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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逼我谈恋爱(无限)——我沉山海/山河长秋

时间:2021-06-04 08:44:58  作者:我沉山海/山河长秋
  “我当然是无常。”
  黑无常一边说着,一边又朝他后面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看身后那个抱着招魂幡笑得像个傻逼似的白佬,说:“那个傻子也是。”
  白无常脸上笑容一僵:“……我不是傻子!”
  “你是。”
  黑无常说完就转回过头,再一次看向桥上的白雾,道:“我也已经说过了,这是给守夜人的地狱,活人不给进。”
  柳煦还是不服:“那不是还有个邵舫吗!?”
  “邵舫进的不是这个。”黑无常说,“普通参与者有普通参与者的枉死地狱——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吧。枉死地狱有两个,一个是给反省过自身,即将出地狱的参与者,一个是给偿还了所有罪孽,即将出地狱的守夜人。”
  “守夜人都是戴罪之身。只有被罪杀死,又同样犯过罪的人,才有资格下地狱,也有资格审判罪人。以罪治罪,这就是这里的道理。”
  “而枉死地狱,是让所有参与者面对自己的罪恶,让所有守夜人审判自己的罪恶。只有挺胸抬首面对自己的过去,才有资格获得新生。”
  黑无常这一好好解释,就把柳煦给说愣了。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随后,他就立刻上前一步,朝背对着他的黑无常喊了一声:“等等,这不对啊!他——”
  “没错。”
  黑无常知道他要说什么,就道:“沈安行没有罪。”
  “所以枉死地狱的作用在他身上不通用。”白无常也在他身后晃着招魂幡笑着说,“但是呢,他还没有面对过过去——话是这么说呢,但你也知道的,他和别人不一样,是一个很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我们用不着他面对自己的过去。”
  白无常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睁开了笑得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的眼。
  他说:“地狱可是很祸害人的,小朋友,我们最喜欢搞事情了。”
  柳煦:“…………”
  柳煦一下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当即脸色一白。
  枉死地狱里,医院急救手术室门前。
  柳煦急得在急救手术室门前来来回回地踱步走。他怕得眼睛发红,呼吸间的气息都跟着一阵阵抖。
  沈安行在一旁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
  他想说很多话,但是看柳煦这个样子,他指定是看不到自己。所以就算开口说话,也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沈安行就只能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
  他轻轻叹了一声。
  他终于明白白无常所说的“挺住啊,人家当年就是这么挺过来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的不是出了地狱的谢未弦,而是枉死地狱里他要看的、七年前他死后的柳煦。
  白无常要让他看看柳煦是怎么挺过来的。
  沈安行转过了头,看向医院走廊里挂着的电子钟。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来小时。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似乎是在朝着这边来的。
  柳煦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来人。
  沈安行也抬头看了过去。
  来的人是柳婉,以及柳煦的父母。
  沈安行见过他父母。高考以后他们正式在一起了,柳煦就领着他见过了父母。
  他父母都是很开明的人,也都很喜欢他。
  柳婉第一个朝着柳煦跑了过来,她这一路应该也是拼死拼活狂奔过来的,停下来时还气喘吁吁。
  她跑过来,先是揪了揪柳煦的衣服,皱着眉自言自语了句“怎么这么多血”以后,就看了眼手术室,问:“情况怎么样?”
