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吓跑这个口味清奇的鬼物。
尽管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这个鬼物,误以为他是人类,并饥不择食到连白水煮白菜也不放过。不过林槐习惯把人往好处去想,他相信这只鬼物,应该是看上了他独特的灵魂……不,鬼魂。
楼道之内没有灯,因此在几阶之后,整个楼梯都隐入了黑暗。在路过教室时,他的余光瞟到其中一个教室之内,一群穿着白色校服的学生,正在自习。
很安静,不愧是共青团员啊——林槐想着,并由衷地为此感到高兴。
这样想着,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通往天台的铁门。
铁门终年失修,似乎已经生了锈。触手所及,是一片猩红。林槐将手上的铁锈搓掉,抬起手电筒照向楼梯上方的黑暗。
“咚咚、咚咚。”
头顶上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是人,还是老鼠?
在进入天台之前,他上前两步,借着手机的光源观察固定住铁门的几个螺丝。在得到结果后,他掏出自己中午在二楼食堂吃饭时随手捡回来的不锈钢勺子和叉子,大力而轻声地将铁门拆了下来。
按照鬼片的一贯套路,当主角打着手电筒上楼一探究竟时,唯一的退路——也就是通往天台的门一定会锁上。所以只要把铁门拆下来,就不会有回头跑路时铁门被锁上的事情发生了。
他这样想着。
他抬起被拆下的铁门,本来想随手将它放在走廊上,想了想,又觉得假如晚自习过程中有学生出来上厕所,看见这扇被扔在路中间的铁门会受到很大的惊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林槐现在已经是这所中学的老师,为人师表,就不该做会影响学生学习的事。既然如此,他也只好辛苦一下自己,把它藏到旁边的教室里去了。
他用力扛起铁门,推开空教室2的门,将铁门塞进了这个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去。他巡视了一番空教室,从门后的垃圾堆里搜索出一根破旧的棒球棍来。
虽然没有物理学圣剑或者更具有毁天灭地能力甚至能使恐龙灭绝的网球拍,不过能找到一个棒球棍也是聊胜于无了。从空教室2中出来后,他再次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步一步沿着积攒灰尘的楼梯,向天台顶端走去。
到傍晚时,明华中学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声中却持续传来短促却持续的哭泣声。
哭声幽幽,混杂着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无处不在。林槐打着手电筒,将天台照了个边,只看见一片夜色,没有看见人。
他正要一无所获地下楼,在走向楼梯口时,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出口处,此刻却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鲜血淋漓的蓝白校服,垂着头,立在漆黑的洞口。
“哦呀。”林槐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里,眯了眯眼。
那个“人”动了动嘴唇,却并没能发出比起尖锐的哭声更清晰的声音。他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对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呐喊。
‘离开这里!’它说,‘离开这里!’
第32章 你追我赶的小游戏
随着它含混不清的话语,整个天台开始回荡起惨烈的哭声,漆黑的鲜血连同雨滴从它的身上落下。它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天台上的年轻人从身后掏出了棒球棍,拿着棍子向它冲了过来。
“你别害怕!”那个年轻人说,“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不想伤害你的……”
校服“人”:……你看着你手上的棍子再说一遍。
林槐是绝对不会想到他手上的棍子是会吓到鬼的,毕竟,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诚恳而弱小,平淡而无味。
它当机立断,向楼下逃去。林槐跟着他的身影,怀着一颗想要与人交流的真心被人践踏的伤心,一路狂追,一时速度竟然不亚于他。
这边三楼,秋然借着上厕所的功夫从b班教室里溜了出来,正在观察其他的教室。
整个第三教学楼都沉浸在一种学习的气氛中,所有教室看过去,都是面无表情的学生,穿着蓝白的校服在学习。
她略微思索,上了四楼。
四楼是e班和f班的教室。早在白天时,她已经在这里探索过一次。这次上来时,她却发现四楼走廊深处,出现了一些变化。
门不见了!
原本锁住通向天台的道路的门不见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只见原本的铁栅栏处空了一块,漆黑的楼道极深,闪烁着猩红的光芒。秋然吞了一口口水,向前行进,试图将画面看清。
她途径e班,到达f班的门口,却发现f班隔壁的教室……亮着灯。
这里面怎么会亮着灯?
