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珍珠塔猛地往下一沉,地下像是有恶龙在咆哮,地面撕开一条条裂痕,洪水往里猛灌,像是要把地下灌满水,变成海。迷宫正在塌陷,直到沉入深层潜意识海域——白斯年的计划随着江瀛的自戕开始了。
叶初阳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到留给他的时间竟然这么短,短到他根本来不及再和江瀛见面。
在所有人在绝望和无措中挣扎的时候,展星羽冷静地走向白斯年,道:“做个交易。”
白斯年:“什么交易?”
展星羽:“我留下,让他们走。”
白斯年:“我想留下你很容易,不用和你做交易。”
展星羽:“我是说,我留下陪你,你不是想和我重新开始吗?”
洪水还在往地下灌,在四面八方的街道中奔涌,眼前的景象像是世界末日,天塌地陷。
白斯年站在塌陷的天地间,心里涌起无限的伤感:“你从来都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展星羽露出纯碎又明朗的笑容:“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罪无可赦的暴徒,而我不再是你的帮凶,我有多恨你就有多在乎你。既然你逃脱法律制裁躲在这个世界里做神,那就让我做你的地狱。”
白斯年:“……你在说什么?”
展星羽往前走,走到光圈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白斯年藏身的夜色,他看着白斯年那双装进了一整片黑夜的眼睛,说:“我留下陪你,你想要多久我就陪你多久。但是我不会原谅你,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罪恶满身的暴徒,我以死在你手里所有人的身份留在你身边,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地狱。”
白斯年:“你以为你能惩罚我?”
展星羽笑道:“我已经在惩罚你了,无论我走还是留,对你来说都是惩罚。我选择留下,你至少不孤独。”
被展星羽一点点撕掉虚假的面具,白斯年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悲惨到这种地步:“你不想让我孤独,但是你想让我受尽折磨。”他摇头一笑,笑容很无力,“星羽,你让我很难过。”
展星羽的目光明亮又颤抖,像落尽了满天的星光:“我放的那把火,不是为江瀛伤心死,是为你难受死。我为你难过了那么久,也该轮到你了。”
他朝白斯年伸出手,笑着问:“成交吗?”
白斯年缓缓从黑夜中伸出手,用力握住展星羽的手,明明他才是魔鬼,此时他却觉得在和恶魔做交易:“成交。”
展星羽由衷地笑了,他握着白斯年的手,却始终没有再上前一步:“你说尽头是格陵兰岛,那格陵兰就是出口吗?”
白斯年轻轻摇头:“格陵兰不是出口,这里没有尽头,格陵兰以外是流放地。”
展星羽:“那他们怎么出去?”
白斯年:“其实你已经知道了。”
展星羽回想片刻:“那副画?”
白斯年:“对,你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副画。”
那副画着潘洛斯楼梯的画,画中的人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只是站在顶点向远方眺望,展星羽本以为那人在眺望孤独,没想到他眺望的是希望。白斯年没有骗他,潜意识世界是一架潘洛斯楼梯,没有出口也没有尽头,无尽循环永无止境,若想逃离这架楼梯,只能舍身一跃。
观光台地板突然出现裂痕,叶初阳连忙抓住护栏,急切地看着展星羽:“我们不需要你为我们牺牲,你这样做只能让我们活在愧疚中。”
展星羽道:“叶博士,我不是为你们牺牲,我自愿留在这里是我的选择。我不需要被你拯救,请你尊重我的选择。”说着,他笑了笑,笑容简单明快,像个孩子,“你快回去找江瀛吧,他还在等你。”
大理石地面断裂了,叶初阳和海阳以及法西娅的身体坠向地面的滔滔流水,在法西娅的尖叫声中,叶初阳抬起头向高空眺望,看到展星羽站在披着一身夜色的白斯年身旁,浑身沐着星光,在向他们挥手,微笑。
第154章 大结局(上)
在高速上开了一天一夜,小陶打了个盹儿,一睁眼又是白天。
小陶看着路边晨光下绿油油的草地,忽然之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方:“几号了?”
边小澄正在开车,他和小陶轮班儿,小陶从昨晚凌晨三点开到五点多,他换下了小陶继续开,小陶躺在后面睡觉,听到小陶出声才知道小陶醒了,道:“九号呀陶警官,你再睡一会儿吧,你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小陶爬起来,用一双满是怨气的眼睛看着前方几百米开外这条高速上唯一的车屁股:“没完没了的赶路,他是想去西天取经吗?”
