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即摇头,对母亲补充,“我就是喜欢他。
我爸今天在艺术管里见到的那个人,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父亲开口说话,与母亲的态度一致,气势更为严厉,“怎么好说出‘只喜欢’这种话。”
“你以前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终于离开医院了,应该找个爱你的女孩子,有一个家庭然后生儿育女。”
母亲皱眉握拳,看着秦泽汐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觉得大部分女孩子知道你曾经手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或者她们担心你以后会重新回去医院……”
“妈,无论男女,都可能在意你说得这些。
这是人之常情,遇到喜欢我的人,是我的福气。”
秦泽汐揉捏自己的太阳穴,又道,“别说其他人,就连我自己也总是会想,可能明天又会——”
话未说完,秦耀抬高声音打断儿子,命令他道:“吃饭吧,以后这种话不要在家里说。”
母亲受不了秦泽汐口中蹦出任何自暴自弃的言论,低下头红了眼睛。
“妈,”秦泽汐过去拉母亲的手,接着又帮她夹菜,“我没事儿,现在特别好。”
.
晚饭交涉一圈,秦泽汐心里有底了。
简而言之,爸妈表现出的态度出乎秦泽汐的意料。
小时候在医院,秦泽汐不能跳不能跑,很少能做随自己心意的事。
出院这几年,父母对他很是包容:从上学选择专业,到投资艺术馆项目,再到坚持一个人搬出去住。
父母能应允的,绝不会阻拦,就怕他过得不够称心如意。
正因如此,父母的“反对”很是鲜明。
即使言语碰撞不算强烈,可这对立的状态一时半会儿难以动摇。
秦泽汐回到房间后又给时灿去了个电话,哼着鼻音撒娇说:“要不咱俩私奔吧。”
“去哪儿,想好了吗。”
时灿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安慰道:“需要带什么东西,我现在开始收拾。”
“带把伞。”
秦泽汐望向窗外,“下雨了。”
晚饭前还是霞光夕照,现在则阵雨连连,就跟秦泽汐这两天的心情一样,变得真快。
时灿的声音响起,将雨水带来的烦躁一扫而空,“行,还要带什么。”
“什么都不要。
一把伞,两个人,足够了。”
“好。”
“你怎么什么都听我的。”
秦泽汐忽然很想他,几个小时不见便难以忍受,“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把我宠坏了。”
“再怎么坏,你也不能去祸害其他人。
怕什么。”
时灿说得很轻很淡,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停顿片刻,又压低声音问:“怎么,跟你爸妈的对话不太愉快吗。”
“被你猜中了。”
秦泽汐倍感沮丧,一时竟不知如何对时灿诉说。
.
打电话,发短信,又打电话,接下来又是发短信。
【想你身上的味道。
】还没到睡觉时间,秦泽汐已然想入非非:【要不是吃饭的时候惹我妈不高兴,我肯定回去找你。
】
【行了,好好在家里呆着。
】
【想见你,想亲你。
】
.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秦泽汐洗完澡坐在床上发呆。
手机收到短信,来自时灿:【十五分钟后出门。
】
秦泽汐一惊,连忙给他拨过去:“我出门去哪儿。”
“我来找你。
私奔。”
时灿笑着开口,接着又补充,“小区门口见,我还有十五分钟到。
你算着时间出门,怎么样。”
秦泽汐回答:“好。”
.
他说要私奔,他说要见他。
.
秦泽汐脱掉睡衣拿了件薄外套,接着快速走出房间。
书房灯亮着,父亲在里面。
秦泽汐轻手轻脚下楼,还没走到大门口便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
客厅黑着灯,看不起她脸上的表情。
“妈,你怎么……怎么坐在这儿。”
母亲回过神,拉开沙发旁的台灯,“这么晚,你要出去吗?”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的眼眶有些泛红,不知是哭过了,还是疲惫所致。
秦泽汐上前一步,“您想什么呢?快上去睡觉吧。”
“在想你小时候,想过去的事情。”
秦泽汐自杀未遂的那一天,是母亲人生中的至暗时刻,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她在美术馆里找到秦泽汐,而后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一言不发的流泪。
她的哭泣没有声音,眼泪却浸湿了秦泽汐的整个肩膀。
随后,她独自一人去卫生间梳洗,终于忍受不了放声哽咽。
她打电话通知秦泽汐的父亲,孩子找到了。
她的声音充满喜悦与悲伤,她坚定的说,一定要让儿子既健康又快乐的生活。
无忧无虑。
.
“都过去了。”
秦泽汐着急出门,于是搂住母亲的肩膀,轻拍她的后背将她送到楼梯口,“您早点睡,好好休息。”
母亲皱眉,帮秦泽汐整理衣服,嘴里却说,“外面下雨了,别出去了。”
秦泽汐暖暖的笑,“没事,我打伞。”
说完,他转身加快脚步往门口走,接着连忙换鞋。
“你现在出去,是找他吗。”
秦泽汐走到门口打开门,母亲的声音随即传来。
雨水让心情清凉不少,思绪也开阔了。
秦泽汐不想骗母亲,于是停下脚步,点头承认,“是。”
“前几天,你爸说起你可能和男性在一起,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我问他怎么办,他说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这几天我都试图理解你,但我想不通是为什么。”
母亲来到秦泽汐身边,与他肩并肩一齐站在门廊下。
院子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细碎的蝉鸣以及轻风亲吻树叶的声音。
沙沙,沙沙。
几十平米的前院种满了绿植,有些齐膝,有些则与人一般高,都是母亲喜欢的。
秦泽汐的视线缓缓扫过,深吸一口气对母亲坦诚相待:“妈,他知道我经历过手术,他愿意和我一起面对。
只有在他身边,我才会忘记自己是差点死掉的人。
所以,我无法与其他人在一起,也无法和女孩子结婚生子。
抱歉我不能让您子孙满堂,我只要他。”
“在你心里,我这么脆弱自私吗。”
母亲抬高声音,转头望向秦泽汐,“你以为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不结婚生子?你以为我在乎的是有没有孙子?你小时候在医院里跟我说,让我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让那个孩子陪着我变老……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您说,要全心全意爱我。”
.
