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直播间里有人问秦泽汐:【以后上课的时间能不能选在周末,或者相对更为固定。
】那天,秦泽汐满眼笑意,沉浸在时灿邀请他第二天约会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然被判处死刑,“目前时间不好协调。”
秦泽汐为时灿调整了生活里的优先级,却没想到,这话说出的第二天,时灿便与他道“算了”。
自那之后,秦泽汐上线时间固定,直播的时间也都选在了周末,方便听课学生。
将近两个月,时灿看他神情低落,看他对着数字发愣恍惚,看他在与评论互动时无精打采。
秦泽汐甚至推错了公式,算错了最简单的加减乘除。
学生见他状态不好,发问:【老师是不是失恋了,或者有别的心事?】秦泽汐淡淡笑过,随即收起自己的心思,继续面对眼前的数字。
“其实是我拜托蓝总让你来参加团建。”
时灿闻声,不动声色点头,看着他,让他继续说。
秦泽汐的目光移向窗外,雾蒙蒙的月色很是迷人,“跟我去个地方怎么样,我……有话对你说。”
蓝离提前“自爆”,无非是给时灿一个缓冲时间。
只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拒绝不了。
从下午开始,时灿满心只有好奇与期待。
秦泽汐如此大费周章,到底为他准备了什么话?是平淡无奇,还是惊心动魄。
是辗转求合,还是潇洒告别。
是数落责备,还是惆怅释然。
秦泽汐见时灿没说话,于是补充解释道:“你不必担心,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放心吧,不会有下一次。”
秦泽汐的声音很轻,很淡,有商有量、客客气气。
少了平日的热浪,这份清冷更让人难以忍受。
时灿轻舔嘴唇,心口连抽好几下:“走吧。”
山里的夜色凉薄,雾气又让这一抹气氛梦幻起来,引人入胜。
出门时,秦泽汐将外套递给时灿,让他小心路滑。
两人走出没几步,山路两侧的灯光逐渐昏暗。
秦泽汐捡过路边的树枝,自己握住一侧,而后对时灿说,“你抓着另一边。”
时灿照他的话做,“这是干什么。”
“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这样可以不占你便宜。”
断了“手牵手”的关系,这根树枝则成了唯一联系。
脆弱,可笑。
时灿跟在秦泽汐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往小径深处去。
经历过暴雨的地方很是湿滑,泥土亦软绵绵的。
“咱们是去哪儿。”
走了十几分钟,时灿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想卖了我吧。”
秦泽汐没有搭理时灿的玩笑,简单直接给了答案,生分感剧增,“快到了,前面拐弯就是。”
两人的目的地是山里的现代建筑群,“如果没下雨,咱们下午应该来这里。”
三栋现代建筑映入眼帘,它们彼此相连,形态各异,充满金属感和未来气息。
时灿来回打量,没想到在竹林深处竟然会有如“桃花源”一般的存在,“里面有什么。”
“这是个实验性的项目,里面有现代艺术展厅,有名家收藏展,还有画展。”
秦泽汐走到大门紧锁的入口处,轻车熟路以密码开门,“还有好几个档次不同的餐厅,以及给小孩子准备的科普科技类展示厅。
对了,后面很大一块地还在持续建设,之后会成为交互体验式生态园。”
时灿跟着秦泽汐进门,随着两人的脚步声靠近,眼前亮起一排内嵌式的白炽灯,很有电影画面的质感,“你怎么能自由出入。”
“我策划了展厅。”
穿过门廊,路过大厅,走过旋转式楼梯,秦泽汐将时灿带到了一间小型展厅门口。
时灿推开门,房间里陈列着林仰的画作。
区别于上次的画展,眼前的展厅除了有《Seamas》,还有林仰以时灿为模特创作的其他画作。
林仰的画笔记录着时灿的变化,而这一幅又一副作品则见证着那些“消失”与“存在”。
今时今日,当它们出现在同一个时空,时灿忽然有些感触,有些释怀。
有一个人,愿意费时费力去拼凑时灿的曾经,这本就是一件美好到动容。
时灿的目光缓缓扫过,“要找到那么多买家,一次性借出画作进行展览,你费了不少力气吧。”
时灿目光里满是温柔,忍不住对秦泽汐表达感谢,“谢谢……有些画,我可能这辈子只能看到这一次。”
“以后,它们会一直在这里。”
秦泽汐站在时灿身边,保持了些许距离,不再靠近,“任何时候只要你来这里,就能看到。”
