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开心了】,是昨晚伊集院说了什么,还是醉意太浓,让自己竟写出这样一句话?反而更加在意起来了。
到最后那句,变得像小学生日记一样的问题,让慈郎不好意思看第二遍,赶紧翻到了新的一页,在上方留着填写日期的空格中,好好写下了今天的日期。十二月十八日。
“慈郎君,”风早婆婆招呼道,“昨天的介绍工作还没完成,请随我来吧。”
慈郎无声回应,尊敬地跟着风早婆婆,在玄关换了鞋子,走到外面,向这栋别墅的背面走去。
昨日风早婆婆喝斥那位助理的威严姿态,依然存留在慈郎心中。但今日风早婆婆的态度比昨日还要慈爱,一路上对慈郎做出必要介绍,语气平和,让缺乏与慈爱长辈相处经验的慈郎,不知不觉就淡化了敬畏中畏的成分。
别墅背面竟然有花园,现在是冬天,花园被常绿植物点缀着,不显落寞,风雅有致。
据风早婆婆说,经匠人设计搭配,花园四季都有植物正当时,容许主人每一季都能看到顺应时节的不同景观。
花园深处,有间洋和风格的一层木制建筑,屋廊下,本该是纸门的部分被落地玻璃窗取代,从外面看不到里面,走进去才知道这是健身房。配备的新风系统,让主人在健身时,既能欣赏花园景色,又不会受到花粉或不良空气的困扰。
器材能看出使用的痕迹,风早婆婆也说,伊集院有健身的习惯,但工作太忙,这里每月有一半时间都闲置着。
慈郎事不关己地认真听着。他想起自己还是公司职员时,回到家已经是除了睡觉什么都不相干的疲惫状态。而伊集院几乎每晚失眠,工作又那么繁忙,竟然还有精力运动,可真不是一般人。
直到风早婆婆说:“对了,上午会有专业人员过来,为慈郎君制定合理的健身安排。”
【实在不必为我如此费心,】慈郎焦急地写到。
风早婆婆打断他的书写,柔和道:“这是少爷的命令,我无法擅自取消。而且,这里闲置着也是浪费。运动能让人有精神,失声的状况说不定也能得到改善。慈郎君不希望尽快好起来吗?”
当然不是。
慈郎写到:【不是的。但是我已经麻烦伊集院太多,不能】
风早婆婆再次出声打断他的书写,语气依然柔和:“不喜欢这个安排也没关系,只是我无法越过少爷擅自做主。慈郎君可以通过邮件直接联系少爷,为慈郎君准备好的智能机应该也快送到了。现在少爷大概在开会,但如果是慈郎君的邮件,会后助理会提醒少爷看的。”
慈郎一时不知所措。
因为不想那么麻烦伊集院,才不愿意接受。
可提出异议,又会打扰工作中的伊集院,给伊集院增添更多麻烦。
似乎不管他如何选择,都会麻烦伊集院。还有风早婆婆提到的准备好的智能机……他到底要亏欠伊集院多少?
要怎么办才好?
“时间还早,慈郎君可以慢慢想,”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慈郎的忧乱,风早婆婆的语气已经近乎安慰了,“我们回到前面去吧。”
回到前院,风早婆婆严肃地说起这里的安全防护布置,让慈郎也不得不严肃起态度,认真听她说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风早婆婆要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
等风早婆婆将保镖们都叫出来,让他们向慈郎一一报出代号介绍的时候,慈郎慌了,赶紧在手账上写:【风早婆婆,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
但风早婆婆严肃地说:“当然你要知道。万一遇到危险情况,如果少爷处于不能主持大局的状态,你作为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到时候应该负起责任。安全问题不容小视。”
她这么一说,慈郎顺着她的逻辑思考下去,瞬间没了拒绝的理由。
向他介绍这些,是为了在危险时刻出现时,他这个住客能够帮助伊集院。
慈郎写到:【我明白了,我会牢记于心的。】
风早婆婆欣慰地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又严肃起来,在保镖们介绍完毕后,她将慈郎带回室内,让他记住特定情况下对保镖使用的特别指令。
怕自己无法记清楚,慈郎将手账翻到最后,想在相对隐秘的最后一页记下提示,但不等风早婆婆阻止,他就傻了眼。
“不能用文字记录,要考虑到手帐本丢失的情况啊慈郎君。”照顾到慈郎情绪,深知自己严厉性格的风早婆婆,尽量柔和了语气,使阻止听上去不像在指责,但却惊讶看到忽然愣住的慈郎满脸通红,疑惑问:“慈郎君,怎么了?”
她猜出慈郎翻到最后空白页是想记录指令,因此预设那一页是空白的,想也没想地顺着慈郎视线看去,发现有字时已经迟了,短短数行字一目了然。
在不想听话之前,好好听话?
