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说着冷得倒抽一口凉气。
阿九惊得双眼瞪大,“什么?”
白沐哆嗦了一阵,笑道:“褚千里认为,春秋蝉是他的师祖在一前朝皇室古墓中盗出来的蛊王,但他师祖的运气并不很好,他只取到了其中之一,便是这只春秋蝉,余下那一只,至刚至烈,留在了古墓里,仍在沉睡长眠。他的师祖将春秋蝉带回明月宫,半辈子也没琢磨透春秋蝉的特性,一代传一代,直到褚千里将春秋蝉偷走。”
明月宫历代宫主与褚千里都曾经对春秋蝉进行过改造,不过这只春秋蝉本就已经是登峰造极的蛊王,他们做的,最多只是锦上添花。
多年来,因为没有办法克制春秋蝉,明月宫的人也不敢乱用,而褚千里却发现了春秋蝉的弱点。
它怕热,畏火。
褚千里其实也身中春秋蝉的寒毒,他在那个山谷里数年,日夜与春秋蝉相对,最终染上剧毒,无药可医,却也将春秋蝉的药性记载了下来。
他认为,唯有将另一只古墓中的雌蛊取出来,才能与春秋蝉对抗,互相抵消对方的毒性,它们本就同根生,能共生,甚至能一直活下去。
而且这对双生蛊只要一只在附近活跃,另一只就不会长眠。
同样,只要其中一只醒来,另一只也很有可能会被唤醒。
褚千里在最后,十分沉痛地斥责了他师祖当年的行为,他自以为只能带走一只蛊王,其实也唤醒了另一只,说不定那只蛊王已经逃走了。
白沐冷得说不清楚话,将札记给阿九看,一边苦笑道:“我终于明白,黎秩病发时是何等的痛苦。”
阿九看完后慢慢放下札记,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白沐一脸了然。
“札记上褚千里对于另一只蛊王的特性猜测与凤凰蛊一模一样,九叔啊九叔,你打算怎么解释?”
阿九还没缓过神,愣愣地说:“那是大哥在他祖坟里找来的……”
因为黎秩近来的遭遇,白沐对南王府姜家的事略有耳闻,他知道阿九说的大哥是指黎姜,也就是姜蕴,那另一只蛊王被带出来,还种到了黎秩身上就不奇怪了,他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姜蕴在自家祖坟里找到的凤凰蛊,其实应该有两只,只不过另一只被明月宫的师祖盗走了,他就只能带走剩下的那一只,给黎秩种下了。
而黎秩又在无意之中掉下山崖,找到褚千里藏身的那一处山洞,从而找到明月宫与春秋蝉的线索……
白沐想着,由衷感慨道:“看来这老天都想让黎秩活。”
闻言,阿九缓了口气,已然是高兴到做不出任何表情。
白沐忽地叹息一声,“不过我恐怕暂时不能为他医治了。”
阿九惊恐地看向白沐,“难道因为春秋蝉,你的身体……”
赶在他胡思乱想前,白沐忙摇头,“我要尽快取出春秋蝉,否则我的身体会抗不下去。但要取出蛊王,我要下重药,我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
白沐看向阿九,正色道:“最迟半月,最少五天,我不知道黎秩会不会急用,他现在可能很危险,所以这春秋蝉,只能让九叔你先送过去。倘若不急,便等我来,倘若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你就将春秋蝉交给他。”
阿九长松口气,同时诚恳求问:“可是这蛊虫要怎么用?”
白沐道:“直接用。”
阿九担忧道:“管用吗?”
白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确定地说:“两只蛊王分开了那么多年,即便本是一体,却经历了不同的成长,不可能还与原来一样。它们也许需要一段时间相融,这也许会对黎秩的身体有损伤,只是看损伤多大。”
见阿九开始犹豫,白沐只好笃定道:“至少,能保住命。”
夜色中慢慢挂上一轮明月,姜蕴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黎秩坐在床沿,正握住他的手,姜蕴初醒时神志昏沉,尚且没有发现,黎秩呆滞一瞬后迅速松开他的手,白净而漂亮的脸上没有表情。
“你醒了。”
姜蕴没有说话,他好像是睡懵了,一直盯着黎秩看。
黎秩不自在地蜷缩起五指,提醒道:“你病得很重。”
姜蕴动了动唇,半晌才找回声音,颔首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还很沙哑,有气无力的,黎秩听着,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却很快别开脸。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姜蕴酷似黎秩的一双黑眸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似含着笑意。
“你一直在照顾我?”
黎秩下意识想要否认,可没等他想好怎么说,萧涵就从外面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慢悠悠走到黎秩身后,冷眼俯视姜蕴。
“真是要让你失望了,不巧,照顾你的人是我。”萧涵放下汤药,一手环过黎秩肩膀,姿态亲昵的俯身抱住黎秩,“怎么样,开心吗?”
