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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当然好！”樊小瑜马上抓住他的手，“我们这就回去吧，我让胡宝来后门接我们。我带你走个隐蔽点的通道，别人不知道的……”
罗骁也回握住了他的手，樊小瑜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目光坚定地说：“别怕，我保护你。”
“……”
结果他们从后门溜出去时还是被人发现了。他俩没戴帽子口罩什么的，虽然横店常有明星出没，偶遇一个两个不算什么，但樊小瑜现在太红了，路人看见他还是挺激动——
可是今天樊小瑜明显看起来心情不好。往日不管在哪里遇见粉丝他都会笑盈盈地打招呼，今天却只顾拉着罗骁闷头走，一副谁都不想理、谁也别来惹的样子。
对围在一旁拍照的路人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几个小姑娘看他这模样愣了愣神，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她们的小瑜哥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俩人钻上保姆车，都松了口气。胡宝回过头来看看他们：“怎么了小瑜哥，发生什么事了？”
樊小瑜不想说话，摆摆手示意他开车。车子回到酒店，他陪罗骁下车，转身对胡宝说：“你不用陪我上去了，你回去继续和他们吃饭唱歌吧。”
“啊？这怎么行，我——”
“怎么不行了？”樊小瑜朝他挤眉弄眼，“今天不回来都行。他们要唱通宵的，你好好玩，别不合群哈～”
“……”
胡宝想了两秒钟，马上换上了一幅“我懂了”的表情，还郑重其事地向他竖起两个大拇指，一脸信誓旦旦仿佛是要去完成什么艰巨任务。
樊小瑜：倒也不必那么夸张……
樊小瑜拍拍他，转身跟上了罗骁。两个人沉默着进电梯，沉默着按电梯——
不过罗骁只按了自己的楼层，樊小瑜住他楼下那层，他没按。樊小瑜内心一阵窃喜，虽然他感觉现在这个氛围不该笑……
回到罗骁房间，罗骁似乎才真正放松下来。他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出来，递给樊小瑜一瓶，自己仰头咚咚咚地喝了大半瓶。
“哎？你怎么能这样和水呢？还是冰的，对胃不好的，要不先喝点热的吧？”
罗骁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冲他笑笑：“没事的，我习惯了。”
“……”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有些不确定该不该问罗骁是怎么习惯的，而刚刚这一遭信息量太大，他现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待在这里……
也许让罗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毕竟他平常就喜欢独处。
樊小瑜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喜欢独处。
罗骁看穿了他心里的纠结，手伸过去时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在了他的背上。
还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我没事了，那些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也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说。”
樊小瑜一脸难受，怎么变成罗骁来安慰自己了？明明这时候应该是自己“挺身而出”给他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才对。
“那她们说的——”
“都是事实，也都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实，”罗骁一脸笃定地说，“本来我就是想告诉你的，如果你想要听的话。”
“我当然——额，也不是了。我是觉得，爸爸是同性恋这种事，本就没什么要紧的，知不知道都无妨。而骗婚什么的……也是你爸爸的行为吧？跟你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吧？”
“可是外人不会这么想，”罗骁说，“常见的想法是，既然老子是这种人，那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罗骁哂笑了一下，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晚。
流光溢彩的街景仿佛在宣告着这个世界的绚烂与繁华，可是罗骁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儿，背影中透着难言的孤独。
仿佛依旧，与那些喧哗无关。
樊小瑜目光低垂，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罗骁喜欢一个人待着了。
“那你舅舅他们……真的经常打骂你吗？”
罗骁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说：“也没有怎么打骂吧，现在很多印象都很模糊了，只知道那确实是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我九岁的时候就被我爸接走了——如他们所说，我爸是个同性恋，一个骗婚人渣，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
樊小瑜不敢言语，他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不过结合之前他知道的那些信息，比如罗骁有个小妈什么的，还是“最后爱过的人”什么的……他早该想到，罗骁的父亲大概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才是喜欢动手的那个，”罗骁轻轻一笑，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我童年所有有关‘家庭暴力’的印象，都是拜他所赐——当然，也不是说我的亲戚们就有多好了。其实有时候真正伤人的，不一定得是身体上的痛，那些最锋利的利刃，往往都伤人于无形中——你同意吗？”
“……”
樊小瑜木然地点点头。
就像刚才那两位姑娘那样吗？说出来的话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可是用那样的语气在那样的时候说出来，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扎进了某个人的心里……
罗骁继续说：“我亲戚对我的，更多是精神上的虐待。他们忽视我，冷对待我，即便我做得再好企图讨他们欢心，他们也从来不喜欢我……更有甚的那些就不说了，无论对我做得多过分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如此——毕竟我在他们眼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而我父亲，可能他也恨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吧。”
樊小瑜不敢说话，罗骁目光出神地望着窗外，声音冷静到不含一丝情绪：
“在那样的年代，作为他那样的人，我父亲有很多压力与无奈，我是理解的。可是我唯独不能理解的是，即便他自己身在漩涡之中无法自处，为什么要拖累别人？——
“他连累了我亲生母亲还不够，还要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上。所以在那许许多多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老是想，为什么我就活该做他的儿子？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承受那些苦处？——不过说起来，我小妈也是那时候出现的。
“他是我爸爸的p友，有时候我爸打我打太厉害，他看不下去了，就会出来护着我，跟我爸吵架，然后带我出去吃好吃的……
“他爱带我去吃的也是肯德基，你说是不是很巧？……”
罗骁回过脸来，却看见樊小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唇齿微张，震惊的双目中含着大粒泪珠。
罗骁发现了他眼睛里的“金豆子”，赶忙抽了几张纸巾过来，谁料樊小瑜一下子抱住他——
大声“哭喊”道：
“他打你啊？他真的打你啊？！”
罗骁反倒笑了，捋了捋他后脑勺的头发，说：“都过去了，我都不记得了。”