这种甜腻腻的废话,真是让她对少爷大跌眼镜。
想不到少爷也有这么一天呢。
“啊啦,也太孩子气了你们两个,小学生吗,真是的,”风早婆婆边抱怨边笑,一副拿他们没办法的样子,然后还坏心眼地道歉道,“不过,抱歉呢慈郎君,婆婆不是故意偷看你们私话的哟。”
慈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掩耳盗铃似的迅速把最后一页盖起来,翻回正在书写的那一页,捏着笔想写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写什么,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朵。
到底昨晚他和伊集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签写这么奇怪的“契约书”啊!难道伊集院也喝醉了吗?
风早婆婆没有追究下去,好像趁机似的,把送来的智能机交给了慈郎,面对慈郎的推辞,她的反驳是:算是借给慈郎使用,目的是方便少爷联络慈郎君。
这样一来,慈郎又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等到专业人员上门时,伊集院打了电话来,和风早婆婆一样,寥寥几句话,从医学角度简单说明了这对慈郎恢复有好处,又说这是让慈郎能更好地完成夜班工作。
最后,伊集院用他那冷漠到平板的语气,让慈郎根本分不清他是认真还是调侃地说:“不是签了契约书吗?还是说这次是不想听话的状况?”
慈郎在这两个人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得败下阵来。
当慈郎按照指导,在花园那间健身房里跑步时,风早婆婆陪在一边,她坐在保镖搬来的扶手椅里,面对花园,戴着老花镜织毛衣。
不知为何,慈郎总觉得她浑身充满了老猫般狡黠的志得意满的气息。
但她慈爱的陪伴,对慈郎来说,是渴望已久却不曾拥有的来自长辈的温柔守护,温暖到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跑动着,跑动着,杂念逐渐消失。
运动后清爽又疲惫,慈郎好好睡了个午觉。
下午教学继续,风早婆婆向他仔细演示了操作面板的隐藏部分,也就是这栋别墅的全部安保机关。
不愧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有这么多保障安全的措施。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还有这么多隐藏设计。
最后,在慈郎的坚持下,帮风早婆婆一起煮了晚餐,虽然在厨艺精湛的风早婆婆面前,他实在不敢说是擅长料理,但帮厨还是没问题的。
晚餐是用海鲜汤头煮的乌冬面,风早婆婆对海鲜的利落处理,光是用刀技术就足够慈郎学很久了。
餐后也一起收拾了厨房餐厅,之后,风早婆婆虽然没有明说是留下陪慈郎,却没离开,一边给那件看上去就很温暖的大毛衣收尾,一边跟慈郎聊天。
毛衣是要送给伊集院的圣诞礼物,据风早婆婆说,是已经成为定例的习惯了,隔年就会织一件给少爷。
因为使用的是高档羊绒细线,但样式又是很时尚的男士宽松款,虽然已经到了收尾的部分,今天也织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可慈郎完全看不出进展。
真是耐心的人。
伊集院是被这位长辈用心爱护着,慈郎想。
白天那些专业人员,来自伊集院财团旗下的健身产业,他们对风早婆婆很恭敬,似乎不是第一次登门,称呼她为“风早院长”。
按伊集院的年龄推算,为什么身为院长的风早婆婆,会放下工作,到伊集院家照顾年纪尚幼的伊集院呢?
慈郎犹豫很久,还是在手账上问:【风早婆婆为什么没有继续当院长呢?】
风早婆婆依然低头看着织针,微笑着回答:“因为我爱的人不在了。要不是与少爷有缘,那时候就随那个人而去了也说不定。”
慈郎很是惊慌,连忙写到:【非常对不起!】
风早婆婆却不在意:“这有什么,人活得久了,就是得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
话虽如此,慈郎却无法摆脱愧疚感,沉默起来。
幸好没过多久,伊集院就回来了。
第10章 伊集院次子
成为伊集院财团实际掌权者的,是伊集院家的次子。
这消息一经确认,常与伊集院打交道的人家,大多都发出了“果然如此”的感叹。
毕竟,那位长子虽也优秀,跟次子比较起来,却只有相形见绌的份。
但更多素无往来的人士,对这桩豪门异闻指指点点时,难免像编剧本一般,将破坏长幼有序规则的当事人和臣,描绘成心机深沉的可怕角色。
对这些,伊集院和臣并非没有耳闻,只是毫不在意。
他要是在意流言碎语,那当初被父母送去祖父家,以这种方式变相打压他继承资格,让他在所谓上流阶层的同辈社交圈饱受讥讽时,就该一蹶不振了。
