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叨叨。黎秩嗤地笑出声,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
“你是圆通?”
圆通闻言停在距他五步外,不解道:“黎教主见过我?”
他的瞳仁是异常浅淡的灰褐色,用语有些不伦不类,一开口就道明黎秩的身份,除了他还有谁?
黎秩道:“没见过,不过你的中原话听上去很拗口。”
圆通浅淡一笑,有些懊恼,“大家都说我的中原话很好。”
“可是你说话很不伦不类。”
圆通闻言也不恼怒,反而点头道:“原来如此,贫僧受教了。”
黎秩冷冷看着他,“你想见我?”
“原想请黎教主一同品品中原的好茶,奈何手下没有这个本事,请不来黎教主。”圆通也不再装和尚的慈悲腔调,他是个番僧,可到底入镇南王府多年,为镇南王做过不少事,这番打扮不过是心血来潮的入乡随俗。
“只是请我喝茶?”黎秩嗤笑,“阁下的手下本事可不小,先有宋逸,后有假肖二,都用自己的命在陷害我,难道这就是阁下请客的态度吗?”
圆通不疾不徐道:“黎教主若早来了,便无这些事了。”
黎秩冷下脸,“阁下好蛮横。”
圆通笑得甚是温和,“便当做这是黎教主对我的夸奖。”
黎秩已不想再与此人说一个字。
圆通感慨道:“我在西北长大,自小贫苦,日间无趣,山中的野狼便是我唯一的乐趣,我喜欢驯化它们,不听话的狼崽,便该好好磋磨一下。”
黎秩被气笑了,这是拿他当狼崽子驯化的意思?
好狂妄的秃驴!
面对黎秩的怒视,圆通还笑得出来,自若道:“黎教主莫怪,这是我为人行事的一些手段罢了,好叫黎教主知道,与我为敌无甚好处。”
黎秩道:“好一个先兵后礼。”
“不,是先礼后兵。”圆通道:“我曾亲自上过伏月山,本想与黎教主好好谈谈,奈何三次都被黎教主拒绝了,看起来黎教主并不好客。”
三次?黎秩眼里错愕,圆通来过伏月教三次,竟然没人告诉他?若是圆通真的来过,左护法定会知道,也一定会告知他,但左护法从未说过,也就是说,左护法都不清楚此事。
伏月教里果然有人瞒了他不少事。黎秩心中所想,面上丝毫不显,只面无表情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圆通微微一笑,坦然道:“请黎教主到镇南王府一叙。”
黎秩惊疑,“为何是我?”
圆通只道:“只能是黎教主。”
黎秩却不想跟他这种不可理喻的人走,在他看来,圆通才更像一头狼,会吃人的狼。他道:“我对镇南王府没有半点兴趣,阁下请回吧。”
这并非黎秩有意客气,倘若他今夜没有受伤,他都想拿剑砍人了。
圆通并不意外对方的态度,他幽幽一叹,“看来黎教主不愿配合。”
黎秩咬牙道:“待我伤好,定会亲自上门讨个说法!”
圆通那双浅淡的眸子打量着黎秩,“恐怕由不得黎教主。”
话音落下,四名黑衣人在角落里出来,挡住了黎秩的后路。
圆通道:“黎教主伤势不轻,让我先送黎教主去疗伤吧。”
黎秩看到这架势,哪里还会信圆通的鬼话?他可不觉得圆通请他去镇南王府真的只是喝茶这么简单,他当机立断剑指圆通,“不需要。”
圆通却不以为意地笑道:“黎教主,你没有能力反抗。”他抬起二指,轻而易举移开了锋利的剑尖。
黎秩知他所言属实,只是心有不甘,还想一试。
就在这时,百里寻在街角匆匆跑了过来,“住手!”
黎秩见他出现有些意外。
更为意外的是,圆通的人并未阻拦百里寻靠近,待百里寻走到他身边,拦在他面前,竟斥道:“圆通,他已受了伤,你这是要做什么?”
黎秩望着百里寻后背的眼里满是错愕,他认识圆通?
