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北泉之外,没有人知道那两张符咒究竟有何功效。
但在咽下了符咒的下一瞬,大蚯蚓就好似吞了盐巴的蛞蝓一样,开始疯狂地扭曲,挣扎,将一颗大树撞得“砰砰”作响。
足足挣扎了足有半分钟,它终于耗干了力气,长蛇状的身体再也无法缠绕住根茎,猝然放松,然后掉了下去。
树根上的众人纷纷闪避,以免被蚯蚓巨大的身躯给撞下去。
——得救了!
女护士死里逃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经历了极度的恐惧、绝望与无措之后,精神猝然放松,人很容易进入虚脱的状态。
她甚至忘了自己腰部以下还与树根融为一体,上身一软便趴伏了下来,头倚着树干,虚弱地喘息着。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北泉、卫复渊、姜南岸和罗赟都看到,从树身的另一面忽然伸出另一颗更加巨大的脑袋。
若是说刚才那条大蚯蚓的圆壶状头颅大小与小号脸盆相仿的话,那么这一尾便足有石磨盘大小。
它的出现太突然,目标也太明确了。
齿轮状的头部猛然膨大,张开,瞬息之间,就将目瞪口呆的女护士整个裹了进去。
姑娘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
等蚯蚓的头部重新抬起的时候,女护士整个上半身已经消失了,剩下一小截断面,好似一件拙劣的洒了过多血浆的万圣节装饰,血淋淋地镶嵌在树根上。
这转折实在太突然、太震撼又太惊悚,以至于所有人都无计可施。
明明是如此凶险的一幕,一时之间竟无人吱声。
然而新冒出来的大蚯蚓还远远没有吃饱。
它像狩猎的蛇一样,身体绕着粗壮的巨树缓缓盘旋了一圈,似乎正在物色它新的猎物。
随后蚯蚓看中了姜南岸。
“小心!”
罗赟心都要跳出来了,又生怕引来蚯蚓的注意,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压着嗓子,颤巍巍地叫了一声。
虽然蚯蚓并没有“眼睛”这等结构,但当一个不停蠕动、翕张的巨口正正朝向你时,任谁都会感到毛骨悚然。
好在姜南岸不是被树根困住的女护士,他的反应很快。
在怪物朝他扑来的同时,姜南岸伸手抓住一丛气根,脚下用力,一蹬再一拉,凌空跃起,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钟摆似的大弧。
蚯蚓的巨口则擦着他的脚跟,狠狠撞到了他方才停留的树根上。
“咚!”
那冲击力实在很惊人,北泉等人感到整棵树似乎都随之颤动了起来。
——不行!逃是摆脱不了它的!
姜南岸狠狠一咬牙,双臂用力,借着离心力又荡了回来,双手一松,竟然让自己落到了怪物的后颈处。
蚯蚓的表皮粗糙、坚韧,触感与树根极其相似。
但这点摩擦力依然不足以让姜南岸将自己挂在一条激烈蠕动的巨虫身上。
好在蚯蚓圆壶状的脑袋与颈部连接处有一圈圈褶皱状的硬皮,姜南岸能用手臂圈住它的“脖子”,手再卡进硬皮的缝隙里,以此作为支点。
但这等方式非常考验他的臂力与平衡力,即便是姜南岸,也觉得自己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他要在力竭前,或是被蚯蚓摔下去前,将这企图拿他当点心的怪物痛揍一顿。
姜南岸举起拳头,狠狠砸在了蚯蚓的脑袋上。
“砰!”
“砰!”
“砰!”
他几乎用尽了全力。
在梦境中,姜南岸的每一拳都有堪比阿拉斯加巨熊的强大威力,生生将蚯蚓的后脑砸成了一个不断瘪下去又鼓起来的破皮球。
这显然让蚯蚓觉得十分痛苦。
它开始疯狂挣扎,大幅度甩动自己的上半截身体,试图将脑袋后面的姜南岸甩下去。
姜南岸则死死用一条胳膊死死地抱住蚯蚓,并继续对它饱以老拳。
一人一虫就这么僵持了大约三十秒钟。
挣扎间,蚯蚓将自己的脑袋甩到了巨树上。
眼看就要和树根来个高速的亲密相撞,姜南岸用单腿蹬住蚯蚓坚韧的表皮,尽量让自己往旁边挪开一段距离。
可惜姜南岸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他的半边身体还是被撞得发麻。
强大的冲力下,他眼前一黑,极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待姜南岸恢复意识时,他紧扣住虫身的手臂已然松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顺着蚯蚓背脊的坡度往下滑。
——卧槽!