周遭寂静的吓人,母子的对话还在继续。
母亲抓住秦泽汐的手腕,指尖力度越来越重,“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和你爸经历了这么多,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从小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为什么不去享受一下普通人无忧无虑的生活。”
秦泽汐现在是学生,周围同学或许不会对他的性向产生想法,可未来走入社会呢?艺术圈的人见怪不怪,可生意场上的人呢,还有那些每天都会接触,过着最普通生活的人呢?秦泽汐若是生病了,进了手术室,男性伴侣甚至不能在手术单上签字。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保障,得不到任何形式的承诺,连最基本的社会安全感都得不断索取。
这一切才是母亲在意的,难以释怀的,“我想不明白明明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要选一条困难的路。”
母亲的面容精致,可视线里却布满疲惫,都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她眼角有淡淡的皱纹,比秦泽汐印象里的样子老了一些。
所有细节,都是她为儿子担心所留下的功勋章。
“是它……是它为我选的,也是我为它选的。”
秦泽汐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脏,满眼温柔看着眼前的母亲。
母亲完全不明白,皱眉沉默片刻,满是疑惑的问:“是因为这颗心脏?是因为你喜欢的画家喜欢男性,所以你得到他的心脏,也喜欢男性?”
秦泽汐摇头,不是,您误会了,“和我在一起的是《Seamas》中的模特。
您知道的,若不是当年在美术馆看到那幅画、看到他,我可能……”秦泽汐提起往事,一瞬便将母亲拉回到当初,“他救过我一命,这些年一直住在我的心里,与我得到谁的心脏无关。
我爱他,一直爱他。
对于新的人生,我必须遵从我心里的抉择。
我选,心之所向。”
母亲的疑惑转为震惊,一时间理不清来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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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泽汐担心时灿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于是连忙对母亲道:“妈,我出去一下。
明天跟您解释可以吗,我一定跟您说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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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站在门廊下,看着秦泽汐快速往几米开外的院子大门走去。
母亲想喊住他,想让他拿伞。
没等话出口,秦泽汐已然推开了门。
谁知,下一秒他愣在了原地。
母亲连忙拿起门口立着的雨伞,快步朝秦泽汐走去。
秦泽汐看着门外,开口:“你……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小区门口见面吗。”
第60章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艺术馆里“巧遇”秦泽汐的父亲,两人皆猝不及防。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回家探探爸妈口风。
秦泽汐如是说,眼神里的紧张却是另一番滋味。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时灿好像具备了一种能力——任凭秦泽汐的演技再精湛,他也总能剥去面具,看到对方心中的惶恐不安。
哪怕只有一点,也能轻易看见。
时灿送他出门,转身就收到了母亲的电话。
陈秋在电话里说:“这两天有空,回来吃饭吧。”
“好。”
时灿在等母亲看过纪录片后的反馈,此时接到电话,算是个好的开始。
随即,母亲又问:“你跟小秦怎么样了。”
时灿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我跟他和好了。
最近,挺好的。”
母亲“嗯”了一声,犹豫几秒不太确定的说,“那有机会带他回来,上次住院多亏他照顾了。”
时灿忍不住勾起嘴角,“我问问他。”
挂了电话,时灿心中暖意四起,更是忍不住想念秦泽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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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秦泽汐的短信没停过,内容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调情产物。
秦泽汐给他看房间摆设,给他发送位置,跟他说自己的收藏。
字里行间之中,时灿觉察他的紧张,于是主动将电话打了过去。
时灿一边与他对话,一边就想起第一次见隋海海时的对话。
隋海海说,秦泽汐的父母不知道他喜欢男性,他偶尔会跟我说,担心爸妈知道了日子不好过。
如果他们有一天开口阻止你们,你也会在一旁看着,觉得无足轻重,然后什么都不说吗?还是,你要让秦泽汐独自一人和他爸妈起争执,或者干脆跟他说,既然你父母不同意,那不应该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关系。
这话过耳之时不觉有分量,现在再想起却激荡在时灿的心口处。
秦泽汐为陈秋做的历历在目,时灿也想为秦泽汐做点什么。
“要不咱俩私奔吧。”
秦泽汐听起来像个孩子,像个求温暖的宝宝,“一把伞,两个人,足够了。”
时灿望向门口的黑色雨伞,认认真真说,“好。”
.
【想见你,想亲你。
】
看着短信,时灿做了个决定,要给秦泽汐一个惊喜。
他拿着黑色雨伞出门,一路朝着秦泽汐发来的定位去。
到了小区门口,时灿使怀心思,给他发短信:【十五分钟后出门。
】
他想在他家门口“埋伏”,然后在他出门的那一刻与他四目相对。
他想等他,想以雨水包裹起的浪漫泡泡将他完全淹没。
他想对他说,无论谁阻止,我都会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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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秦泽下家门口,过人高的绿色植物将时灿完全遮挡。
“你小时候在医院里跟我说,让我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让那个孩子陪着我变老……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您说,要全心全意爱我。”
“我想不明白明明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要选一条困难的路。”
秦泽汐与母亲的对话闯入时灿的耳中,他不想偷听,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天下父母心,秦泽汐母亲说出的每个字都让人不忍,更让人感到难过。
许是经历过随时可能失去的害怕,她的诉求比时灿的母亲更加纯粹,不过是希望儿子拥有最平凡的生活。
拼尽全力,活成最普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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