动:“他怎么了?”
“被人打了。”陆成嗤笑一声,“怕是平时行为作风让谁看得不爽,被谁雇人揍了一顿。”
“严重吗?”
“不严重,都是皮肉伤,据说是被吓得不轻。”
陆成拍拍须瓷的肩:“你不用担心,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也别出去兼职了,身体最重要。”
须瓷兼职的事是叶清竹说的,他听到时并不意外,之前把须瓷介绍他的那个副导就说过,这小鬼挺缺钱,有时候一天要兼顾好几份工作。
须瓷:“……好。”
他并不担心,只是觉得打得不够重。
不过陆成对他还不错,汪觉的戏份不少,他真要出什么事整个剧组都会耽误,彼时陆成肯定要发火。
就是不知道汪觉住在哪家医院,他应该再去买束白菊去看望看望他。
第8章 别碰我的人
【“我又梦到那些了……”
“别怕,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的……我已经疯了,我现在就是个蓬头垢面的疯子,他看到这样的我,会厌恶的……”
“那就努力变得更好一点……”
“没用的!我变不了了。”他低喃着,“他走的时候,我好想把他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谁都找不到。”
谁都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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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瓷回到酒店,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不然容易耽误接下来的拍戏进程。
他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件傅生的衬衫,抱在怀里上了床。
上面属于傅生的气息早已淡却,但须瓷还是喜欢揽着它,这会让他在难受时安定几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大雨经过两天的断层又哗啦啦地落了下来,砸在屋檐上、砸在树叶上。
傅生的出现又离开,让话本就不多的须瓷更沉默了,他拍完戏就安静地坐一边看着别人,然后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下一场。
这些演员不论戏外如何,到了戏中都能很快进入角色,或哭或笑,或喜或悲,而他不一样,他演不出这么多情绪。
这也就注定了,他在这个圈子里走不远。
谁会喜欢一个没有演技,虽精致但负面阴暗的花瓶呢?
叶清竹来到他身边,此刻叶清竹换上了一套纯白色的戏服,布料很飘逸,配上她的神态和装饰,显得格外仙气,像是一朵清冷淡雅的白莲精。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这种美极具代表性,不掺杂丝毫的后天修饰,原滋原味。
那天和汪觉对演打戏的时候,须瓷的余光便瞥见了傅生和她站在一起,两人低声交谈着,看起来挺般配。
叶清竹虽然三十岁出头了,比傅生还要大上一些,但她不显年龄,周身环绕着和傅生如出一辙的矜贵。
“听陆成说,你还有几天的戏就要杀青了?”
须瓷不明白叶清竹想要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还有五场。”
叶清竹笑了笑:“那,傅生的剧组见。”
须瓷碾了碾指尖:“我进不去的。”
叶清竹看着须瓷柔软的头发,没忍住手痒揉了两下,须瓷身体一僵,到底还是忍住了将她手拍开的想法。
“别担心,你会进去的。”
须瓷抿着唇,顿了半晌后还是没忍住问:“清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叶清竹看着须瓷的表情,起了点逗弄的心思:“相亲。”
须瓷脸色一白:“……”
叶清竹失笑:“逗你的,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大学刚毕业没两年呢,当时在我们剧组跟着一个导演后面学习,然后就认识了。”
她没说的是,当时是有人想把傅生像丰承一样介绍给她的,但她一眼看出傅生丝毫不知情,人看着不错,便当作朋友处了。
须瓷垂下眼眸,按照叶清竹说的时间线,他那会儿和傅生还在一起,应该是他们关系最僵的那段时间……
傅生什么都没和他说过,也没提过叶清竹的事。
叶清竹的助理走了过来,她从助理手上接过一个礼袋,递给了须瓷:“杀青礼物。”
须瓷一怔:“谢谢,但是不用……”
“算是八音盒的回礼吧,我很喜欢。”
须瓷到底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但很意外,里面竟然是两盒精美的糕点。
以前叶清竹有上过综艺,她很喜欢自己在家倒腾这些东西。
须瓷送了她一个手工八音盒,她便也回礼了一份自己的纯手工美食。
盒子的下面似乎还压着一张纸,须瓷顿了顿,拿出来打开看了眼,竟然是傅生未来半个月的行程表。
傅生没有骗他,他是真的很忙,为了筹备第一部作品的开拍,他很多公司的事需要提前交接。
他现在算是公司的幕后老板,CEO不再是他本人,但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交接,以及一些不得不去的酒局。
手机滴了一声,须瓷看了眼,是叶清竹发来的微信好友请求,他们都在一个群里,互相加好友只要对方同意即可。
须瓷刚同意,叶清竹就发来了一句:喜欢这份礼物吗?
须瓷抬眸望了眼,那边的叶清竹已经放下手机,开始提前找状态进入下场哭戏。
——很喜欢,谢谢。
汪觉第四天才回组,须瓷正在厕所,汪觉走进去反手关了男厕的门。
他对着须瓷冷笑:“你装可怜挺有一套吗?看到傅先生过来你就故意摔倒,大家都被你骗过去了,以前怎么没见你演技这么好?”
须瓷垂着眼睑,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以前高中的时候,你就天天喜欢黏着他,结果呢?有用吗?最后混得还不如我……操!”
汪觉捂着侧腰,须瓷拿着扫帚靶子直接抡在了他腰上。
这块肌肉前几天没被那群小混混少踹,须瓷一棍子打得他头皮都炸了。
须瓷从他上衣口袋里抽出正在录音的手机,头一回对着汪觉笑了笑:“疼吗?看来你还没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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