姜蕴见到他时脸色变了变,抖了抖唇,末了直直看向黎秩。
看得出来,姜蕴仍是有些排斥萧涵,黎秩这次却不想让他继续误会萧涵,主动解释道:“药是世子给的,没有他的金还丹,你绝对不会醒来的这么快,今日他也在帮忙照顾你。”
“……荣幸之至。”
姜蕴眼里亮起几分喜色,甚是欣慰地看着黎秩,“他在帮忙?那就是说,小姜果真一直在照顾爹爹?”
这一声小姜,让黎秩哑然。
十岁之前,他叫小姜。
他有一个年轻的父亲,人称老姜。
他们在姜家村生活,虽然从记事起,小姜每个月只能见到父亲一次,他仍是很喜欢父亲,因为他对小姜很好,他也是小姜唯一的亲人。
年幼时的多年相处仿佛还在眼前,突然拉近了黎秩与姜蕴的距离,原来他还知道自己是小姜的爹爹……
黎秩神色缓和了些,却是浑身不自在,甚至不敢看姜蕴。
见到黎秩轻易被姜蕴的亲情牌打动,萧涵眉峰当即紧拧起来,一脸不悦地瞪着姜蕴,“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你这老头子真讨人厌!”
黎秩恍然回神,像是在配合萧涵,忙垂眸避开姜蕴的视线。
姜蕴笑容也没了,幽幽望向萧涵。
“彼此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早上好,捉虫_(:з」∠)_
第160章
姜蕴跟萧涵一言不合就敌对已是非常寻常的事, 黎秩并不怎么在意,姜蕴醒来后,他已放心许多, 只是姜蕴一直盯着他看,那种老父亲欣慰的眼神叫黎秩浑身不舒服, 看着姜蕴喝过药,他就端起药碗找借口下了楼。
而黎秩前脚刚走出房间,原本在房间两边互不理睬的两个人便对上目光,抱着双臂坐在桌上的萧涵率先开口, 脸上充满了警告, “姜世子未免太过自信, 须知你当初一走十年, 一回来就想动他身边的人,还逼他与心上人分开, 谁家爹是这么当的?如今他照顾你已算是仁至义尽,可你说两句好话就想打动他,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姜蕴靠坐床头, 苍白的脸上也是皮笑肉不笑, “父子没有隔夜仇, 我说那些重话, 是怕他不听话。倘若纠缠他的人不是萧世子你, 我又怎会狠心棒打鸳鸯?可那个人偏偏是你。”
萧涵很是匪夷所思,“你这老头对我到底是有什么偏见?”
“你姓萧。”姜蕴看着他道:“你的瑞王叔叔死在我手里,你的皇祖父也是为此事气死, 你觉得呢?”
“天家无父子,他们在时也没少祸害我爹。况且姜世子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对我的性情该有所了解,若我并非真心,黎秩会理我吗?”萧涵嗤笑一声,一手撑在桌面站直起来,俯视着姜蕴道:“反倒是你,若我对黎秩是雪中送炭,你就是落井下石,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来黎秩经历了什么,可知道他身体如何,可曾顾及过他的感受?”
萧涵摊手道:“你什么都不管,一回来就让他跟你走。”
姜蕴面不改色道:“这些就不必萧世子提醒了,他是我的儿子,我对他很不放心,一直在他身边。”
“好。”萧涵笑着点头,追问:“那你又为何一直不出现?”