“你明明记得的，”樊小瑜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肯定都记得，不然不会说得那么淡定，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是因为和你一样对吗？”罗骁苦笑道，“所以你能对我感同身受？”
樊小瑜望着他，逐渐变得泪眼婆娑，然后又猛地抱住了他，像个小孩儿似的“嗷嗷”哭了起来：
“小萝卜！……”
“好了，没事了，”罗骁就干脆哄着这个“小孩儿”，“你怎么还哭起来了，打的又不是你？”
“我也疼……”
“……”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加湿器在一旁吞云吐雾，不眠不休地工作着。
樊小瑜抱着他，不敢抬脸。刚刚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不知道罗骁有没有听出其中的隐藏含义……
“那你恨他吗？”樊小瑜埋着脸，喃喃说。
罗骁长吁了一口气：
“他已经死了，在我十二岁那年。”
樊小瑜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把小萝卜也搞得那么苦兮兮的……土下座！
第59章
樊小瑜今天晚上第n次震惊。
“你爸爸他——”
“出车祸走的，”罗骁声音有些干涩，“车子被撞时，他解开安全带，挡在了我身前。所以他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本来该走的是我……”
樊小瑜瞳孔颤动，望着他，罗骁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笑容苦涩：
“当时我一个人站在长长的医院走廊里，看着他被推进抢救室，又看着他被静静地推出来。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是我的父亲。也许无论他再如何‘人渣’，也挣不破被血缘所牵绊的那一丝本能——他以前揍我时就常在懊悔为什么会有了我，是啊，为什么有了我？如果没有我，他就不用死了。”
“罗骁……”
“放心，我早不这么想了，”罗骁又朝他笑了笑，“我知道我爸活该。他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是个典型的‘人渣’；他未经允许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上，却在最后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护住我。我想我们算扯平了吧，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决定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罗骁脸上挂着笑容，可是樊小瑜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他仔细地咀嚼着罗骁的每一个字，总觉得其中还隐瞒了什么他没有明说的意思——
“什么叫作‘早不这么想了’？又什么叫作‘从那一刻起’？”樊小瑜神色动容，“萝卜，你曾经……想过什么？”
罗骁冲他笑笑。其实答案很明显，如果不是听不懂中文的话，从刚才的字里行间中，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要这样对我笑，”樊小瑜突然有些恼火，“你自己说要告诉我的啊？怎么说到关键时候又不肯说了？——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会让你产生那样的想法？是因为那些，才让你现在如此抗拒融入这个世界吗？”
罗骁沉吟了片刻，转身看向他：“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觉得我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只有可能我这人，生性比较敏感，感情又过于充沛，所以很多东西到了我这儿会被无限地放大。尤其是幼年时的我，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情绪、如何与自己相处，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说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要光找你自己的问题，”樊小瑜脸上还挂着刚刚干掉的泪痕，“你要是什么事都怪到自己身上，那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心安理得地活着，合适吗？凭什么？！”
罗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让原本还有些恼火的樊小瑜慢慢冷静下来，然后就开始习惯性地，害羞……
“看、看着我干嘛？小爷我脾气向来火爆，你又不是不知道。”
罗骁笑了，很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可是忍住了：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很多细节真的不太记得了。而且那么久过去了，现在也不可能去找那些人秋后算账吧？没事了，别多想——你自己说你不八卦的、不想扒我伤口的？”
“我——”
樊小瑜说不出话来了。这话确实是他自己说的，但是当时的情况和现在能一样吗？……
而且他看着罗骁那温柔又坚定的眼神，总觉得一句话说得很对：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终究会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可是那不是原谅，那是算了（出自《奇葩说》马东和蔡康永老师）。
罗骁又说：“而且我从小一直嫌弃的、自己过于敏感而泛滥的共情能力，在后来我开始接触演戏之后，居然变成了得天独厚的天赋。所以说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确实会打开另一扇窗，小时候我还懊恼过，以为是自己内心过于脆弱，后来我才发现那其实是我消化情绪的一种能力：
“我会吸收外界一切正面和负面的反馈，然后加以自己的情绪进行集中加工处理，最后输出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这在我的内心世界完全构建成熟之前是挺难的，但是待心理和人格发育健全之后，这对演戏反而是种帮助，不是吗？——演员需要有想象力，同理心，需要有着足以忘我的代入感和共情能力。这些我都有，而且是上天赐予我的，所以我现在觉得，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樊小瑜眨了眨眼，痴痴地望着罗骁：“小萝卜，你小时候，是不是一个学霸啊？”
“嗯？”罗骁纳闷，“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是觉得，你好像懂很多，然后喜欢把一些我本来就听不懂的话，说得更让人听不懂……”
罗骁低头笑了：“没有了。可能是我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吧，‘探知自我’于我而言一直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所以我在成长的过程中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
“……”
樊小瑜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对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人来说，看书实在有些勉强。他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罗骁的差距，而且这种差距好像不是读几年书就可以弥补的：罗骁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研究比他要深入很多，且很多刻骨铭心的领悟不是通过简单的大起大落施加于他的——
简单来说，和樊小瑜一样，罗骁也失去了父母。但是失去双亲这种痛苦就像失血过多的外伤，假以时间的治愈，伤口终会慢慢愈合结痂。而罗骁感受过的，虽然樊小瑜还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一个内伤，透彻并终生地影响着他，甚至能改变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接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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