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纠结下,尹明希没将肚里的话说出来,她目送着李孟庭与陈海走远,然后转过身来吩咐自家随从将穆如森送回穆府,还从外头寻了个大夫,替穆如森好好瞧瞧伤势。
他的这只腿应当还保得住,只是—时半会是好不了了,没个半年—年的功夫是好不全的。
这对尹明希来说是好事,至少她在这段时间里,不用被他烦扰,穆国公那里也好交代。
这么说来,李孟庭还替自己解决了—个不小的麻烦。躺在床上的尹明希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时间有些思绪杂芜。
她拉上了黑帘,整个身子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想让自己快速进入睡眠却总是失败。
她的耳边萦绕着—句滚烫的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
说这句话时,李孟庭的声音压的极低,同样在场的隋衍和陈海必然听不真切,可耳力极好的尹明希却听得—清二楚。
她知道这个“她”指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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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尹府,李孟庭与陈海踏上了回宫的路,陈海见小皇帝的脸绷得紧紧的,心情不是很美妙,便开口同她聊起了天。
“陛下今晚最喜欢尹大人做的哪道菜呢?”
李孟庭独自烦闷好半晌了,也想转移—下注意力,便同他搭话:“红烧土豆,还有香葱酥饼也不错。朕喜欢这两道。”
“咱家猜也是这两道,”陈海言笑晏晏,“陛下的筷子只在这两道菜上变换。若陛下喜欢,往后让御膳房也做些。”毕竟土豆和酥饼又不是什么大菜,购置相应的食材花不了什么钱的。
没想到李孟庭—口回绝了:“不用。朕要留着肚子吃尹大人做的。”在宫中粗茶淡饭即可,她要将全部的念想都留给尹明希。
陈海倒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上讲究,笑了笑,心想这小皇帝执拗起来也是不—般呐。
只是这个话头没聊多久就被小皇帝封死了后路,他只能另寻—个。他们又聊起了宫中的琐碎之事。
转眼便进入了内宫,陈海见小皇帝要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觉得奇怪,出声问了—问:“陛下不回乾清宫?”
李孟庭脚步不停,摆摆脑袋道:“朕去御书房,夜里就在御书房歇息。朕去翻两本书,不需要人伺候,你也不需要当值了,回去歇着吧。”
“夜已深了,陛下要爱惜龙体啊!”
陈海欲劝,李孟庭却在他的注视下越走越远,耳畔是她不容更改的声音:“朕知道分寸,你回去吧。”
还是—个十分勤奋的小皇帝呢。陈海在原地赞叹道:原来这个小皇帝爱美人,还爱江山。
然而陈海不知道的是,李孟庭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因为美人爱江山,所以她要替她守好这个江山。
李孟庭进了暖阁,垂眸看着那个巨大的沙盘,她伸手抓来—个骑兵,对照着兵书,在上头摆弄了半宿。
她困了,就在沙盘边上倚—倚,下巴搭在沙盘上沾了沙子也不知。她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梦中有尹明希捧到手边的疼爱。
她会提醒她慢慢吃。
她会摸摸她的脑袋,笑得—脸满足。
她会给她摘好看的花,塞到她的手心里。
......
想到这些,李孟庭的嘴角扬起了香甜的笑,但眉头却微微皱了皱。
她都释放了这么多的暗号了,姐姐为什么还没有认出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掐指一算,大概就是明日了。
第29章 认出
到了第二日, 天还未亮,陈海来御书房找李孟庭,却发现她不在御书房里。门口的侍卫告诉他:“陛下一夜都在暖阁里, 还未出来呢。”
陈海一拍脑袋,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皇帝昨夜是怎么与他说的?她说她有分寸, 自己会去休息。
可暖阁里连张塌子都没有, 她去哪里休息,卧在沙盘里吗?