  沈安行记得柳煦是在上救护车签手续时给他家里打的电话。他当时急得要命,话都说不清楚,只说了沈安行出了车祸,手术费要先交十万。他说他没有那么多钱,急得直哭。
  话都说不明白,他家里人自然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道……”柳煦说,“推进去半个小时了,还没消息……”
  “半个小时肯定出不来。”柳父说,“车祸做手术,肯定得花几个小时。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伤得很严重。
  都不用柳煦说,沈安行自己就知道。
  他当时人都被撞飞了,怎么可能不严重。
  但柳煦却不想承认。即使事实都摆在他眼前了,他也不想承认,试图想委婉地把它往好的方向掰正,道:“还行吧……不算太严重,也不算很轻……”
  柳煦他爸见过的人太多,一眼就看明白了:“那看来很严重了。”
  柳煦:“……”
  “行了,别说那么多了。”
  柳煦他妈有点看不过眼自家老爷们这张破嘴,便从包里掏出张卡来,一把按到他胸口上,说:“你滚去交费去,我们就先在这儿等着。”
  柳煦他爸撇了撇嘴:“哦。”
  然后他就捏着张卡,转头去交费了。
  柳煦他妈坐到一旁的蓝色座椅上,又拍了拍自己旁边,对两人说:“好了,坐过来慢慢等,站在那儿也没办法。”
  柳婉听了,就转过头担忧地看向柳煦,“呃”了一会儿之后,就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沾满鲜血的衣角,试探着问:“去坐?”
  “……不了。”
  柳煦低下头,转头看向别处,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沙哑了不少。
  他说:“我实在坐不住。”
  沈安行:“……”
  柳婉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多说了。可她又看不下去他这样,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别这样啊,那小子不会有事的,他命硬得很,肯定没事的……”
  柳煦转了转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柳婉的安慰丝毫没起到效果。
  她抽了抽嘴角,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又意识到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效果,只好又欲言又止。
  到最后,她只能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柳煦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过。
  柳煦他爸很快就回来了,夫妻俩坐在走廊的蓝色座椅上,一会儿低低头,一会儿抬头看看手术室,一会儿转头看看医院走廊里挂着的电子钟,一脸担忧。
  柳婉坐在他俩对面,盘着一条腿望着手术室,同样一会儿低低头,一会儿转头看看时间,一会儿又低头拿着手机点点,不知是查了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差。
  柳煦在手术室跟前来回走着,他是最紧张不安又害怕的那一个,一直都低着头紧抿着嘴搓着手。
  后来过了一个半小时,他走到蓝色座椅旁边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就这样缩成了一团。
  他一直都没坐下来过。
  沈安行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蹲在地上轻轻发抖,吸着气哽咽着,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蹲了下来,平视着看了柳煦一会儿后,伸出了一只已经成了冰的手,想要去碰碰他。
  可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过去,所有的一切也都不是真实,所以他伸出去的手理所当然地穿过了柳煦。
  他碰不到他,他什么都碰不到。
  这也难怪,因为此时的他正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一线,靠着呼吸器来维持着濒死的命。
  沈安行抿了抿嘴,低下头。
  他想了想,又挪到了柳煦旁边去,跟他一起蹲坐在地上,在弥漫着药物的冰冷味道的医院里,等着自己的死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安行听到柳煦在他身边轻轻哽咽着。
  沈安行听得心里难受。他抬起头,看到柳煦双手很用力地攥成拳,在一阵阵抖。
  沈安行有些于心不忍,尽管知道碰不到,他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已冻成了冰的一只手去,虚握住了柳煦那只颤抖不停的手。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
  终于,在将近下午四点左右时,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有一堆人推着手术用具和药物走了出来,离开了手术室。
  一直安安静静蹲坐在地上的柳煦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
  他眼睛红得充血,脸上也全是泪痕。
  但他没管那么多,连忙往前几步,走到了一个走向他们的医生跟前。
  其他三个人也连忙站了起来,围了上去。
  柳煦忙问:“怎么样!?”