昨天晚上十点多,连续驾驶十几个小时已经严重疲劳驾驶的江瀛在休息站宾馆留宿,跟了他一路的边小澄和小陶也得以休息。小陶身为一个警察,有着丰富的侦查跟踪经验,他悄悄摸到前台出示自己的警官证,谎称刚才开房间的江瀛是他跟踪的偷车贼,如果江瀛半夜起来退房,务必要前台给他房间里打电话告诉他。
前台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大叔,一问得知是资深保安转业,有胆有识有热情,打小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但是政审不合格,才退而求其次在某酒店做保安。大叔很痛快地接下了帮助人民警察监视偷车贼的光荣任务,小陶和他郑重握手,然后立马回房休息睡觉养精蓄锐。
他本来以为江瀛这一觉怎么着也得睡到第二天天亮,没想到凌晨三点多就接到了前台的电话,电话铃响第一声就醒了,一把抓起话筒:“喂?”
大叔:“警察同志,人模狗样的小伙子刚才退房了。”
小陶一听,立马把边小澄叫起来,俩人为了方便行动没脱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就往楼下冲。
大叔见他俩风风火火的冲下楼,连忙指着门外朝西的方向:“他开车往那边走了!”
这路指的委实没必要,高速公道只通往两个方向,江瀛不朝西边开就得逆行。接下来又是长达六七个小时的跟踪,小陶斗争经验丰富,提前在车里备了水和口粮,俩人靠着这点救济粮又抗了一个白天。
中午十二点多,江瀛的那辆越野终于第二次下了高速,开进服务区。小陶指挥边小澄放慢车速,有意让后面的车加塞进来,和江瀛的车隔了两辆车开进停车场。
小陶:“先别熄火,看他下不下车。”
边小澄盯着江瀛的越野车,江瀛很快下车了,还是出发时那身衣服,头上多了一顶帽子。江瀛关车门时往后看了过来,边小澄立马弯下腰趴在方向盘上:“陶警官,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小陶也猫腰藏着,但嘴上说:“怕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路又不是他家修的。”
他抬起头往外看,恰好看到江瀛进了服务区餐厅,随后也和边小澄跟了进去。餐厅很大,人很多,一圈卖饭的档口中间摆着许多桌椅,像极了大学食堂。
小陶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打发边小澄随便买碗饭,自己坐在位置上盯着江瀛;江瀛找了个人最少的档口排队,买了一盘炒饭,又买了一瓶矿泉水,在近门的餐桌旁坐下了。
边小澄机灵死了,在一众热饭里买了两碗好入口的凉面。小陶一只眼睛盯着碗,一只眼睛盯着江瀛,只有掂起醋罐子往面里加醋的时候暂时让江瀛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但是等他把醋罐子放下,江瀛却已经从座位上消失了。
他连忙在人群里找江瀛,对面的椅子忽然被拉开,随后江瀛大刺刺的坐在他面前。江瀛坐下先喝了几口水,然后把水瓶放在桌上,才说:“还要跟我多久?”
边小澄被面噎住,不敢说话。
小陶:“嗳?巧啊,你也在这儿。”
江瀛把帽子掀掉,往后拨了拨头发又把帽子戴好,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跟着我快两天了,是挺巧。”
他朝小陶抬了抬下巴,态度傲慢:“直说吧,我犯什么事儿了?”
小陶装糊涂:“你没犯事儿啊。”
江瀛眯着眼睛,很不耐烦:“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陶睁着眼睛说胡话的本事一流:“你走这条路,我也走这条路,我们刚好碰见了,怎么就变成我跟着你呢?”
江瀛逃了挑眉,又看向边小澄:“那你呢?你也不是在跟踪我?”
边小澄低着头说:“我和陶警官是一起的。”
江瀛点点头,但是脸上表情却是一点都不相信,他拿起桌上的水瓶起身走了:“你们安心吃饭,我去买盒烟。”
江瀛离开餐厅后,边小澄问:“陶警官,怎么办呐?”
