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村位于山谷之中,三面被陡坡包围,形状狭长,所以大部分都位于山坡的背阴处。”
田加薪的小木棍在地上戳了戳:
“这样一来,阴气延山势流淌而下,就灌进了玄门村里。”
卫复渊:“哦……”
“而且村子周围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种了大量的槐树和黄杨,这些树本就遮阳聚阴,又连绵成一片,更是如同河堤一样,将延山势流进村中的阴气‘装’了起来,让它们无法延山路或是丘陵间的豁口流出去。”
说着,田加薪在地图上画了个小箭头。
“因此这些阴气只能往唯一的方向,也就是东面去了。”
卫复渊:“嗯。”
这次他听懂了。
如果把所谓的“阴气”理解为冷空气一类的存在,那么既然西南北三面都被丘陵和树林挡住了,自然只能往更低的地方,也就是东面的河滩而去了。
“但是当年这里有一条河。”
田加薪用小木棍儿强调了一下“河流”的曲线。
“水属阴,又正好流经村子的正东面,几乎完全遮挡住了阴气的最后的出口,这样玄门村就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大盘子,将山间的阴气全都困锁在了这里。”
卫复渊:“这听起来像是个死循环啊。”
在与恚鬼打交道的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卫少爷也是多次近距离感受过所谓的“阴气”究竟有多可怕的。
虽然每次与恚鬼肉搏之后,都能享受北泉替他搓澡的服务,但这并不代表被阴气侵袭时那种冷彻骨髓的寒意就不会令人感到难受了。
“那玄门村的村民究竟是怎么在这种风水差得要命的鬼地方住下去的?”
这回田加薪不说话了。
他抬头看向北泉,似乎想要等对方的解释。
“嗯,我猜想,是因为这个。”
北泉也蹲了下来,从小孩儿手中抽走小木棍,在他画的平面图上圈了一个圈。
他落笔的位置是“J”字的弯钩处——那片埋葬了百年来所有过世的村民的集体墓地。
北泉不愧是用毛笔作为本命法器之人,只随手一勾,就将墓地的准确形状和大小给画了出来。
“大量的尸体埋在聚阴地里,尸身可以保持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不腐,死者的三魂七魄也难以重入轮回,经年累月之下,周遭聚集的阴气和怨气就会转化为煞气。”
卫复渊:“!!?”
他脱口而出:
“这岂不是让问题变得更严重了吗?!”
“你说地没错。”
北泉点了点头:
“所以,我猜想玄门村的村民,应该有某种化解煞气的方法。”
卫复渊注意到,北泉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对栗色的眼瞳中似有某种晦暗难明的微光一闪而逝。
“……很可惜,现在时间不允许我慢慢研究了。”
北泉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看来只能冒点儿险了……”
卫复渊敏锐地捕捉到了“冒险”这个词,立刻竖起眉毛:
“你想干什么?”
北泉抬头看了看天色。
“现在还不行,得等到天黑。”
他说道:
“我想潜进碎片空间里看一看。”
卫复渊没明白北泉的意思,旁边的田加薪却骤然变了脸色。
“北泉你想干什么!?”
田加薪那奶声奶气的娃娃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连空间的入口在哪里都还没找到,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吧?”
他提高了音量:
“所以你是打算用‘那一招’吗?”
北泉半真半假地称赞道:“恭喜你,答对了。”
“卧槽!!”
田加薪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地跳了起来,扑到北泉身上:
“你要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怎么办!!”
北泉伸手捞住小孩儿的肩膀,笑着在他的后脑上呼噜了两下。
“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总要弄清楚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吧。”
他说着,扭头看向卫复渊:
“再说了,小卫不是在这里吗?有他替我护法,应该没问题的。”
“没问题才怪!!”
田加薪一点都没被安抚道,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小卫他根本什么也不懂!!”
卫复渊虽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但一听田加薪如此评价自己,立刻就不乐意了。
“我可以学!”
他大声反驳道:
“不管是什么,只要你们教我,我都能学会的!”