  医生是领着一个护士留下来的,他脸上戴着口罩,身上还穿着绿色的手术服,衣服上沾了不少鲜血。
  他看了一圈几个人,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取下口罩,垂下眸去叹了口气,说:“抱歉,我们尽力了,真的救不回来了。”
  柳煦:“……”
  柳煦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柳婉怕他被这消息震得当场厥过去,连忙扶了他一下,又不甘心地问:“就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都试过了。要是还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出来说这些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了侧身,又说:“总之,趁还有意识,就赶紧进去道别吧。估计再过不久,就要……”
  医生说到这儿,就不吭声了。
  他只说了半句,没把剩下的半句说出来。
  但剩下的话就算不明说,大家也都知道。
  ——估计再过不久,就要死了。
  柳煦顿在原地僵了几秒后,连忙推开旁人,冲了进去。
  残酷的事实对他造成了冲击,他跑出去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就那么一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手术室里。
  沈安行赶紧跟了上去。
  手术室中央立起了四面蓝色屏风,还有一盏白灯在其中冷冰冰地照耀着。有仪器的滴滴答答声在很规律地响,像是在倒计时。
  柳煦跑了过去,看到沈安行依然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用的台上。
  他脸上仍旧还都是血,一只眼睛似乎已经睁不太开了,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剪掉了,正鲜血淋漓地耷拉在两边,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心口上贴了一些铁片,那些铁片连着许多细线,连在一旁正滴滴嘟嘟响的仪器上。
  因为手术,沈安行身上也开了很大的一个洞,就只用了一块厚厚的白布罩住,算是给他留了个体面。
  他戴着呼吸器,微张着嘴,睁着双眼,眼皮在不停地抖。
  呼吸器一亮一亮,沈安行在很努力地盯着照着他的那个白灯。
  沈安行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这才知道原来当时是这个样子。
  他居然是这个样子。
  他自己在一边看着,都不禁抬手挡了挡脸,觉得实在太过冲击。
  柳煦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被眼前的情形震得动弹不得。
  片刻后,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沈安行,跑了过去。
  可眼前这一幕太令他难以冷静,他又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摔到了手术台前。
  “沈安行!!”
  柳煦一边喊着一边伸出手,他似乎是想摸摸沈安行,可沈安行身上全都是伤,他又不知该去摸哪儿才好,一双手就只好在半空中慌张无措地颤着。
  沈安行那时候听不太清周围,直到柳煦喊着他跑到他身边来,他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沈安行伤得太重,动一动都疼得不行。
  他只能轻轻歪一歪脑袋,努力地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方向。
  他的呼吸声被血染得沙哑,声音更是哑得吓人。
  他很小声很小声,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杨花……?”
  柳煦连忙回应:“是我!!”
  得了回应后,沈安行那一双眼里亮起了些回光返照似的光。
  他嘴角痉挛似的抽搐了起来,拼死努力了片刻后,才终于扬起了一个颤抖得不像样的笑。然后,他又努力扬起已经毫无知觉满是鲜血的手,想去摸摸柳煦。
  柳煦见他一只手颤着扬起来,慌忙抓住了。
  “你来了啊……”沈安行哑声问他,“那……是结束了……?”
  柳煦知道他说的是手术的事,连忙点了点头。可点过头之后,他又怕沈安行看不到,只好又补充道:“结束了,都结束了!你没事了……没事了,你放心……我马上去给你办出院,你别怕,你别怕……”
  他越说越说不下去,越说越底气不足,到了最后,话就成了一片哽咽。
  “……你别怕……”
  沈安行朝他哑声笑了。
  “我不怕。”他说,“你在这儿呢……我不怕。”
  柳煦:“……”
  柳煦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紧紧握着沈安行的手,把自己的脸埋进他鲜血淋漓的手掌之中,渐渐泣不成声。
  “……杨花。”
  沈安行费力地呼吸着,对他说:“别哭……我不疼。”
  “我都习惯了……一点儿都不疼。”
  他越是这么说,柳煦就哭得越是厉害。他把脸埋在沈安行的手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杨花。”
  沈安行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柳煦在他手心里死命摇头。
  沈安行又忍不住哑声苦笑了一声。
  “……我不怕死的。”沈安行说,“没事的……”
  “我怕。”
  柳煦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颤声说:“我怕……”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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