姜蕴静默了须臾,一双与黎秩足有七分相似的漆黑眼眸望向萧涵,眼神依稀添了些许寒意,“你没必要知道,这是我跟我儿子父子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萧世子,请自重。”
萧涵好笑不已,“行,我是没有某人那么无耻,逼着黎秩离谁远点,可黎秩也一定不会听他的话。”
姜蕴眸光一沉,隐约有怒意蕴积,但他闭了闭眼,眼底又恢复了平静,“世子在这与我浪费口舌无用,你无法说服我,我也无意改变主意。”
萧涵敛去嘴角那一抹嘲讽,正了正脸色道:“倘若你不是枝枝的生父,倘若他不在乎你,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姜蕴,你真的很讨人厌。”
姜蕴竟也是赞同地颔首,“你说得对,他是被我连累良多,若非身为我儿子,他不会受这么多苦。”
但下一刻,姜蕴抬眼看向萧涵,浅淡的笑容里带上几分挑衅,“但没有我,也就没有他,他是个很乖的孩子,我相信他最后会听我的话。”
“你还真是很自信。”萧涵讥讽道,“但自信过头就不好了。”
姜蕴微笑道:“若世子说这么多,是想要我改变想法的话,那是不可能的。看在你赠与我如此珍贵的金还丹的份上,我不怕在这里多提醒你一句——妄想用一颗金还丹换走我的儿子,是绝无可能的,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姜蕴这辈子最落魄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拿我的孩子来交换什么。”
姜蕴面上是带着笑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寒,他身上有一种威慑力,那是长年累月在刀尖下积累而来的,看似温和,其实暗藏刀锋,凌厉中又透出几分血气,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健谈,甚至隐隐压过了萧涵的气势。
“我自己欠下的债,自己还。”
萧涵竟被他的话震慑到,不是被他的气势压倒,而是为他话中对黎秩的爱护,这让萧涵有些吃惊。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倘若你敢伤他一根手指头,我萧涵不会再给黎秩面子,定会跟你算账到底。”
放狠话谁不会,萧涵说完,耳尖微微一动,他听见楼下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便知道黎秩上楼来了。
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萧涵放弃做姜蕴的思想工作,压着声音又警告了一遍,“我现在很怀疑你这病是自己故意折腾出来,好叫黎秩心软的。我告诉你,他现在身体很不好,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别再烦黎秩。”
姜蕴眸光闪烁,抿唇不语。
萧涵刚说完这句话,黎秩就从门外进来了,他去楼下转了一圈,平复了心情,就开始担忧楼上的状况,生怕萧涵跟姜蕴会打起来,超过了对姜蕴的畏惧,于是匆匆赶了上来。
所幸,楼上很安静。
黎秩站在门前,狐疑地看了看萧涵,又转向床上的姜蕴。
他们怎么都不说话,不闷吗,但是又一直大眼瞪小眼的……
黎秩这一眼被姜蕴捕捉到,姜蕴一脸慈祥地冲他笑了笑。
黎秩浑身一僵,迅速别开脸,姜蕴若是跟上回一样凶一点还好,可不知他为何又换了态度,变得跟小时候一样,甚至还要更像一个慈父。
黎秩受宠若惊,难以接受。
他暗中深呼吸,缓步过去,仍是刻意避着姜蕴的视线,不与他有任何目光交汇。而在萧涵那双桃花眼温柔地看过来时,黎秩下意识加快步伐走到他身边,一颗心莫名安定下来。
“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黎秩瞥了眼姜蕴,与萧涵说道:“你忙了一天,还是先回房歇着吧。”
姜蕴眨了下眼睛,脸上浮上几分疑惑,黎秩是故意不理他?
萧涵特意看了姜蕴一眼,会心一笑,温声道:“那我们回吧。”
姜蕴脸上的微笑险些没保持住。
萧涵正觉得意,谁知黎秩摇了头,“我今晚在这守夜。”
萧涵不可思议地看向黎秩。
黎秩解释说:“他的身体很差,没有人看着恐怕不行。”
就好比昨夜,没人留意,姜蕴就吐血昏迷了半宿才被人发现。
黎秩还是放心不下姜蕴,怕一时没看住会出什么意外。
萧涵的心情顿时不好了,脸都青了,目光幽幽看着黎秩。
反观姜蕴,他心下大喜过望,却装作很平静的样子,笑问:“你们今夜不是要查圆通的下落吗?”
萧涵木着脸看他,臭老头笑得那么开心,还装什么冷静。
黎秩仍有心结,对姜蕴的态度并不热络,在面对他时,一改对萧涵的好脾气,淡淡道:“不去了。”
姜蕴不甚在意,且笑道:“抱歉,是爹爹这病拖累你了。”
黎秩听他自称爹爹,又感觉到那股令他头皮发麻的不自在。
萧涵在边上冷眼看着,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姜蕴是故意在黎秩面前卖惨。
萧涵看不下去了,“枝枝自己身体就不好,你好意思让他照顾你?”奚落完姜蕴,萧涵一脸严肃地斥责黎秩,“今夜你回房睡觉,这里用不着你来,先养好你自己的身体再说。”
黎秩道:“可他……”
萧涵打断道:“你的身体最重要,在我这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姜蕴眼神不悦地看向萧涵,若黎秩在这里守夜,他怎会让黎秩熬夜?难道他是那种恶毒的后爹吗?
黎秩可是他亲生的!
姜蕴觉得萧涵很不识趣。
同样,萧涵也觉得姜蕴很烦,不管黎秩说什么,他冷冷斜了姜蕴一眼,大手揽住黎秩就往门外带,黎秩竟一言不发,顺从地跟他走了。
姜蕴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又感到十分失落——他知道黎秩的功夫在萧涵之上,即便他的胳膊很细,倘若黎秩不想走,萧涵是拦不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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