这要是掉下去,绝壁没得活路了!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姜南岸用还能动的那只手在蚯蚓背上用力抓挠,试图找到可以挂住自己的落点。
然而他办不到。
“小姜!”
这时,卫复渊也松开了树根,一个飞身,朝姜南岸扑了过去。
他用左手抓住了姜南岸,同时右手持着一把军刀,猛地往蚯蚓身上狠狠刺了下去!
军刀上覆盖了一层金色的功德之力。
在金光的加持下,刀刃轻易刺透了蚯蚓坚韧而粗糙的皮肤,深深凿进了怪物的体内。
第187章 异世-26 梦中梦,局中局
“刺啦——”
卫复渊和姜南岸, 甚至还在树上的北泉和罗赟都听到了一声清晰的裂帛声。
刀刃像切开坚韧厚重的帆布一样,撕开了巨型蚯蚓的身体,并随着卫复渊和姜南岸的下滑, 不断扩大着这个切口。
土黄色的粘液好似喷泉一般,从蚯蚓的伤口中汹涌而出,兜头盖脸淋了卫复渊一身, 也波及到了更下方的姜南岸。
好在冉屈在梦境中设计怪物的时候不至于太过丧心病狂。
这些液体虽然看着恶心, 倒不像《异形》的体液那般具有腐蚀性。
不过这又黏又稠的液体流到卫复渊的手上, 依然令他手里的刀子差点滑脱了。
卫复渊咬紧牙关,死死抓紧了刀子。
终于, 在下落了不短的一段距离之后,卫复渊和姜南岸终于停了下来,靠一把小刀作为支撑, 堪堪挂在了巨型蚯蚓的身上。
而刀锋已经在蚯蚓的肚腹上划开了一个足有一米长的巨大豁口。
更多的黄色粘液从蚯蚓体内汩汩涌出。
受伤的蚯蚓似是疼到了极致,庞大的身躯毫无规律地上下前后翻滚,一下一下撞击着巨树。
卫复渊和姜南岸几乎被蚯蚓的体液淹没,目之所及, 到处是粘稠、肮脏、湿滑的液体。
二人几次想趁着蚯蚓冲撞树干时抓住大树的气根, 好将自己重新转移回树上,却因为手心到处是黏糊的液体,抓什么都滑不留手,根本无法成功。
终于,蚯蚓在疯狂挣扎了足有半分钟后, 似是耗尽了力气一般,头部猛然向后一翻, 同时缠住树身的尾部猝然松脱。
它像个被解开的绳套一般,从大树上跌落下去。
“小卫!!!”
北泉失声惊叫道。
是的, 卫复渊和姜南岸还在那条蚯蚓身上。
可是即便是北泉,此时也无计可施。
此时他们离地大约有四层楼高,原本以卫复渊和姜南岸的运动神经,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也不至于没有活路。
但天渊城是梦中世界。
它总会在某个时刻,以完全不遵循常理、也不符合逻辑的方式,令人感到绝望。
北泉和罗赟低头时,都震惊地看到,原本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板”,竟然已经不知在何时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万丈深井一般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那巨大的蚯蚓就这样带着卫复渊和姜南岸落进了那不见底的深渊之中,甚至连一声落地的回音都听不见。
“小卫!!”
