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既然忘了,那就肯定不重要。
捩总毫不在乎:只要我不问,那我就什么都知道。
连奚开始苦思冥想起来,地府之主和人间嫁娶能有什么故事?然而这个瓜他想了半天,没有一丝线索,也想不到一点头绪。
吃瓜吃到一半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吃瓜不易,连奚叹气。
连奚:“不过现代人早就没这个习俗了,嫁人没必要改姓,嫁了人也依旧是自己。”
这一点连奚还是很赞同的,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无论男女,结婚并不能改变什么。
捩臣看了他一眼,脑海里迅速地闪过一句“又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凡人才有的这场约定”,但下一刻捩总突然陷入逻辑的死循环:给了凡人这个约定,却不是为了凡人?那是为了什么?
这个繁杂奇怪、自相矛盾的问题让黑无常突然陷入自我怀疑,但随即他思索片刻,得出结论——
地府之主脑子坏掉了。
应该是这个原因了。
连奚没注意到黑无常的异常,他大概明白了对方坚持把“连”字从身份证上去掉的原因。
连捩臣。
冠以夫姓……
额,确实尬透了。
拿到身份证,普及完基本常识,连奚站起身,拍了拍手:“好,那我们就去公安局一趟吧。那边早就催你去补笔录了。黑无常大人,刚才跟您说的那些要点,您都记住了吗。还有就是,怎么回答警察的问题。”
“嗯。”
连奚拿出手机开始打车:“那就走吧!”
***
来到公安局,正是下午四点,临近下班时间,可是刑警支队的警察们还在加班。
连奚带黑无常来补笔录,招待他们的小刑警将人单独带进一个小房间。连奚坐在门外,有些紧张地频频看向房门,生怕黑无常忘记之前背下的要点,说错什么话。
“蛮紧张的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连奚转首看去,迅速想起对方的名字:“吴队长。”他镇定地笑道:“每次来公安局都紧张,以前从没来过。”
吴副队穿着便装,听了这话,笑呵呵地走过来,坐到连奚身边:“最近过得怎么样。看了那么血腥的分尸现场,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吧。小伙子,黑眼圈挺重啊。”
连奚的黑眼圈全是这段时间出去抓鬼弄出来的,但他没否认,点了点头。
吴副队:“说起来你晓得那个受害者,孙燕,她为什么说你室友是她男朋友嘛。”
连奚好奇地转过头。
吴副队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乱搞男女关系。刘皓都交代了,他跟孙燕谈恋爱后,他自个儿有女朋友,不能让女朋友知道。但是孙燕每次给他打电话还偏偏喜欢当着舍友的面打,舍友问她是跟谁打电话,她就推脱说是跟你室友苏骄。刘皓说,你室友这个小伙子吧,不大会来事,朋友少,也没人会问他有没有和孙燕谈恋爱,宿舍又在刘皓隔壁。这样孙燕来研究生宿舍楼找刘皓,大家还以为是来找你室友的。”
吴副队笑眯眯道:“这个苏骄还真是倒霉,你回去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一开始把他抓进来问话,吓到他了吧。”
连奚:“……”
回想起室友表示自己是因为长得帅、才会被孙燕拿去当吹嘘资本的洋洋得意的模样,连奚一脸认真地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跟他说。”
“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回去查案子。”吴副队笑了笑,起身离开。
连奚:“您慢走。”
连奚有点迫不及待,吴副队一走,他立刻拿出手机。
【连奚:我已经知道孙燕为什么说你是她男朋友了……】
室友秒回。
【苏骄:哦,因为我长得帅啊。】
连奚微微一笑,把吴副队的话发过去。
【苏骄:……】
【苏骄:我不信!这不可能!!!】
【连奚:接受现实[微笑]】
【苏骄:!!!】
看着室友气急败坏的模样,连奚淡定地收起手机,深藏功与名。
十分钟后,房门咔哒一声打开。
年轻刑警送捩总出房门,伸出手:“谢谢您配合调查。”
捩臣低下头,看着小刑警伸出来的手:这是要做什么来着?