第38章 回环-09 在三支香烧完之前,一定要将我叫醒
6月4日, 周五,晚上七点半。
北泉、卫复渊和田加薪回到失踪者们住过的屋子。
废村没有水也没有电,众人晚饭也只能吃他们自己带来的干粮与食水。
因为北泉说荒村里不能生火, 所以卫复渊连烧点儿开水或是热一热罐头都不行,只能就着矿泉水干咽切片面包和压缩饼干。
这顿简陋的晚饭,北泉一口没吃。
一开始卫少爷以为北泉嫌弃饭食不合胃口, 但当他提出要不要给北泉另外准备些吃食的时候, 却被对方果断拒绝了。
北泉挥了挥手, 回答:“我不想吃。”
“你不用管他。”
田加薪在旁边接腔:
“他今晚要用离魂术,不吃东西很正常。”
田加薪身为一个田七娃娃, 本身只需要餐风饮露、日月精华就能活得很好,晚上自然也是不用进食的。
不过现在不能烧水,小孩儿也没办法泡他心爱的大红袍, 整个人看起来蔫了吧唧的,没精打采得很。
卫复渊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离魂术,不过北泉说过,这种术法需得等到邻近子夜时分, 一天中阴气最重的那段时间才好施展。
既然现在也急不来, 所以他干脆也就不再追问,只静待时辰到了再说。
荒村的黑夜安静得惊人。
万籁俱寂,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南风拂过树梢的沙沙之声能证明时间的流逝。
越是临近午夜,卫复渊就越发感到焦躁。
他终于忍不住了, 开始不断地询问北泉他究竟打算干点儿什么,那所谓的“离魂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反倒是北泉看起来淡定得很。
一整晚, 他都斜斜窝在一张略有些瘸腿的老式扶手椅里,一边就着油灯翻书, 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卫复渊的絮絮叨叨。
离晚上十一点还剩二十分钟左右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房屋丢荒多年,无人修葺的屋瓦早已东缺一块、西破一角,屋外雨势越来越大,屋内也滴滴答答下着小雨。
北泉坐了一晚上的椅子刚好在漏水的角落里,他不得不起身。
“时间差不多了。”
北泉低头看了看表,朝卫复渊和田加薪挥了挥手,“我们准备开始吧。”
三人从西厢房挪到了屋子正堂处。
正堂已被他们事先清理过,所有杂物能搬动的都被他们挪到了院子的角落里,现在整个空间几乎只剩四堵破墙和一扇破门了。
北泉把正堂的大门打开。
夜风灌进屋中,沁凉的雨水带着林间草木特有的腥香飘进来,打湿了门槛与玄关。
“差不多了。”
北泉探头朝外看了一眼。
今晚是农历二十四。
天上乌云遮住了星月,山林间也没有一丝光源,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准备开始吧。”
他回头对两人说道。
“北泉,等一等。”
田加薪显然不太赞同北泉冒这个险。
“本来这村子风水就不太对头,又刚好碰上下雨天,阴气太重了……”
他撩起眼皮,一双大眼睛满含忧虑地瞅着北泉:
“我担心你‘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北泉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五头身的田七娃娃,圈在怀里一通揉搓,直把田加薪揉得嗷嗷乱叫,才笑着说道:
“别担心,你还信不过我的本事吗?”
他眨了眨眼:
“只不过是一个离魂术而已,对我来说不过只是小意思而已。”
田加薪不说话了,瘪了瘪嘴,依然一副忿忿难平的模样。
卫复渊虽然不知北泉在琢磨些什么,不过光是看田加薪的反应就能猜出,肯定相当危险。
“北泉。”
他伸手抓住了北泉的胳膊,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整一个八度,语气十分严厉:“你到底要干嘛?”