小陶火速往嘴里塞面,口齿不清道:“继续跟,反正已经被他发现了。”
他们吃完饭回到停车场,江瀛正靠在车头上抽烟,带着墨镜又帅又酷的模样像是在拍电影。看到他们出来,江瀛把烟头捻灭扔进垃圾桶,朝他们抬手一笑,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开车走了。
小陶催促道:“快快快,上车。”他想开车门,却拉不开,“解锁呀。”
边小澄在兜里摸不到车钥匙,立马往餐厅跑:“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把钥匙放在桌上啦。”
小陶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顿时预感到这次行动即将失败,果不其然,边小澄很快又跑回来:“陶警官,车钥匙不见了,我们赶快找找。”
小陶懊恼地看着高速公路上已经走远的越野车屁股,道:“别找了,被江瀛拿走了。”
车辆飞驰中,江瀛降下车窗,一把车钥匙飞出窗外。
“你早就该甩掉他们。”
有人对他话,江瀛转头看了看那人,看到一个长相酷似自己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西装,气质出众;他是顾明衍,已经跟了江瀛一路,但是除了江瀛没人能看到他,江瀛也很清楚眼前的顾明衍并非真实存在,顾明衍只存在他的眼睛里,如同被鬼魂缠身。
顾明衍说:“警察很麻烦,法律给了他们太多多管闲事的借口,一旦被警察缠住,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我当年不就是避开警察,开枪自杀的么。”
他举起右手,比作手枪的手势,食指和中指抵着自己右侧太阳穴,轻念了一声‘砰’,左侧太阳穴随即出现血淋淋的伤口,鲜血从他的侧脸蜿蜒流下,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肩膀。
顾明衍道:“就一枪,很痛快,你应该试试。”
江瀛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盯着前面的公路,目光往车屉瞟了一下,那里的确藏着一把枪。
“你相不相信,就算你现在死了,尸骨江家捡走埋葬,不出一个星期他们就会把你忘掉,一两年之后,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顾明衍摇摇头,叹道,“人活着就是这么没意思,无论生前过的好不好,死了都是一滩灰,风吹起来都嫌脏。何况根本没有人在乎你,你活着或死了,他们都不痛不痒,踩死一只蚂蚁都比哀悼你要痛心。”
江瀛嫌吵,拧开了音响,飘出一首猫和老鼠协奏曲。
但是他躲不掉顾明衍,顾明衍仍旧在他耳边说话,如蝇附骨:“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希望你死,很多人都希望你死,你自己也想以死解脱,但是你却没有勇气给自己一枪,一直苟且偷生活到现在。你现在的寿命是你自己的吗?不是,是我的,是我太太的,是我女儿的,你用我们三条人命换你二十几年阳寿,是不是该还给我们了?”
江瀛把声音开到最大,剧烈的长号像马的嘶鸣,他在乐器们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踩下油门,向前狂飙。
顾明衍在他耳边兴奋地说:“对,就这么开,看到前面那辆货车了吗?不要怕,撞上去——撞上去!”
江瀛红着眼,咬着牙,笔直的冲向高大的货车车尾,眼看就要两车相撞,他猛地向右打方向盘,车头撞上路边的护栏,前盖和车灯碎了一半。
巨大的惯力把江瀛的身体狠狠往前一摔,胸口撞上方向盘,江瀛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不能动弹,而顾明衍还在嘶吼:“没用的东西!废物!你怎么不去死!所有人都希望你死,可是你却厚颜无耻地活着!我们都死了,你凭什么活!”
江瀛等胸口的剧痛减轻一些,解开安全带倒在椅背里喘了几口气,然后抓起驾驶台上的烟灰缸砸向副驾驶,顾明衍的鬼影被烟灰缸砸散了,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下车检查车头的情况,他这辆车耐撞,只是撞碎了半个车头,内部的零件没有遭到重创。他回到车上继续往前开,又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头开始冒白烟,引擎声也浑浊了很多。
江瀛对这些故障视而不见,一直往前开,直到油表提示油量即将耗尽,他才随便找了个路口下高速,打开导航寻找附近的加油站。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到了海边,路边人烟稀少,又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加油站。给他加油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注意到车头碎了,而且还从裂缝里往外冒烟,就说:“帅哥,你车里水箱开锅啦。”
江瀛刚才磕到了头,额角肿起硬币大小的鼓包,他在加油站内部的商店里买了一瓶冰水,坐在台阶上用冰水瓶子敷额头。
他朝自己的车看了一眼,云淡风轻道:“刚才撞了一下。”
加油的小哥热心肠,让他把车开到一边的空地上给他修车,给水箱降了降温,又换掉发动机上一个活塞,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暂时还能开,你最好开到修车厂修修,沿着这条路往前有间酒店,酒店里就能修车。”
江瀛要给他报酬,他没收,说:“用不着用不着,举手之劳。”
一切周旋都让江瀛感到厌恶麻烦,当下也没坚持,道了声谢就开着车走了,沿着那人指的方向往前开,果然看到一间建在海边的酒店,酒店建的很宏伟,面朝着深蓝的大海,大门外就是柔软的沙滩。
江瀛把车停好,走进酒店大堂开了一间房,等待前台登记信息时朝大厅看了看,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穿蓝色裙子扎着两只马尾辫的小女孩儿,那女孩五六岁的年纪,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玩一只玻璃珠,他觉得那女孩儿很眼熟,眼熟到让他胆颤心惊:她是冷菁华的女儿。
“先生,您的房卡。”
听到前台的声音,江瀛猛地夺过她递来的房卡,快步走进电梯,他站在电梯里往外看,女孩儿已经不见了,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女孩儿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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