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努力治愈自己,好好地和顾恺生活,他不想再随时等待着死亡。
没找到……裴温痛苦地坐在地上。
连想死也那么难。
裴温觉得疲惫了。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抱着自己的膝盖,枯坐在地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裴温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他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蒙蒙亮时,裴温才动了动眼珠。
他望向窗外的晨光,太阳开始出来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而他还活着。
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他不应该活着的。
裴温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扶着沙发爬起来。
药没有了,他还有刀啊。
这不是自己家,而是酒店没有水果刀,更没有菜刀,但他有剃须刀。
就像罗斯科一样,用剃须刀割断自己的动脉,然后死去。
只是对不起这酒店了……房间里四个人,他们肯定觉得晦气。
不过无所谓了……
想到马上就要结束痛苦,裴温的心情罕见地轻松起来,想到自己会和罗斯科一样死去,甚至升起了某种诡异的愉悦感。
裴温去洗手间拿出剃须刀,把刀片拆下来,对着手腕上的血管割下去。
剃须刀太小了,裴温一刀下去,只割了很浅的一个口子,刚刚划破皮肤,露出底下的脂肪。
血液很快涌了出来。
刀片划破皮肤的时候,手腕上传来尖锐的痛感,但并不强烈,至少比他心口上的痛要轻微得多。
裴温割了第二刀,第三刀……
他的眼泪涌出来,模糊了视线,甚至看不清手腕的伤口,只看到鲜艳的红不断蔓延,很快沾染了他的手腕、手掌。
他想起了坎。
想起坎满手红色油彩,回想七岁那年父母惨死场景的情形。
一时间,裴温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谁,是罗斯科,是坎,还是裴温?
他握着刀片的右手开始颤抖,颤抖得更厉害了,血液滑腻得他几乎握不住刀片。
大量的失血,让裴温开始眼前发黑。
他本就有点贫血。
这时候,动物求生的本能突然起作用了。
在死前的一刻,他又开始渴望生。
裴温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厅,拿起手机,从黑名单里翻出一个号码。
那是顾恺的号码。
为了避免自己联系顾恺,他拉黑了对方所有联系方式。
裴温拨通了那个号码。
手机“嘟嘟”响了几声,一道机械女声传出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the number you……”
裴温掐断了电话。
他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看到了初升的太阳,自东方升起来,像脱出母体的婴儿,鲜艳,浑圆。
“日出……”
裴温喃喃念出这个词。
他开始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拨打顾恺的号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想再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他好想顾恺啊……
想念顾恺温柔的笑容,雪松的香气,想念他磁性的嗓音,温暖的手掌和拥抱……
可顾恺的电话始终终于关机状态,无论裴温打一次、两次还是三次。
顾恺不会要他了。
裴温木然地想。
手机掉落一旁,裴温摔倒在地毯上。
他的手腕仍在汩汩的流着血,血液弄脏了手机,也弄脏了地毯,弄脏了他的衣服。
他昏迷过去了。
结束了自己痛苦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珍爱生命。
以及,这样割腕一般是割不死人的,所以不要尝试。
第七十五章
裴温醒来的时候,又是在ICU里。
这是第二次了。
他疲惫又虚弱,意识也恍恍惚惚的。
隐约中听到护士说,有人想看看他。
然后他通过视频,看到了顾恺的脸。
是顾恺救了他?
顾恺的脸色好难看……裴温从来没看过他现在的样子,眼里血丝遍布,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头发也没有打理。
裴温戴着呼吸机,没法说话,动了动干裂的唇,然后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
顾恺接到电话时,正和裴温在同一个城市里。
这些日子,他像个游魂,像道影子,跟着裴温走过一座又一座城市。有时候他会去看裴温的表演,有时候不会。
但即便不看表演,他也会在剧院门口伫立,看海报上的那个人。
最近他睡眠不太好,为了避免晚上被打扰,所以入睡时都会关掉手机,第二天醒来后再打开。
前天早上他早上醒来后,打开手机,看到了十几条未接来电,都来自一个人:裴温。
以及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对不起。
顾恺脑子“嗡”的一声。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却已经告诉他,一定有很不好的事情。
顾恺立即联系洪茜,从她那儿要到了裴温的酒店和房间号,就往他那边赶。
顾恺无法形容自己看到血泊里的裴温时,是什么感受。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辈子不要再想起那个场景。
顾恺从来没有这么忐忑地在ICU外等待过。
上回虽然也是这样,但那时候他对裴温还没有这么深的感情。
而这回,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焦灼不安之中。
直到此刻,顾恺才知道自己有多怕失去裴温。
他害怕,怕得要命。
鱼霜霜接到消息赶过来,陪着他一起,在ICU外等待。
她是想责备顾恺的,责备顾恺没有照顾好裴温。责备裴温那么喜欢他,那么信任他,顾恺为什么不能对裴温再多一点点耐心和关怀?
可看到顾恺的脸色,鱼霜霜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顾恺的痛苦不会比她少一点。
裴温这次割腕,割断了肌腱和静脉,但幸好没有割到动脉,否则等顾恺赶过去已经晚了。
不过,他受的伤依旧不轻,大量失血,而且割断的肌腱就算接上,以后手腕也不能恢复如初了。
二人一起等待时,鱼霜霜甚至看到顾恺拿美工刀割自己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一把夺过美工刀,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疯了吗?!”
顾恺木然地抬头看她:“……我没想自杀。”
“那你这是干什么?”鱼霜霜怒不可遏。
“我……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很疼,有多疼。”顾恺垂下眸。
鱼霜霜看到他哭了。
相识这么久,鱼霜霜是第一次见到顾恺的眼泪。
她一时失语,含着眼泪骂道:“你神经病吧!”