时灿一愣,不禁看向秦泽汐,“怎么可能,大部分私人买家不会——”“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才把这些画找来,我也没有花费多少力气。”
秦泽汐打断他,接着与时灿四目相对,“它们都是同一个买家,就是我。”
“你?”时灿微微张开嘴,隔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时隔好几年,有些画作可能被倒手了好几次。
时灿不禁想问,“那你什么时候从不同买家手里收集了这么多……”秦泽汐摇头,“从《Seamas》开始,我买下了‘丁乙’所有对外出售的画作。
它们一直在我手里,没有易主,没有估价。”
当年的《Seamas》让丁乙成名,不光是因为高超的技艺,还因为它卖出的价格超过大多数画家的第一幅作品。
《Seamas》为丁乙开了个好头,让往后的作品都天然拥有了商业价值。
这些年,时灿之所以能衣食无忧,是因为当初卖画的收入尽数在他手中。
时灿曾感谢林仰为他的生活进行考量,让他无后顾之忧的从事不怎么赚钱的模特行业。
林仰则说,不必谢我,画作在我眼中只有价值,你应该感谢那些买家让价值转换为价格。
正因如此,每每在卖出画作之时,时灿都会对买家报以谢意——他们不仅让时灿毫无生活压力,还愿意肯定林仰的才华,为之付出。
原来,所谓的“他们”,都是他。
原来,这些年时灿的富裕轻松,都来自秦泽汐。
时灿说“算了”,同时对秦泽汐坦诚相待。
投桃报李,秦泽汐也应对他说明一切。
那么,从哪里开始?秦泽汐想了想,接着道:“在我决定买《Seamas》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第44章 《来不及死去》ⅠⅠ44酒吧老板曾对时灿说起几个月之前的事,言外之意,姓秦那年轻人早就盯上你了。
秦泽汐说,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温暖和光芒一直都在。
时灿不禁好奇,第一次与秦泽汐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者说,秦泽汐从哪时开始瞄准了时灿?原以为不过是两人相识之前的个把星期,可现在看来,时间还要更早。
早到数年之前,早到时灿还不是现在的自己。
原以为秦泽汐心中藏有的秘密不过尔尔,都是些时灿能想到、能猜到的念头。
可谁能想到,原来这么深,这么长远,绵延在了彼此生活的轨迹之中。
时灿看着墙上的画作,不禁满心感动,仿佛被触碰到了灵魂最柔软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问秦泽汐,“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秦泽汐望向《Seamas》,视线忽然温柔,“是我人生中最黑暗,也是最温暖的一天。”
秦泽汐从小身体不好,受了不少苦。
别看他现在谈笑风生的讲述往事,可当初也动过极其不负责任的念头。
“那天,我做了好几个计划。”
秦泽汐站在时灿身边,淡淡开口:“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如果三点之前能到市中心,那我可以去全市最高的大楼楼顶。
如果误了时间躲不开保安锁住楼梯,那我可以在高峰期之前赶到吊桥上。
那里够高,水流也够急。
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直接去市区外的火车轨道,每天八点十五分,那里都会经过高速列车。”
“你是想……”时灿不好将“自杀”两个字说出口,觉得心疼,觉得不忍。
当年的秦泽汐不过是个少年,他应该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应该在阳光下呼吸自由的空气。
可常年的痛楚却将他折磨的苦不堪言,甚至让他失去求生的意志。
时灿不敢想,秦泽汐到底动过多少次轻生的念头,才会冷静拟定这样一份计划。
他又有多么坚决的意志和决心,才会为自己设计不止一种死法,只求万无一失。
秦泽汐低下头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和你提起生病,从没说起我有这想法。
不是故意隐瞒,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说不出口。
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担心,我从小就必须表现得很阳光。
