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衣衫也被她顺手理好了, 尹明希没说什么,静静地靠在李孟庭的怀里,前额贴着她的颈。
她没穿鞋,曲着膝盖,裙摆往上提了一截,脚踝也就漏了出来,李孟庭余光一瞥就能看到尹明希脚踝上的三个印记。
她忽然想到,尹明希也从未对自己提过重生之事,连只言片语都未吐露过。
不知道自己引一引,她会不会对自己开诚布公?
知道希望渺茫,但李孟庭还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将手往尹明希的脚踝上滑,滑到印记位置的时候,停了下来,将柔软的掌心覆在上头。
她的手开始乱动的时候,尹明希就察觉到她的动作。
只不过,她没想到李孟庭的手会刚好停在这个位置,不偏不倚刚刚好。
她看见自己脚上的梅花印记了?
“尹大人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哪,说说吧,这脚上的三朵花是为哪个旧情人纹的?”李孟庭故意用酸溜溜的口气问道。
要是尹明希肯敞开心扉,将过往的种种都告诉她。她自己肯定也不隐瞒。
尹明希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随口胡诌道:“为何要为旧情人纹?我自己喜欢就不能纹了?”
她借着气呼呼的语气,掩盖了一些心虚。
李孟庭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存在,她的出现,她的情意,以及她们的纠缠,都是尹明希意料之外的东西。
她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
李孟庭将她所有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知道尹明希现在不说,接下去不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也都不会说了。
于是她戳戳她的脑袋,用脸上的笑意化解所有求知的欲望:“尹大人当真没有旧情人?心仪之人也没有?”
尹明希捉住她使坏的手,望着她的眼,嘴角挂着一抹俏皮的笑:“以前没有,不代表往后没有。将陛下甩了,不就冒出来一个了吗?”
她眼里含笑,声音含情,李孟庭听得心脏砰砰直跳。
听她亲口承认她们的情,也是一桩令自己极为雀跃的事情。
李孟庭凝滞了片刻,尹明希借着这个机会从她怀里钻了出来,站起身,跺跺脚,将自己的衣衫与鞋袜穿好。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她得立马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能再和她聊下去了。
“嗳,不看落日了吗?”
李孟庭怀中一空,冷风就贯了进来,她朝着尹明希张开双手,像一个索要怀抱的孩童。
尹明希拉着她的手,一使劲,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嘴里道:“天光虽好,也不能一整日都看着,光线太强烈,会伤着眼睛的。”
尹明希说的是真话,李孟庭刚站起身子,就花了眼。
她调整了好一会儿,才随尹明希下了凉亭。
收拾好东西,关好了小院的门,二人骑上了马,准备下山。
在岔路口,李孟庭勒停了马,脸上恢复了正经的神色,但面对尹明希时,她眸中的温柔之色从来不会消散:“待我将朝中的那些个讨厌鬼消除干净,再敲锣打鼓迎你回朝。”
尹明希与她一同勒停马,笑道:“静候佳音,但敲锣打鼓还是免了吧,臣还是喜欢低调些。”
“那可不行,我的首辅大人不能被人欺负,不能受气,也不能被京城的百姓乱猜疑,我要为你平反。”
“是我自愿辞官的,有什么好平反的?”
李孟庭眼睛一眯,朝她挤眉弄眼,一副别蒙我的神情:“没这么简单吧。”
尹明希笑了笑,果然自己不仅说不过她,也蒙不了她。
“走了,不跟你多说了,我想你了,还会来找你的。”
“路上小心。”
李孟庭扬起了鞭,驾着马离去。
尹明希没有动,目送着她远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布满红霞的日暮中。
她的梦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缤纷多彩的画卷,她想从今往后,它会成为自己梦里的常客。
**
过了二日,尹明希收到了各地送来的邸报。她尤为关注受灾的州县的情况,故而看得十分仔细。
难得,今日邸报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江淮的雨水停了,出现了久违的太阳,水位不再上涨,而且经过一日曝晒之后,水位下降得十分明显。
山东的干旱迎来了雨水的滋润,解了燃眉之急,感情这江淮的雨都去山东了。
李孟庭那厢也收到了邸报,不过她没有感到意外,看过之后就将邸报放在一旁,准备去天牢瞧瞧傅禹通。
这几日她吩咐南宫孚好生照料这位傅大人,不仅将宫中的太医叫来与他调养身子,还让人每天都送好吃好喝的来。
她来到天牢中,看傅禹通的气色好了很多,眼底藏着别有深意的笑。
“傅大人,这几日南宫大人没亏待你吧?”