连奚赶忙走上去,把人拉走:“没事没事,帮助调查是我们市民应尽的义务。”
出了公安局,连奚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搞定!”
没得到回应,连奚转首看向身旁的黑无常。
只见灿烂的阳光下,俊美冷淡的男人微微歪着头,他举着自己的手定定看着。捩臣:“伸手,要做什么来着?”
话音刚落,下一秒,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倏地握住了捩臣的手。
黑无常身子一僵,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连奚笑了:“握手啊。”
片刻后。
捩臣:“嗯。”
……
从公安局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肚子饿得咕咕叫,连奚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他们还没吃过饭!
带着黑无常随便来到一家路边面馆,连奚:“老板,来两份奥灶面。”
老板被叫醒,看了连奚和捩臣一眼:“好嘞!”
店里生意并不好,明明是晚饭时间,却没人来吃饭。
估计是口味不怎么样。连奚默默想到。
不过没办法了,公安局附近没什么馆子。连奚没时间去找吃饭的地方,等会儿他还要去园区医院找一下王医生,问清楚当年给他接生的护士的事,只能将就将就在这儿吃了。
不知是否是连奚二人进店后带来了一些人气,没过两分钟,又进来了一对母女。
走在前头的是穿西装裙的短发姑娘,她走得很快,十分干练。进了面馆后她转过身,看着站在面馆门口突然不动的母亲,皱起眉,语气不耐:“快点进来啊,干什么呢,你不饿我还饿呢。”
穿着朴素的母亲在门口犹豫地站了几秒,女儿再次抱怨了一句,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了进来。
那姑娘看到连奚和捩臣,目露惊讶,但并没有再多看,似乎对帅哥没什么兴趣。
她走到两人隔壁那桌坐下,喊道:“老板,来两份焖肉面。”
老板:“好嘞!”
很快,老板先端上了连奚这桌的两碗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饿了,连奚尝了一口:居然还不错?
连奚:“你尝尝。”
捩臣看了他一眼,再低头去看自己面前这碗红汤底的面。顿了几秒,黑无常拿起筷子,也尝了起来。
连奚笑道:“不错吧。”
捩臣随意地嗯了声。
两人一边吃面,连奚一边道:“奥灶面是苏城特产,这家店算是比较地道的。小时候我爸带我去三塘街那儿吃过一家奥灶面,那是真的好吃。当然,这家店的也不错。”
老板正好端着两碗焖肉面走出来,听到连奚这话,他笑道:“小伙子挺懂的,我家面不错吧。”
连奚:“地道!”
老板走进厨房:“哈哈,那就多吃点,我再送你们一份虾仁。”
“你这几天有点不一样。”
清冷漠然的男声骤然响起,不仅是连奚,连隔壁桌的短发女白领都愣了下,悄悄地看向一身黑衣的男人。
黑无常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意味。冷冷的,淡淡的,夹杂着一丝孤僻冷寂的味道。很难说为什么一个人的声音让人听出这么多的感觉,但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么这个男人一开口,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他也不想让任何人接近。
简而言之,一听就觉得:这是个自闭孤鹅。
连奚:“有什么不一样。”
捩臣看向他:“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连奚:“!”
艹。
你居然背上了!
捩臣:“你以前不会说这些。”
连奚忽然怔住。
他明白黑无常的意思。
不会告诉他什么叫常识,不会带他了解这个世界,不会说等下个月发工资我给你买个手机……
什么都不会。
为什么?
因为,只把你当提款(金光)机器。
有的人天生慢热,天生社恐。和苏骄相处,连奚都是花了将近一个月,才和对方成为了朋友。而现在……
朴素却干净的街边小店里,青年露出笑容:“因为我们是朋友。”
嘴唇翕动,捩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过了会儿,他淡定地“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面。
一旁全程围观的女白领:“……”
“这两人长得不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大白天的突然开始背核心价值观。”女白领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抬起头,看见桌子对面的母亲也悄悄地在看这隔壁桌的两个人。看着母亲那熟悉的眼神,女白领顿时明白了,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看什么看,妈,你够了啊,别大街上随便看个男人都想给我找对象!”