冷汗爬上了她的脖颈。秋然谨慎地观察了四周,脚下移动两步,向f班旁边的空教室1看去。
只见没有挂着班牌的空教室1中,居然坐满了人!
她向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一个包装盒。安静的走廊顿时传来“吱呀”一声。
糟了!
她心下一惊,再抬头时,空教室1的灯已经全数暗了下去。
得下楼,得先回去……她这样想着,当机立断,转身就要往楼下走。耳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不敢回头,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前跑。那脚步声却跟在她身后,带着冰冷而强大的气息,越跑越近。
完了……完了……!
四个大字在她脑海里无限被放大,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早知道,就不该上来独自行动,那个天台的门……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她不敢去想更多,只一路狂奔,眼见着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就在眼前,秋然心中大喜。下一刻,她脚下却是一滑,摔到了地上!
不好!
徒劳地试图爬起身来,身后的脚步声与血腥的气息却越逼越近。秋然双手撑着地,在浓烈血腥气与鬼气传来时,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却在下一刻,穿着校服的白色身影,却从她身边擦了过去!
秋然目瞪口呆,她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刻,一个披着西装的身影挥舞着棒球棍,跨过她,追着校服鬼,从她身边疾驰而去。
秋然:……
林槐追着白影,一路到达第三教学楼三楼。他一步步过去,将白影逼到了墙角。
“还跑吗?”他两手环住白影,眯着眼对其询问,“不跑的话,就先把话说清楚吧。为什么让我离开这里?嗯?还有……”
他带着霸道总裁alpha逼问带球跑的omega的凌厉气息,逼问被他按在墙角的白影。那个白影身量比起林槐要矮半个头,缩在他的怀里,居然有种瑟瑟发抖之感。
“啊……”
“还有,你到底是不是想要吃我?”他问。
“你,你不是……”
白影嘶哑地张开嘴,林槐正要侧耳去听,却听见白影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尖叫了一声:“啊——”
他的叫声是那样惨烈,让林槐都吓了一跳。他两手一松,那只白影便迅速地通过他手底的空隙,钻了出去。
林槐再次抄起棒球棍跟上,在他将要跑走的前一刻,他的眼睛,晃过一条身影。
那也是一条白色的身影,衣摆上血迹点点。他歪着头,看着这边,神色冷淡。
他的脸……
林槐一愣。
看起来,白影是在看见这条身影后,匆忙逃开的。
委实说这个场景的确有些像抓奸。但依据林槐观看的众多影视作品,凡事都应当有个先来后到,无论是感情,还是灵异事件。尽管两道白色身影几乎要组成一个白色相簿,林槐依旧选择了先来的那个。
白影在三楼楼道里一闪,缩进了其中一个教室。
林槐追踪其至教室门口,抬头一看,班牌上所写的,正是“三年c班”。
教室门在林槐眼前被打开,教师模样的人从教室里走出来:“额,请问你是……?”
出来的人年纪约三十岁左右,体型健美,有着小麦色的皮肤,梳着寸头,他看向林槐,微微疑惑:“林老师,你手上这是……”
林槐迅速地将棒球棍放到身后:“锻炼一下身体呀。”
他笑得天真无邪。余行健看着眼前俊美潇洒的青年,皱起了眉头。半分钟后,他看了一眼班级里正在自习的学生,说:“学生们还在里面自习,我们去走廊那边吧,别打扰到他们。”
林槐顺着他的肩膀看向背后的教室,只见c班教室里秩序井然,学生们都在学习。
其中并没有那条白色的身影。
……果然还是跑掉了吗。他忍不住有点心塞。
他于是“嗯”了一声,道:“好,我们就在走廊上谈吧。”
c班的走廊同其他班不同,靠近墙壁处,摆放着六盆盆栽。余行健注意到林槐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几盆花,说:“这几盆盆栽是我买过来的,让同学们在课余时间也放松心情,照顾一下这几盆花……”
“说起来我室友也很喜欢养花,尤其是兰草。他还经常跟我科普花卉相关的知识……”林槐蹲下身去摆弄几盆花。
在手指碰到其中一盆兰草时,他轻微地“诶?”了一声。
“这几盆花买成多少钱呢?”