南宫孚对傅禹通有求必应,他要看书,南宫孚就让人张罗来。他要写字,那些笔墨纸砚也统统搬来。
南宫孚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傅禹通却知道。
皇帝要和他合作,这些都是她的诚意。
李孟庭来天牢也是为了此事,她一来就屏退了所有的锦衣卫,与傅禹通单独说话,开门见山的。
“傅大人,今日我们来谈谈合作的事吧,上次起了个头,还未深入。”
傅禹通在李孟庭对面坐下,问道:“陛下想要臣做什么事呢?”
李孟庭想了想,问道:“你跟西蒙皇子阿斯夫,以及将领巴统暗地里勾结的事情,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傅禹通没有注意到李孟庭刻意放缓的语速,笃定道:“没有。我跟他们都是私下约着见面,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看见。”
李孟庭摸摸下巴:“那就好办了。阿斯夫与巴统是秘密失踪的,他们失踪之后,组织必会大乱。”
“你出去之后便借着搜救他们的由头,跟其他藏匿在京城中的奸细取得联系。”
“记下这些人的名字,秘密报与朕。”
“事成之后,陛下当真会还臣荣华富贵?”傅禹通的一双眼里透露着渴求。
李孟庭拍拍傅禹通的肩头,站起身来,道:“那是自然,爱卿将功补过,是天大的好事呢。”
不知不觉,李孟庭走到了牢房的门边上,背对着傅禹通说话,阴阳怪气的。
傅禹通也听出来了,他权当是皇帝对她的讥讽。
他是牢笼中的困兽,为了获得逃出生天的机会,可不得低声下气,任人嘲讽吗?
傅禹通并未将皇帝的反常放在心上。
“陛下,那行动何时开始?”傅禹通拿捏着自己的语气,不然内心真实的激动显露出来。
李孟庭转过身子,眼睛里是结冰一样的寒冷,她的嘴边扬起阴森森的笑,像看蝼蚁一样看着傅禹通,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现在。”
“来人,傅大人可都招了,将供状拿进来给傅大人画押!”李孟庭变了脸,她想要的东西都要到了,没必要与这个奸诈小人好言好语相待。
她大喝一声,南宫孚立马带着两个狱卒和五个官员走了进来。
傅禹通脸色大变,全然没想到李孟庭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这几位大人可都在隔壁,将我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傅大人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可以瞒天过海,不留痕迹?”
“朕总有办法治你!”
“陛、陛下,不是要合作吗?怎......怎突然......”看着站在牢门口的几位老熟人,傅禹通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他似乎又被李孟庭算计了......
李孟庭早已将他的诡计看得一清二楚,她先嘲讽了傅禹通:“你很想算计朕,但没算计着,这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接着又拆穿他的诡计:“你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只要朕一放你走,你就能跑个没影,让朕找不到你。”
“所谓的合作也不过是个幌子,对吧,傅大人?”
李孟庭将傅禹通的心思拆得明明白白,她先提出合作,无非是引傅禹通入套。
她怎么可能与一个处心积虑迫害尹明希的人友好相处呢?
“司马大人,将供状拿与傅大人瞧瞧,是不是都是他亲口说,亲口承认的事情?”
司马岑方才潜伏在隔壁,将二人的所有对话都记录了下来。还有几个三法司的官员陪着她,一样可以作证。
傅禹通这才意识到,李孟庭那句放缓的话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口供,故意说得那么详细。
李孟庭不想跟他耗了,将下面的事情交给南宫孚:“南宫孚,让他签字画押,今夜把他看牢了,明日天一亮就将他押到闹市上去。”
“再找些好几天没吃饭的恶犬来。”
“朕要将他的皮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全都拿去喂狗!”
作者有话要说: 报仇来了!
第66章 凌迟
集市很热闹, 尹明希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今日要处决的还是她的老熟人——傅禹通。
她和傅禹通来来回回交的手不计其数,他算是她的头号仇敌。前世她轻敌了,中了傅禹通的诡计, 连声名也被他毁了。
她做梦都想将他碎尸万段。
不过真到了行刑的这一天, 尹明希发现自己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就好比两个人在赛马,争个你死我活,傅禹通半路马失前蹄, 摔下了马,回天无术了。
她还要回去尽情嘲讽或者补一刀吗?