圆通似乎看出黎秩不解,很快为他解惑,“七少爷,我只是想带黎教主去疗伤,您怎么来了?王爷送您到浩然山庄,可是让少爷随武林盟主学剑的,若让武林盟主知道少爷是镇南王府的义子,只怕会对您不太友好。”
他绝对是故意暴露百里寻的。
黎秩都看得出来。
百里寻怒瞪了他一眼,“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他转过头担忧地看向黎秩,“你伤势如何,我扶你……”
黎秩后退一步避开百里寻的手,面色冷淡,“宋逸服毒自尽前说过,暴露我身份的是我手心的伤疤,镇南王府的七少爷,是你看出来的吧。”
得知百里寻与镇南王府有关,黎秩就迅速将几个疑点连在一起,找到了答案。百里寻亲眼见过他划伤手心,也在他这一次混进黄沙帮后,接触过的几个人之一,陆晚秋绝对没有问题,华栖迟便不说了,而百里寻最可疑。
百里寻果然面露愧疚。
圆通笑道:“多亏了七少爷的慧眼,让我早早找出了黎教主。”
百里寻怒视着他,“你说过只是想见他一面,可未说过会对他下手!”
“七少爷,这是王爷的命令,您只需要配合我即可。”
“那义父为何……”
“日后有机会,我会为七少爷解惑。”圆通打断百里寻,“您只需要知道,请黎教主到王府,是王爷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背王爷的命令。”
闻言,百里寻竟是哑声。
黎秩分辨不清圆通是否是在哄百里寻,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跟圆通走,而他或许可以要挟百里寻。
黎秩刚有了这个想法,百里寻便为难地同他说:“不如,你先随我们去疗伤?”他又不放心地对圆通说:“我也要一起去,他以前救过我!”
圆通欣然点头,“七少爷愿意帮忙,我自是欢迎的。”
黎秩有些恼怒,这些人就不能问问当事人的意思吗?也罢。
他握紧剑柄,冰凉的眸光略过百里寻的脖子,就要将剑架上百里寻的脖子,意外却再次发生,姗姗来迟的萧涵带着燕八燕九出现——“这是江南,不是西南,两位自说自话也够了,黎秩是我的人,今夜谁都带不走。”
听到自己的名字,黎秩心下一震。他带着满心的惊讶回过头,许是因为对萧涵从不抱希望,他见到萧涵的出现,竟然惊得半晌回不过神。
他竟然,真的来了?黎秩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涵走近的身影。
圆通温和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破绽,他面色一顿,徒然看向黎秩,却发现格外好哄的七少爷还是护在黎秩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燕八燕九也十分机灵,越过几名黑衣人护在黎秩左右。
黎秩已有些神志不清,视线模糊,待萧涵那一身晃眼的绛紫真的到了面前,黎秩眨了眨眼睛,才相信他确实是来了,同时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萧涵没有出事。
萧涵也在直直地望着黎秩的脸。
他找黎秩找了半宿,自听说魔头在黄沙帮暴露被六大门派围攻的消息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见到黎秩的这一刻,萧涵心里紧绷着的线终于放松下来。他本想跟黎秩说些什么,却在见到他满身是血后眸光一沉,冷冷望向圆通。
“我当是谁这么大面子,原来是镇南王惯用的走狗。”萧涵讥讽完,轻轻环住黎秩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黎秩脸色很难看,身形看去格外单薄,还有些站不稳,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他想借此让黎秩轻松一些。
黎秩难得没有如往常一样推开萧涵,因他撑了太久,头脑昏沉,行事也有了几分迟钝。那双漆黑的眸子还呆呆地望着萧涵,竟有几分乖巧。
萧涵看到黎秩眼里清晰倒映着自己,也有些意外,但他始终心系黎秩的伤,很快猜到黎秩这是疼糊涂了,目光往下,果不其然见到黎秩衣服上大片猩红的血色。看到他伤得不轻,萧涵不知为何心头一软,拥着人的动作甚是轻柔,对圆通的怒气也更盛了。
腰身被拥紧时,黎秩才回神,他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可身上太过冰冷,让他十分贪恋萧涵身上的温度。反正没力气了,靠着就靠着吧。他自暴自弃放松身体靠着萧涵,感觉轻松了不少,才问起萧涵,“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比起与圆通说话时显然虚弱不少。
萧涵听得心里很不舒服,也极内疚,一身冰冷寒意对着黎秩时顿时消融,嗓音不自觉掺上几分温柔。
“我来接你。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估算错误,感觉下个月可以完结了。
这章本来写了七千字的,但是感觉都不对,改了好多遍都不满意,又重写了一下,感觉还是勉勉强强,可能会改一下……更晚了不好意思_(:з」∠)_
捉虫
第65章
黎秩想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想起萧涵确实说过要保护他, 原先他并未在意过,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圆通似是不满被忽略,开口道:“黎教主, 你该知道你与世子并非一路人,只有镇南王府, 才是真正可以接纳你和伏月教的地方。而你一旦选择了世子,就注定与镇南王府为敌。”
萧涵直接被气笑了,“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个秃驴偏不一样, 杀人放火一个不落, 还爱说胡话乱挑拨人, 你这个假和尚真是可笑。”
圆通对他的话只置之一笑, “世子,请放开我的客人。”
萧涵算是看出来了, 圆通一心只想挑拨离间,他说再多也没用。
萧涵便低头跟黎秩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黎秩还没有完全疼昏头, 他捏紧手心让自己寻回几分清明, 咬牙道:“我要去哪里, 我自己说了算。”
圆通面露了然, 慢慢点了下头, “如此,我们只能不客气。”
圆通的态度很奇怪,他对黎秩像是志在必得, 可他对黎秩下手时也十分狠心,颇有一种得不到就毁灭的疯狂,此刻他果真挥手让人动手。
那几个黑衣人纷纷抽出剑刃。
黎秩推了推萧涵,“让我来。”
萧涵牢牢搀扶着他,不以为意道:“你放心,他不敢动我的。”
百里寻似被这话提醒了,急喝道:“都别动手,他伤的很重,你说过义父是要他去镇南王府的!”