那时绝对没人料到,到今日,随着伊集院财团的稳步上升,伊集院和臣的名字和面容,已经完全取代父辈,成为人们对伊集院财团掌权者的唯一认知。
他年轻强势,作风冷酷霸道,神情总是那么冷漠,又有越过长子上位的诸多负面流言,虽然容貌出众又事业有成,在父辈看来是再合适不过的女婿人选,但本就心怀疑虑的名流小姐们,在伊集院和臣数次连理由都不给就直接拒绝相亲会面后,竟联合起来,一致表达了绝对不愿与这个无礼之徒有任何瓜葛的意愿,原本走俏的佳婿人选就这么滞销到了三十岁。
对伊集院来说,这举动反而是帮了大忙,长期失眠的他,根本没时间也不愿分出时间去出席什么无聊的相亲会。
事实上,伊集院和臣根本就没有组建家庭的打算。
本以为无聊麻烦到此结束,但没想到,有少女漫画家,在偶然看到他的新闻采访后,以他为原型,画了一个幻想浪漫故事。
前年,这部根据少女漫改编的日剧大火,漫画家在网上激动发言爆出原型,粉丝截图对比后惊呼伊集院才是男主本人,相关话题在社交网络上连续热趋一周,伊集院财团旗下各大公司都遭遇粉丝强势围观,客服电话响个不停。
事情一度发展到失控的地步。别说助理的手机差点被打爆,就连伊集院和臣的手机,都曾接到医学界名望人士打来为电视台牵线的邀约电话,他本人还曾被漫画男主的疯狂粉丝试图尾随。
不过,随时间流逝,喜新厌旧的娱乐圈浪潮更新,曾被圈内季风扫到的伊集院财团,在伊集院和臣保持低调的指示下,没有继续卷入其中。
财团内部,曾有人认为这是进军娱乐业的机会,也曾有人认为应该乘机宣传,但都被伊集院和臣一票否决了。
当时,伊集院和臣用他那一贯以来的冷酷作风,颇为辛辣地说,伊集院财团能走到今日,是因为沉下心来只做医疗相关产业,专业态度保证专业品质,而不是靠三心二意、不务正业。
被掌权者如此嘲讽,那两个提出意见的人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提什么进军娱乐业,连正经商业节目的邀约,都是先由助理层层审核过,才会出现在伊集院和臣的案头。
直到今天。
坐在办公室内的伊集院和臣,依然是那副冰霜似的冷脸,但熟悉他的助理们都看出来,此刻伊集院和臣的心情非常不愉快。
能愉快就怪了。
刚才的来电,明面上是东大教授为校友会事宜联络优秀毕业生,但这位教授实际上是打着这个旗号为幌子,给剧组当说客来的。
前年那部大火日剧,将在春季推出一部加长sp特集,同时发售特别版DVD,为了造势,剧组想邀请伊集院和臣一起上娱乐节目宣传,但几次接触都被拒绝,剧组为销量豁出去,想到了拉校友关系的歪主意。
伊集院和臣当然不会答应,挂了电话后,他还隔着玻璃往助理室扫了一眼,眼神跟冰刀一样。
转接这通电话的藤原助理悔恨不已,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教授会给娱乐节目当说客。”
竹屋助理宽慰他:“前年电视剧播出时你还没来,我们那时也是焦头烂额,还出过外景主持人装做外卖员混进我们办公楼的奇事呢。有了这次经验,下次绝对不要犯这种错误就好。”
竹屋助理是个清瘦的眼镜男。他可以说是正统嫡系。竹屋家和风早家一样,都曾是伊集院家臣般的追随者。因此,竹屋助理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财团,跟随年迈的前任助理学习交接,从伊集院和臣接手财团的早期就一直侍候身侧。
藤原助理也知道追悔无用,却还是不免叹息:“难得院长早上心情那么好。”
因为是私家医院起家,伊集院财团的掌权者,除了必须用“董事长”做出区分的正式场合外,常被雅称为“院长”,以彰显伊集院财团与其他大集团不同的专业气质。
竹屋助理心底也很惋惜。
虽然院长失眠对他们几个助理来说都不是秘密,但伊集院和臣的失眠症究竟有多严重,竹屋是助理中唯一有权限了解的。
其实,竹屋助理一直非常担忧,因为院长以这个工作强度和失眠程度继续下去,根本是在燃烧生命,能活到四十多岁都是奇迹。
没想到,前天晚上才救回望月慈郎先生,今天早晨院长的心情就有那么大的转变,竹屋简直都想去庙里给慈郎祈福。对家臣来说,有能力的君主健康长寿,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大事。
昨日他在车上还否决了院长带望月慈郎先生上班的提议,现在却希望对方就在这里,让心情不佳的院长可以午休一下。
但竹屋助理的希望落了空。
午休时确实有来客,来者却不是竹屋期盼的抱枕,而是院长的母亲,那位伊集院夫人。
伊集院夫人身穿高级和服,挽着一个描金的黑红漆器食盒,容颜美丽,姿态温婉,尊贵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大和抚子”这个词该有的解释插图。
母子间的见面,休息室只留了竹屋助理一个嫡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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