陈海猜对了一半, 李孟庭当真倚着沙盘睡了一个时辰。被外头吵醒的时候她还有些迷蒙,她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小会儿, 不曾想睁眼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她得去上早朝了。
暖阁的门从里头打开,李孟庭依旧穿着昨夜的那身衣衫。下巴上的那些沙子硌的她生疼,她用手挥了个干净。
陈海迎着她的面走来,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陛下一夜未睡?”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暖阁,见沙盘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兵,便知她定然折腾了许久。
李孟庭走出门外便将暖阁的门带上了, 这间屋子没有她的命令, 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陈海匆匆一瞥便收回目光, 赶紧招呼宫女太监替皇帝更衣梳洗。
早朝上,李孟庭坐龙椅上,用手指摩挲着被沙子硌过的地方, 目光不经意地在尹明希的身上滑过。
“众爱卿平身吧, 今日早朝,谁先来开个场?”她登基的这几天,给诸位大臣布置了不少任务。
不汇报完成的任务就等于没有完成任务,这在李孟庭这里是要人头落地的, 所以各位大臣都很踊跃。
率先上来汇报工作的是吏部尚书林长兴,他手头上的主要任务就是盘查京城百姓的身份信息。
在京人员的姓名、性别、年岁、户籍、工种需一一登记清楚。身份不明的人尤其要注意,查清是否为外敌派来的奸细。
这个任务是建昭帝临终前布置的,现在到了李孟庭的手上,她也觉得十分重要,必然要认真地监督落实。
林长兴为人古板但做事细致,李孟庭要的内容他都能清晰地给出,总体来说完成得不错。
但李孟庭习惯想得更深一层,她指出名册上登记的一个外貌特征,同林长兴道:“相较建昭十年登记的这本名册,朕发现京城多了许多“哑巴”,朕细数了一下,有十倍之众,朕对他们的身份存疑,林爱卿需继续往下查,查清这些哑巴哪些为真?哪些为假?一些外邦人的口音与大启不同的,他们常常为了掩人耳目而扮做哑巴。朕给你五日时限,是否可以完成?”
早朝刚开始,碰上了一个尽心尽责的大臣,李孟庭的态度还是很温和。
林长兴垂眸沉思了一会儿,面上有些难色:“启禀陛下,有心之人为了掩藏身份,必定有所准备,五日时限太短了。”
“好,那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听到这话,林长兴松了一口气,上前谢道:“多谢陛下,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他说完便退下了,紧接着工部的人上前启奏。
早朝期间,李孟庭的目光多次与尹明希相接,传递着相同的情绪。她们等了大半个早朝,依旧没有人拿昨日牡丹楼发生的事情做文章。
碰到敌人,有的时候不是怕他们手段高,而是怕他们心思深,自己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一步一步的压制,这才是最可怕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了。
下了早朝,关于这件事,她们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所有的言官都跟哑了似的。静谧的朝堂让她们的担忧更甚。
原来外部人员对朝堂的干预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言官都不一定听皇帝的话,竟然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之下,如此轻易就达成一致。
“爱卿,他们在向我们宣战。”御书房内,李孟庭放下了手中的本章,捏捏眉心,为浑浊的朝堂而恼怒。
尹明希坐在她边侧,中间隔一道屏风,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却能听出她声音中蕴含着的悲愤。
尹明希同样悲愤,但有一些心情是与李孟庭不同的,她的心里还有一份潜藏着的无力。
这一世她时常有这样挫败无力的感觉,只要事情不如她的意,她便会如此。此时也是这般。
可她听着新君低低软软的声音,像雨夜里求助的小奶猫,心中恻隐,不想将她拖入与自己一样的深渊,便宽慰她道:“莫急,这是一场持久战,耐得住性子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她说给李孟庭听,也说给自己听。
“那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们!”李孟庭激昂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尹明希受到了感染,拧着的眉也微微舒展了些,她附议道:“没错。”
说完之后,尹明希又有些错愕,不知为何,短短几日,她竟与李孟庭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她分明在她身边安插了杀手,十日之后要取她首级的。她又如何能对她动恻隐之心?
尹明希觉得是李孟庭的私情影响了自己,所以接下来的几日,她都与李孟庭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止于公事,不谈私情。
李孟庭也一直乖乖巧巧的,没有再做逾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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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的早朝,尹明希觉得不同寻常。一向准时召开朝会的李孟庭突然抱病不起,宣称要在养心殿内静休数日,国家大小事暂由内阁处置。
尹明希在前一日还见过她,还教她书写,见她失了耐心在纸张上乱涂乱画,整个人还活蹦乱跳,动不动就朝她花枝招展地笑着,怎突然说病就病?
难不成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此举是为了躲着自己?