“此事便用不着七少爷多管了。”圆通按住百里寻手臂,如山般沉重的力道压下来,竟让百里寻挣脱不得,圆通眼里略过悲悯的光,叹道:“为了王爷的大业,黎教主若不愿投靠王府,那我等也只能忍痛舍弃黎教主了。”
萧涵冷哼道:“你敢动我?”
圆通淡笑道:“世子若不放人,那今夜便当我没有见过世子。”
当没见过,那就是把他当成普通人杀了?这是要一个不留?
萧涵没想到圆通竟敢如此大胆,就是镇南王亲自来了都不敢说杀了他这个平阳王的儿子,圆通却敢?
“好啊,若今夜我逃了出去,你家主子也别想好过!”
圆通只道:“若误杀世子之事被揭露,我会亲自向平阳王请罪。”
百里寻同样不觉得圆通敢动手,他厉声斥道:“圆通你敢!你这是要置义父于不义,到时就是你死一百遍,也难以平息平阳王府的怒火!”
圆通眼底略过一丝寒芒,“七少爷若还要再添乱,王爷也会不高兴的。”他朝几名黑衣人点点头,几人不再犹豫,提着刀剑向萧涵走去。
“世子?”燕八询问。
要打就打,萧涵也不惧,接过黎秩手里的剑道:“我来。”
黎秩晃了晃脑袋,勉强打起了精神,“我还有力气。”
“那也不行。”萧涵断然拒绝道:“你伤得很重。”他心里也很愧疚,“之前说过会保护你的,结果还是让你受伤了,这次我总得做点什么。”
黎秩便不再逞强。
却在这时,一只青鸟突然自夜空中俯冲下来,圆月弯钩似的漂亮鸟喙直直啄向一名镇南王府死士高举长剑的手,一个深红的血洞赫然出现。
那死士痛呼一声,剑都掉了下去,哆嗦着抱住受伤的右手。
包括圆通在内,众人被这一幕惊到,余下几名死士见到同伴如此痛苦,不约而同提着刀剑冲向那只青鸟。可那只青鸟灵活得很,在几人中绕了几圈,还机灵地将尖喙上的血在其中一名死士肩上蹭干净,便飞向黎秩。
萧涵对着只青鸟的凶残颇有些警惕,心头徒然一紧,却见青鸟轻盈落到黎秩肩上,完全没了适才的凶狠,还讨好地贴着黎秩的脸颊蹭了蹭。
再看黎秩,他此刻虽是迷糊的,看清了青鸟的到来时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还抬手揉了揉青鸟脑袋。
“枝枝小心!”
萧涵心惊胆战。
燕八燕九也都如临大敌。
黎秩勾起苍白的嘴角,“没事的。”
萧涵几人还是没敢乱动。等了片刻,发现那只青鸟果真没有攻击黎秩,萧涵才放下心来,同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双眼徒然一亮。
这是他前两日在盛景楼碰上的那个白衣人养的鸟儿。
黎秩用干净的指尖摸摸鸟儿身上漂亮的青羽,“你怎么会在这里?”
鸟儿蹭蹭黎秩指腹,突然又飞了起来。对面几名死士拦都不敢拦。
那鸟儿晃晃悠悠飞到对面屋檐上,此时众人才惊觉,檐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人,站在清冷的月光下,他抬手接住鸟儿,足尖一点跃下长街。
黎秩面露惊喜:“九叔!”
萧涵认得这个人,这是那天那个武功奇高的白衣人,只是听到黎秩喊他九叔,他先是大惊,而后后知后觉明白了黎秩当日为何对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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