“五十一盆。”
林槐点了点头,他放开那盆兰花的叶片,像是提起家常一般说道:“我听说余老师原本是买了七盆花?每盆花代表每周的一天?”
余行健的笑容僵了僵,道:“有一盆花被学生打碎了。”
林槐“嗯”了一声,没再多问。余行健于是暗中松了一口气,林槐却又道:“不好意思啊,刚刚追着一个学生下来,打扰到余老师了,余老师不会介意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眼来看着对方。余行健被他这样看着,只好说:“当然没事,大家都是老师嘛,懂的。所以刚刚是……?”
“哦,我在天台上看到一个学生。晚自习不好好学习,却跑到天台上去玩,这可真是……”林槐一边说着,一边看余行健反应。余行健听到“天台”两个字,身体果然一僵。他又继续道:“我问他是哪个班的,他说自己是c班的。”
“这,这不可能。”余行健反应很激烈,“整个c班的学生,都在上晚自习,没人去天台。”
“是吗?”林槐一边观察他的神色,一边信口雌黄道,“刚刚那个学生被我问了名字就往楼下跑,就是往你们班教室里跑的呢。”
“这……”
余行健的眼神难以自制地看向教室的内部。林槐勾起唇角,又问道:“他的名字,余老师应该也认识的吧?c班学生的名字,余老师都认得的,对么?”
余行健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林槐于是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颜息。”
“这个名字……”他一边不打草稿地说出从学生中打听来的跳楼的学生的名字,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余老师应该很熟悉才对啊。”
颜息。
三年c班颜息。
三十天前,这名臭名昭著的c班学生,在晚自习结束之前爬上了楼,从栏杆上一跃而下。他所坠落的途径,历经四楼的空教室1,三楼的三年c班,二楼的微机室,一楼的乒乓球桌,直到花园鲜红的地砖。
余行健的瞳孔微微收缩。在权衡了隐瞒与坦诚的代价后,他“呵呵”了两声,对着眼前的年轻人爽快道:“啊哈哈,林老师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啊?”林槐歪着头,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情,“可我刚才分明看见他往这边来了……看他晚自习不好好学习,我本来想给他一点教育……”
余行健看着对方手里的棒球棍:……
“爱的教育。”林槐补充。
“三年c班的确有一名叫颜息的学生,不过他早在三十天前……额呵,这件事说起来,也很是让人痛心啊……”
“他在三十天前怎么了?”
林槐明知故问。余行健额前微微冒出些冷汗,道:“他在三十天前,自杀了。”
“自杀?为什么?”
“这……”
‘接下来他的回答无外乎分成两种:第一种,我也不清楚,这样就可以询问他‘你身为老师怎么会对学生自杀的原因不清楚呢?更何况你还是整个学校名声在外关心同学的优秀班主任’……’林槐思考着,‘如果他回答具体的原因,那就更好办了,可以直接追问下去。不过按照游戏的尿性,这个人有80%的可能选择前面的回答……’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余行健说,“他这个孩子啊,活着的时候就和大家相处得不是很好,独来独往,很不合群呢。有空的时候,他也不会和同学交流,而是一个人跑去图书馆。说起来,他居然和图书馆那个不怎么受人欢迎的管理员,相处得还不错……也可能是因为物以类聚”
“哦……”林槐想了想,“也就是说,是人际交往问题?”
“呃……”冷汗从余行健额头上流了下来,关于颜息的死因,没有人能比他更心知肚明。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将此事向一个外人和盘托出,“某种意义上,算是吧……不过除此之外,也有成绩下滑等原因。还有他的父母……”
从余行健的口中,林槐得知,颜息的父母对这个孩子,也并不关心。
颜息的父母闹了十几年,打着为了孩子的旗号不离婚,在相互折磨的同时也折磨自己唯一的孩子。在颜息死后的第一周,他们在长达二十年的婚姻里获得了第一次的团结——一致对外,堪称空前绝后。
他们将孩子的尸体摆在了学校之前,整整七天,大哭大闹。在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后,两人满意离开,并为了离婚后赔偿金的分配归属,再度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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