尹明希捉摸不定,决定亲自入宫问个清楚。她还未到走到太和殿门前的广场上,就被陈海拦了下来。
“楚太医刚从养心殿出来?”尹明希见陈海与太医院的楚太医一块走来,心里已有了猜测。
太医院医正楚仲斌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点点头道:“正是。陛下积劳成疾,致使心肺血虚,卧病不起,我刚去她那瞧过。”
尹明希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楚仲斌满是皱纹的脸,想从他的脸上判断出此话的真伪。
片刻之后她便收回目光,她没有找出任何的端倪。
“陛下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夜里总是不睡觉的。”陈海痛心疾首,声音还带上了哭腔,“咱家劝也没用啊,她嘴上应得好好的,把宫女太监遣退之后,仍旧衣不解带地看奏章,阅兵书。”
这些尹明希倒是有所耳闻,自己的眼线把她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都告诉她了。她惊讶于李孟庭治国的决心,却也知道像她这般极端的做法并不可取。
“待陛下这回将身子养好了,首辅大人可得好好地管管她。”陈海特意对着尹明希说的。他觉得普天之下,唯一能管得住这个任性小皇帝的,只有首辅大人了。
楚太医不知情,会错了意,附和道:“首辅大人身为帝师,确实应当同陛下说教说教。年纪轻轻的,不该拿身子开玩笑。”
见二人说得这么情真意切,尹明希感觉自己不去探望一番,简直愧为人臣,于是问道:“这个时间,可以去探望陛下吗?”
陈海摆摆脑袋:“陛下身子虚,需静养,不好叫人扰着。而且尹大人知道的,陛下好面子,不想让人看见她虚弱的模样。还是过些日子再探望吧。”
“楚太医,陛下这身子需静养多久呢?多事之秋,国家大事耽搁太久不好,许多都要陛下拿主意。”
“若要下地行走,需要六七日。好全需要调理大半月。”
“这么久。”尹明希皱眉嘟囔了一声,她并非质疑楚太医的医术,只是心中生疑,这新君登基也不过十数日,怎一病就要调理大半月?
这大半月的时间里,朝事就这样隔着放着,不管了吗?
陈海看见尹明希晦暗不明的神色,赶紧朝楚仲斌使了个眼色,指责他把皇帝的病情说得太严重了,只要说几日便可,怎一张嘴就是大半月呢?
这不让人生疑就怪了!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了,他们只能尽力将这个慌圆好。
好在尹明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二人暗自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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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庭是连夜离开京城的,她原先的计划是三月二十左右再发出,可昨日南宫孚给她传回了消息,说这个傅锦才一路上用赈灾银两吃喝嫖赌,用去了十万两之巨,差点把她气得吐血。
她气得坐都坐不住了,让陈海紧急调了一匹耐力好的马,连夜就出发了,她要亲手把这个竖子的脑袋割下来!
她的怀里揣着尹明希与她一起数的那些钱,她说到做到,她会亲手将这些钱送到需要它的人手上。
李孟庭拿着特制的通行文书,一路上通行无阻,一路上也昼夜不歇,以全速向江淮奔去。
马熬不住了,她就换马。
哪儿路途短,她就走哪条路。
她挂念着京城的尹明希,不希望她为难,不希望她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要快。
她希望经此一遭,尹明希能对她刮目相看。
她有灵力,但她相信人定胜天,并身体力行地践行它。她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尹明希能够依靠和信任的人。
“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寂静的丛林中,惊起了满树的飞鸟,晒在树梢上的阳光没有那颗热忱滚沸的心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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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称新君抱病的第四日,陈海已经焦头烂额了。文武百官聚在太和殿前头的广场上,嚷着要见皇帝。更有甚者,以死相逼。
旁系的王公贵族也都坐不住了,新君究竟是生了什么病,让人探望也不行?不会早已一命呜呼了吧?那这帝位岂不是要轮流坐了?
陈海确实是顶不住了,他选择了同尹明希道出了真相。
尹明希听罢,大声斥道:“胡闹!新君胡闹,陈海公公怎也陪着她一起?你可知这一来一回,路上会发生多少变数?西蒙人等的就是这样的时机,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君主下落不明,他们的大军会立马集结,眨眼功夫就杀过来了!”
皇帝不在跟前,她将陈海骂了好一通。
她气得浑身颤抖,气都理不顺了。
陈海在宫中当了几十年的太监了,哪里不知此法不妥。只是李孟庭的脾气可不是他能劝得住的,他也是无可奈何:“陛下说她五、六日之后便会回来,这是最为关键的几天,首辅大人务必帮帮咱家。”
宫内宫外一团乱麻,陈海都要哭了,近乎哀求地看着尹明希。
尹明希稍稍定了定神,半晌才开口道:“为今之计,不瞒是不行了。”实在不行她就当她死在外头了,再立一个新君便是。
“大臣我会先安抚住,你这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催着她快些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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