大可不必,去往自己的终点才是最重要的事。
尹明希一早就让越骁安排好了场地,不过自己也没打算久待,看一眼就会离去。
到了现场, 尹明希发现李孟庭将这场处决弄得声势浩大,所以围观的人很多, 似乎有意杀一儆百。
聚集在刑场前的多数是百姓, 他们挎着菜篮、拿着未吃完的烧饼,看热闹一样聚集起来, 有的伸长脖子张望着,有的正窃窃私语。
尹明希从他们的交谈中不时听到“奸臣”、“不得好死”这样的咒骂。
这场景熟悉吗?她可太熟悉了呀。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原封不动地报应到了傅禹通身上。
尹明希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心里那一处淤堵的气疏了出来。
看来天道有轮回,恶人食恶果,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尹明希笑过之后就打算抛诸脑后,转身欲走,余光忽然撞进了一个人的身影,使得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李孟庭龙袍加身, 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刑场。
她丝毫不隐藏身份,也不怕有人刺杀,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还穿着明晃晃的龙袍,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皇帝似的。
尹明希觉得她有些莽撞了,放心不下她的安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继续在原来的位置上呆着。
随后吩咐越骁,在刑场周围展开警戒。
这阵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所有的官员都来了,在刑场李孟庭周围黑压压地站成一片,尹明希不知道李孟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混在平民百姓中,以为自己并不惹眼,谁知这人眼睛一瞥,就寻到了自己,目光长久地停驻在自己的身上。
尹明希朝她微微颔了颔首,这人才将自己明晃晃的目光收回。
“罪臣傅禹通,勾结外敌,霍乱朝纲,罪该万死!”
“今日便对他处以凌迟,来人,将罪臣带上来。”
傅禹通衣衫还算整洁,手脚绑着枷锁,走上刑场的时候头一直是低着的。
耳边吵杂声不断,有人朝他扔烂菜叶、烂鸡蛋。他无法躲避,只能任人打骂。
他步伐缓慢,动作迟钝,被锦衣卫牵着一步步往前,往日的种种在他脑海中飞快地闪现。
头顶上的光线亮得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来,当眼睛适应之后,再寻找那个审判自己的人。
那个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穿着一身瞩目的龙袍,她很少穿金黄色的龙袍,今日却穿了,她身旁围着的,是大启朝堂的支柱们。
大臣要比百姓安静许多,皇帝已经事先将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们,还在朝堂上设立了举报机制,朝中凡是跟外敌有勾结的人,都可以举报。
举报者赏,被举报者自然是死了。
“爱卿们,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了,这就是吃里扒外的后果。”
“这样的人可不止傅大人一个。”
“但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凡后悔的、交代同党将功补过的,朕这儿永远欢迎。”
话音落下,李孟庭给南宫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南宫孚接受到指令,让锦衣卫的人上前拨开了傅禹通身上的衣衫,露出了里头白嫩的皮肉。
傅禹通刚入狱时受的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从那以后,李孟庭就没下过用刑的令,反而好吃好喝地招呼。
她就是要让傅禹通人模狗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让这些个官员感同身受。
上一刻还在聊天说笑的同僚,可能下一刻就变成了刑场上的死刑犯。
而且下一个还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她就是要让他们怕,怕到不敢为非作歹,怕到午夜梦回都记得她的话、她的威吓。
为了避免傅禹通咬舌自尽,南宫孚先让人将他的牙拔掉了。
开始行刑,见了血,大家脸色才有了变化,胆小的官员甚至将脸别了过去,不想看后头可以预料得到的血腥场面。
李孟庭对此早有防备,脸上带着阴笑:“朕说了,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但凡闭眼或者将脸挪开的,朕会误认为你是傅大人的同党,这个后果不用朕说你们也知道了吧。”
“陈海,你替朕监督一下。”
“是。”陈海一直紧贴着李孟庭站着,闻言,他立马转过了身,冷静的目光在诸位大人之间扫过。
他不仅在打量官员,也在打量李孟庭。
自从那日小皇帝出了一趟宫门之后,陈海便发现她回来之后就变了许多。
或者准确些说,是那日在牢狱里见过傅禹通之后,李孟庭就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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