这是北泉第一次发出几近声嘶力竭的大叫。
他的声音碰撞在塔楼圆弧形的高墙上,引起了回音的共鸣,声声不歇,最后竟似带了哭腔。
而目睹这一切的罗赟,则仿若虚脱般靠在了树根上,单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几乎就要跪坐下去。
“……竟然……竟然……”
他低声喃喃,“都死了……他们竟然……都死了……”
…… ……
……
有很长一段时间,北泉都像石化了一般,就这么站在一条树根上,一动不动。
从罗赟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北泉苍白得看不见一点血色的侧脸,以及轻轻颤动的嘴唇。
他几次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眼瞅着北泉的神情,又将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唯二幸存的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许久。
“……走吧。”
许久之后,罗赟才听到北泉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们……接着往上爬。”
他说着,单手抵住巨树,指尖深深嵌入了树根粗糙枯槁的纹路中,用力到手背爆出青白的筋腱。
罗赟眨了眨眼,有些怯弱地问:
“你是说,我们……要继续爬上去?”
“对。”
北泉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心中汹涌的痛苦按捺下去,竭力维持镇定。
但他微颤的尾音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北泉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让始作俑者血债血偿!”
罗赟似乎被北泉话语间的恨意与怒火惊到了,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你有办法吗?”
他抬起手,怯怯地往塔顶的方向一指:
“我是说,对付那个……那个天渊真人……”
“现在还没有。”
北泉转过头去,冷漠地回答:
“不过,我会想出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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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复渊猛然睁开眼,从床上翻身坐起。
“哎呀,你醒了?”
卫复渊这突然的一下子似乎吓到了旁边的一个姑娘,对方凑了过来,“你觉得怎么样了?”
姑娘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她一身白衣白帽,明显是护士的打扮。
卫复渊跳下床,向四周一看,终于确定自己正身处医院的某间病房里。
病房恰好是个三人间,他在中间一铺,左右两张床都睡了人——一个是北泉,另一个则是姜南岸。
这时,年轻的小护士已经凑上前,开始滔滔不绝。
“你和你的两个朋友刚才晕倒在出租屋里面了,是邻居打了120,把你们送到我们这里的!我们……”
卫复渊抬手打断了护士的未尽之语。
他一个箭步冲到姜南岸床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小姜,起来!你给我起来!”
小护士吓了一跳。
刚才三人被送来他们急诊科的时候,医生已经检查过了。
不管是翻眼皮还是划脚心,三人都毫无反应,明明生命体征很是平稳,偏偏仿佛睡死过去了一般,怎么都弄不醒。
原本医生说要想办法联系他们的亲朋戚友,等家属来了之后,就给他们做个颅脑CT,好确定三人昏睡的原因。
然而没等联系上家属,其中一个就自己醒了,现在还想用如此粗暴的物理方式叫醒另一个。
小护士连忙两步抢上去,刚想说“你这样没用的”,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姜南岸忽然皱起眉,下一秒,就好似装了弹簧一般,猛然蹦了起来。
小护士:“!!!”
她睁大眼睛,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南岸醒来以后,也和卫复渊一样,花了一点儿时间确认自己身处何方,然后仿若难以置信一样,使劲儿捏了自己一把。
“嘶!”
感觉到大腿传来的痛感,姜南岸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他茫然地看向卫复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我们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然而卫复渊根本没搭理姜南岸的提问。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用快捷键拨出一个电话,同时左右梭巡,很快找到了病房角落里的黑色手提箱。
——那是北泉从不离身的重要物品。
在等待电话被接起的功夫,卫复渊已经打开了北泉的箱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份红色封皮的帖子。
“……是的,是我。”
电话接通,他对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对,北泉让我通知你们,‘他’就在附近!”
对方似乎回了两句话。
“好!”
卫复渊说道:“我知道了!”
语毕,他挂断电话,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小护士:“我们被送进来多久了?”
小护士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手表,“大约……有一个小时了吧……”
卫复渊在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番。
他们在“天渊城”的废墟里呆了四个十五分钟,加起来刚好是一个小时,连带爬塔的时间,估计差不多就是从邻居通知120到救护车将他们送进医院的耗时了。
换而言之,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卫复渊捏着那封红色封皮的帖子,快步走到北泉的病床边。
此刻,北泉还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面容沉静,似是睡得很香的样子。
“放心,交给我。”
卫复渊低头,在北泉的嘴唇上飞快的啄了一口,又凑到恋人耳边,低声呢喃道:“一定帮你抓住‘他’!”
随后,卫复渊又站起身,对姜南岸吩咐道:
“看好北泉,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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