中年妇女一愣,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我没……”
女白领无语道:“那你说,又是什么陈会计,又是什么旅游局的小王?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不想谈恋爱,我现在只想工作!”
中年妇女讪讪道:“不是,你现在都二十九了,还没谈恋爱,这以后年纪大了生孩子不好。”
女白领彻底不耐烦了,扔了筷子:“谁说就一定要生孩子了,你有完没完,我说了我不想结婚,我不想生孩子!”
“你不生孩子,等你老了谁照顾你?妈还能陪你一辈子吗。”
“那我赚更多的钱不就好了?我只要有钱,多的是人想照顾我,我找个特别好的养老院不行?”
“那些人能真心实意地照顾你吗,都是为了你的钱!而且小慧啊,你要是不生孩子,你这辈子都不是个完整的人生。你现在说不要孩子,等你生了就懂了,一个女人怎么能不当妈,等你当了妈我看你还这么说不。”
“你这什么观念,我就非得结婚生子,找个男人嫁了,弄个孩子,才是完整的人生?”
“那你想怎么样,这辈子不嫁人?”
“你能不能跟上时代,凭什么女人就要结婚生子。我先是个人,我才是个女人,我有权利选择我的人生!”
“你晓得村里人现在都怎么看你的嘛!”
“我又不跟他们过日子,我管那些人怎么看干嘛。他们有病,你也跟着有病?你们这都是什么恶心的三观,非得逼人结婚生孩子才行?我一个人过得不好吗。吃完面你就回老家去,别来找我。”
这话一落下,中年妇女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过了许久。
“之前二姑奶奶跟我说她有个远房侄子也在苏城打工……”
“你烦不烦!闭嘴行不行?你非要我骂人是吧?”
中年妇女再次闭上嘴,不再说话。
看着母亲这个样子,女白领气急了,她直接放下筷子,声音哽咽:“我每个月给你生活费没,我什么都没跟你要,我一个人在城里打拼,我容易吗?我同事爸妈,又是给买车,又是给买房,我什么都没有,我还要给你钱!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小慧……”
“我求求你了,别拿这种事烦我。你知道我工作多烦吗,你知道我工作压力多大吗。我没空谈恋爱,我也不想谈恋爱!”
“我……”
女白领擦了擦眼泪:“这么多人呢,别丢脸好吧。”
中年妇女沉默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
似乎是没心情吃下去了,女白领随便吃了两口,说了句“老板钱放桌上了”,拿着包起身就走。她走向公交车站的方向,一边走还一边说自己的母亲,求求她放过自己,别给她相亲了。
等女白领走了后,面馆老板走过来收拾碗筷。他伸长脖子看着女白领的背影,扭头对连奚二人道:“那女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连奚没有说话。
老板低头看向桌子,只见那张桌子上,做好的两碗面,一碗面只吃了两口,一碗面根本连动都没动过。
老板干脆自己坐到凳子上,拿了筷子,端起那碗没人吃的面大口吃了起来。“这女的肯定有毛病,一个人来还点两碗面,还大嚷大叫的,老吓人了。”
连奚没有回答,他翻开自己的无常证,看着上面最新浮现出的一行名字。
【李秀兰,1967-2020,病故。】
连奚:“老板,钱放这了。”
老板:“哦哦哦,好,慢走啊。”
出了面馆门口,连奚看向公交站台,只见刚才的短发女白领刚好走到站台。
“我说了,我不想谈恋爱,我不想嫁人,你到底听没听……”
声音戛然而止,转过身,女白领呆呆地望着身后空荡荡的空气。
“……妈?”
刹那间,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记忆排山倒海涌来。
在田里干活突发脑溢血的母亲,被乡下亲戚突然打电话告知的自己。
在手术室门口守了一整夜,祈祷了一整夜,等来的却是医生的一句“节哀”……
妈妈走了。
已经走了两个月了。
“我没有妈妈了。”望着空气,她傻傻地说了句。
眼泪倾涌而下,瞬间打湿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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