北泉单手抱着田加薪,另一条胳膊又被卫复渊牢牢钳住,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安抚自家炸毛的助理了。
“哎哎哎,别急嘛。”
北泉试这略挣了挣,没有挣开,索性就任由卫复渊抓着,“我等会儿要做的事,其实跟先前你做过的没有区别。”
他笑着解释道。
卫复渊一愣,随即明白了北泉的意思:
“你是说……跟我看过的那些人……呃,还有鬼的记忆一样?”
“聪明。”
北泉点头表示赞赏:
“我们现在很难发现碎片空间的入口,甚至连究竟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地方都无法确定。”
他侧了侧头,浅浅一笑,“所以,我要找到这个碎片空间存在的证据。”
根据北泉的解释,他即将使用的“离魂术”,本质勉强算是他曾经对卫复渊用过的进阶版,其原理类似于民间常有的“走阴”。
只不过这次北泉要去的不是一般意义中的阴曹地府,而是要以灵魂出窍的形式,循着某个失踪者留下的痕迹,看看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民间那些擅长走阴的能人异士多半有着奇特的八字,又或者因缘巧合之下曾有过生魂离体的经历。
原本以北泉的修为,只是施行个离魂术而已,不应该会让田加薪如此担心才对。
但田加薪在北泉身边呆了大半年了,多少也猜到了些许端倪。
他亲眼看着北泉的搭档来了又去,前后走了三个,实在无人可用,才跟闹着玩儿似的捡回来个什么都不懂的工读生来当助理。
北泉本身就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特殊到甚至不能简单地用八字轻重、阴阳命理来判断他的异常之处。
所以田加薪担心,以北泉那个体质,一旦魂魄离体,一个搞不好循着失踪者不知溜进哪个空间罅隙里,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关头,北泉还选择卫复渊这么个菜鸡当自己的“引路人”。
就在田加薪忧心忡忡的时候,北泉已经着手做他施法的准备了。
他在空荡荡的正堂里摆了一只小供桌,在桌上放上香炉,两旁各点了一支白烛,然后他在香炉前搁了一只白瓷小碟,又端端正正地放上一张空白的黄符。
接着他拿出了那只捡来的矿泉水瓶,将里面的水倒了一些在碟子上。
卫复渊凑了过去:
“你这是在干嘛?”
“这水是失踪的师生中的某人曾经喝过的。”
北泉笑着回答:
“我要用它作引。”
然后他将左手无名指放在唇边,咬破了一个口子。
血滴入白瓷小碟中,一圈圈扩散开,将透明无色的矿泉水染成了淡淡的浅粉色。
“好了,我要开始了。”
北泉说道。
卫复渊闻言,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看到北泉手腕一翻,手中便多出了一支紫金狼毫笔,正是他的本命法器倾光万象笔。
随后北泉将笔尖在混入了他血滴的瓷碟里蘸了蘸,凝神提气,笔走龙蛇,在空白的符纸上飞快地画了一个符。
北泉又静静地等了片刻。
水痕很快干透。血量很少,四周油灯的光照又十分昏暗,黄符上几乎看不出写过字的痕迹。
“拿着这个。”
北泉将“写好”的符纸交给了卫复渊。
接着他点上三支细长的线香,将它们插在了香炉中,然后就地躺平,睡在了香案前的水泥地板上。
“等会儿将符纸贴在我胸口。”
北泉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大约是心脏的位置。
“还有,记住一点。”
他栗色的双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复渊,一字一顿地交代道:
“在三支香烧完之前,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我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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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复渊按照北泉的吩咐,将符纸贴在了自家老板的胸前。
令他颇感惊异的是,水渍干透之后,明明已经看不清字迹的符纸上,瞬间泛起了一层金红的光芒,并隐隐组成了纵横交错的符咒纹路。
红中透金的符文好似藤蔓般攀爬生长,迅速“爬”到了符纸之外,“钻”入了北泉的胸口。
卫复渊心头无由来的生出一种陌生但强烈的不安感。
他连忙去看北泉的脸。
油灯与蜡烛的昏黄光照下,他看到北泉只是闭紧双眼,呼吸平稳,表情平静,好似陷入了一场无梦的酣眠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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