其实不止是我,医院里和我类似的孩子,都一样。
但我心里一直有个消极阴暗的人在朝我嘶吼,他劝说我快点结束生命,他讽刺我总要装成正常人,像个傻子一样。”
秦泽汐再次看向时灿,沉默片刻认真继续道:“我那天从医院跑出来,去市中心正好要路过美术馆。
美术馆有新展,是我没看过的。”
“……”“我从小总去美术馆,好多画展看过无数次。
但那段时间身体情况不好,我在医院里憋了好多天。
看到新的展,我一下就走不动了。”
“……”“那会儿,我站在美术馆门口很是犹豫。
我怕错过时间,但转念我就想……既然都要死了,也不在乎耽误一个小时,反正我有好几个计划。
我当时觉得,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多看几幅画,也是一种幸福。”
秦泽汐的声音不带起伏,可站在一旁的时灿却湿了眼眶,“那个画展,救了你。”
“没有。”
秦泽汐微微摇头,进而走向《Seamas》,“画展的主题和内容我都记不清了,是你和《Seamas》留住我的脚步。”
秦泽汐说,我站在《Seamas》前面,回过神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秦泽汐还说,我应该走,可我移不开视线,更迈不开步子。
我在《Seamas》这幅画里,看到了极尽的压抑,就好像我的生活一样。
我当时想,怎么会有一幅画能如此精准的表达我的煎熬。
我想,它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到。
“在我徘徊在‘继续看’和‘赶紧死’之间的时候,你出现了。”
秦泽汐冲着时灿笑,眼中的人不是当下的时灿,是曾经的他,“你在我身边停留,和我一起看着《Seamas》。
我看看画,然后又偷瞄一眼你。”
时灿尽全力想要寻到这段记忆,奈何什么都想不出,“抱歉,我……不记得了。”
秦泽汐摇头,不必道歉,他没错,“其实当时的我不知道你是画中的模特,直到林仰出现在你身边。
当然,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画家。
然后你们说起《Seamas》,你赞扬他画的好,满眼都是对他的崇拜,都是光芒和温暖。
当时的你,不像现在这么压抑痛苦。
这么多年,林仰可能用他的方式改变了你,但我还是能在你的眼中看到最初的色彩。”
难怪,最初在“潮汐”工作室里,所有学生都看出时灿身上的克制压抑,唯独秦泽汐能画出风格完全不同的《欲情》。
原来,他的一双眼睛看进了时灿身体更深之处。
秦泽汐说,你那么耀眼,而我那么不堪,是一个想要了结自己生命的人。
秦泽汐还说,我在阴暗的角落里站着,直到你离开,背影完全消失……“你和《Seamas》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
《Seamas》放慢了我的脚步,让我等到了你。
而你,打消了我去死的念头。
你们,救了我一命,我舍不得去死。”
时灿忽然想起秦泽汐写的那首诗——来不及死去,天就黑了失望,沮丧彻夜未眠,朝阳又悄无声息到来我设计了千万种结束的方法,却没想遇到了你行人擦身,啼笑喧闹,而我只敢低着头偷偷瞧你我,是否仍应去死?忽然,最勇敢的决定在心口冒出头我回身亲吻棺椁,正大光明的看向你当初听到这首诗,时灿只觉浪漫,觉得少男怀揣心事甚是可爱。
当下再次琢磨诗中细节,字字都是一把匕首,扎在时灿的心口上。
世界之大,没想到除了林仰之外,竟还有这样的一人,可以让时灿肝肠寸断。
一股火在时灿的身体里烧,以他的呼吸为氧,以血肉助燃,“那几年,我总会和他一起去看画展。
只要有他的画,我们都会尽量抽时间,有时候甚至连续好几天都去。
他不在了之后,我庆幸与他拥有了那么多回忆。
现在,我感恩每一场画展,感恩他画了《Seamas》,感恩你那天走进了美术馆。”
两人上次面对《Seamas》,时灿透过秦泽汐的身体,听到了属于林仰的“爱”。
这次同样是在《Seamas》面前,时灿寻到它对于秦泽汐的意义——那是比“爱”更为厚重的东西,与生命相关,与救赎相连。
“我没有骗你,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想过去找你。
我崇拜画家丁乙,在他的微博里搜索关于你们的只言片语。
我被那笔触感染,所有情绪都因为你们产生起伏与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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