顾恺摸了下手腕的刀口。
“挺疼的,裴温肯定比我更疼。”
顾恺抬头问鱼霜霜:“这么疼,他怎么能狠下心对自己下手呢?”
“他就那么不想活了吗?”
顾恺不明白。
鱼霜霜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其实,我也自杀过。”
“……”顾恺有点懵,“什么?”
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鱼霜霜也自杀过?
“为什么?”顾恺问。
“那是好几年前了。”
鱼霜霜靠着墙,微微仰起头,像是在回忆:“那时候,我爷爷去世了。”
“爷爷是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我对家的所有美好记忆,都来自于我的爷爷。”
“他离开后,我感觉天都塌了。”
“从此以后,我只能一个人去面对那对夫妻——和他们相处的每一秒我都觉得窒息。”
“所以当时,我觉得人生再也没有希望了,生命一片灰暗。”
顾恺也经历过亲人的离世,但那时候太小了,他的父母又都在身边,所以根本没走到鱼霜霜这种程度。
“于是,有一次我在他们家时,和他们吵架了,一怒之下,就从四楼跳了下来。”
鱼霜霜自嘲地笑了一下:“结果我运气太好,只是骨折,养几个月就痊愈了。”
“而且养伤的过程还非常磨人。”
提到爷爷,鱼霜霜黯然垂下眸。
顾恺正在思考怎么安慰,就见鱼霜霜一笑,眼里泪光闪闪:
“没事,我现在都走出来了。”
鱼霜霜擦了下眼角的泪,笑道:“我只是想说,当一个人不想活的时候,割腕那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对他来说,活下去本身就已经是最痛苦的事情了。”
“为什么痛苦?”顾恺问。
“我建议你多去了解一下抑郁症。”鱼霜霜说。
裴温在ICU待了三四天,而后转入重症病房观察。
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脸色却仍然苍白得像一具骷髅,就像坎台词里说的那样。
顾恺不知道裴温在想什么,自从转入重症病房后,裴温就一直不说话。
因为身体虚弱,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不睡觉时,便望着窗外发呆。
还是上次那家医院,因此窗外还是熟悉的银杏树。
银杏树的叶子重新长出来了,嫩绿的,喜人的,在风中摇摆。
裴温望着那银杏树,能一望两个小时。
顾恺和鱼霜霜一直守在他床边,不想刺激裴温,便偶尔若无其事地聊天。
有时候并不是两个人都在,但至少会留一个人陪着他。
顾恺重新打理好自己,不让自己看起来狼狈得像个流浪汉,免得裴温看了自责。
在重症病房住了几天,裴温又转入普通病房。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夏天到了。
午后,裴温望着炽烈的阳光出神。
“要不要睡一会儿?”阳光太烈,顾恺把窗帘拉上了一半,回头问裴温。
裴温摇了下头,依旧看着阳光下的银杏树。
顾恺想了想,突然说道:“你不是银杏树。”
裴温抬眸看他。
顾恺走近他,弯腰摸摸裴温的头发,温柔笑道:“至少,你还有我。”
“嗯,还有鱼霜霜,”顾恺补充,“她也很担心你。”
裴温看到顾恺的手镯。
那只玫瑰金手镯,手铐一样地铐在顾恺手腕上。
裴温那只原本是戴在手腕上的,做手术时被人取了下来,现在是顾恺在保管。
他还看到了顾恺手腕上一条细细的刀疤,丑陋得像条虫子。
裴温抬眸看顾恺的眼睛。
他什么都没说,顾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摸摸那道疤,笑了下:“我只是想试试看有多疼,没有想不开的意思。”
裴温怔住。
顾恺垂眸注视着他,爱怜道:“心疼么?”
“知道我看到你时是什么心情了么?”
裴温眼里湿润了,浮起泪花,蠕动了下嘴唇,低语:“对不起……”
“没关系。”顾恺笑道,“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不会责怪你。”
裴温不说话。
顾恺于是拿出裴温那只手镯,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想要吗?”
裴温伸手来够:“……我的。”
顾恺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是你的,没人跟你抢。我给你戴上,戴在右手,好吗?”
裴温点头。
顾恺便把手镯戴到了裴温右手手腕上。
裴温手腕很细,似乎比顾恺当初量手腕围时要细一些了。
他又瘦了,形销骨立。
戴好后,顾恺摩挲着那只手镯,心里又庆幸又后怕。
他还记得自己拿到这只手镯时,上面沾染的鲜血。
已经干涸了,是暗红色的,却依旧刺目,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一想到那画面,顾恺就有点受不了,赶紧打住回忆,仔细地把裴温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等你出院,我们再戴到左手上,好不好?现在你每天都要打针,不方便。”
裴温看着顾恺没有说话。
顾恺也不着急,不疾不徐地问:“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还是想做什么?”
这两天,顾恺抽空去见了梁医生。
一方面是聊了聊裴温近况,询问他现在应该如何面对裴温,得到了很多专业的建议。
另一方面也是给他自己做一个心理咨询。不管是之前两人交往时累积的疲惫,还是分手的阵痛,亦或者目睹爱人倒在血泊里的恐惧,都让他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心理辅导。
只有他保持健康状态,才能更好地陪伴裴温。
裴温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想喝水?还是想上厕所?或者是哪里不舒服?”顾恺一样一样询问。
裴温没有反应。
顾恺摸摸裴温的头发,温声道:“不想说也没事,我就在这里,你想说就告诉我。”
裴温突然哭了,难过地说:“……我动不了了……”
他也想回应顾恺,但他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顾恺连忙握着裴温的手,哄道:“没事,我们慢慢来,好不好?不能动就先躺会儿,不能说话就用眼神示意我,看看我能不能猜到你想做什么?”
他故意说着俏皮话逗裴温。
但裴温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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