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雷耸耸肩,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主人会做出这些举动,还让尤然跟着自己进里屋,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尤然这个人类女孩,于穆斐而言有着比较特殊的地位。
毕竟在穆斐身旁服侍了那么久,还从未看到主人包容谁,如果说诅咒之森的那次,是穆斐担心尤然的生命,那这次或许是真正的关心。
道雷还在猜测着的同时,果然那位史诗级傲娇的主人下达了命令,让他将那些药膏拿进她的房间。
天哪,那些该死的蛮指草成分的冻疮膏。
道雷皱着眉将那份包装好的药膏又用了纸盒又套了好几层。
然后强力屏息,优雅提起药盒袋子,扣响了穆斐主人的房门。
幸好提前和厅堂内的下人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先离开了一会儿,不然低阶的血族小辈闻到这股奇怪的气味会恶心到直翻白眼,晕死过去。
“进。”
得到屋内准许命令后,道雷这才拿着药膏进了屋。
他用眼尾快速观望了四周,然后瞥见了小尤然的身影,应是穆斐要求的,小家伙此刻正僵直地坐在椅子边,“紧张不安”四个大字全写在了脸上。
“看够了?”
冷不丁地被身后那位如鬼魅般的主人提醒了一下,道雷立马恭敬侧后,“需要我做什么吗?我的主人。”
穆斐盯着桌子上的药膏,最终只是摆摆手,示意道雷先退下。
看来这次好人不需要他代劳了。
道雷忍住笑意,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第23章
而室内,尤然正拘谨地坐在穆斐安排的软椅上。
她本是不想坐上的,因为这把椅子看起来就很好,根本不适合她这样的人坐上去。
只不过,大人要求的她只能照做,不管是让她做什么。
所以她只好怀着十二万分小心地坐在椅子边边上,尽力用自己的双脚支撑着地面,小短腿蹬着地面非常艰难。
她望着道雷先生进来了又出门了。
她不知道道雷先生递了什么进来,放在桌面上的是一个小盒子。
她倒是希冀着道雷先生可以留下来,这样她或许可以不那么紧张。
她抬起眼,直愣愣地望着那束孤傲的背影。
穆斐大人身着一袭黑色的长裙,丝绸质地的缎面,真的非常美丽,仿佛这件衣服只有大人穿在身上才会有如此夺目。
尤然在心底默默地赞叹着,她一直觉得穆斐大人是她曾经看过的童话书里的最美丽的女王。
她曾幻想过如果现实能看到的话,那最高贵的女王陛下一定是如书里描述的那般,穿着金色或者白色的闪闪发光的长裙,但她现在只觉得穆斐大人的黑裙才是最美的。
穆斐大人就是她心目中的女王陛下。
尤然情不自禁地笑了下。
“笑什么。”
穆斐转过身,将女孩那单纯的笑意尽收眼底,她拢了头发盘在了一侧,边问着,手里拿过桌上的药膏以及涂抹的工具。
尤然立马垂下头,耳尖因为窘迫而慢慢发烫。
穆斐走近她,看着对方十分费力地用脚尖支撑着整个身体,不敢完全坐在椅子上的滑稽模样。
只好将药膏放在一旁的边几上,算是轻柔地将尤然提起,嗯……她没抱过孩子,所以只能像拎小鸡崽一样将尤然提起来,然后整个重心完全落在了椅子上。
她还真是瘦弱,一点重量都没有。
尤然则瞬间瞪大了眼眸,整个人很是无措。
穆斐拉过一把略微矮一点的软椅,坐在了尤然对面,金褐色的眼眸直视着女孩的眼。
这双清澈的黑色眼睛。
“真不知道你是真的在怕我还是,”
穆斐话没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情不自禁勾了下,然后拿过一旁的药膏。
药盒刚打开,那股奇怪的异香散发出来。
果然蛮指草的气味还真是令她有点难受的。
她微微皱眉,但还是用刮片抹了一点,然后望向一直傻傻看着自己的小家伙。
“手。”
依旧是很冰冷的语调。
尤然完全不敢思考对方是要做什么,立马伸出手。
一双胡萝卜一样的红肿小手。
穆斐突然想起那次在庄园撞见的戚家两个血族小孩,对方的手上没有像这样的疮伤,他们健康娇贵,没有受过一点风雨吹残,不像面前这个小东西。
穆斐眼神黯淡了些,她将药膏涂在尤然手上的同时,也尽量压低了声线,用着鲜少的柔和音调告知对方。
“要是痛的话,就说出来。”
药膏附着在红肿裂口的脆弱皮肤上,先是冰凉感紧接着就是如蚂蚁蜇人般细细密密的难忍刺痛。
尤然的手微微发抖,但她却紧抿着嘴唇不发声,只是默默地偷望着近在咫尺的穆斐大人。
只要能看见大人,伤口就可以一点都不痛。
所以,现在这样子,原来穆斐大人是要给她上药。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尤然低下眼睑,盯着被涂抹药膏的指骨,她的嘴唇颤抖地不像话,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穆斐看到一滴水迹落在了她指尖,先是一愣,然后就看到小家伙眼泪已经一颗颗挂脸上仍然强忍住哭泣的扭曲表情。
这是疼得掉眼泪了吗?
穆斐只好拿开了刮片,有点好笑着,“你这么爱哭,道雷还在我面前夸,说你是个很坚韧的孩子。”
尤然沾染泪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穆斐,她不是爱哭,她也不是因为疼得才这样的。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着,可本就口吃的她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只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这样美丽如神祇的人。
她就想这样默默看着穆斐大人。
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
这让穆斐不忍苛责。
“疼吗?”穆斐问。
尤然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穆斐边问着,边拿过尤然的手,将医用纱布缠绕在上面,她下意识将力度降到最轻。
尤然抿了抿嘴,然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疼……疼得。”
穆斐被这个眼前自我矛盾的小家伙逗的忍俊不禁。
尤然望着穆斐大人的面容,大人很少有这样开心的表情,所以尤然情不自禁地看了又看,直到被穆斐撞见了,就立马呈现小兔子状低头红脸。
这小鬼还真是容易害羞……
明明她对人类没什么好感,对于人类的小孩更是。
但于尤然,这个胆子就像铃铛小的女孩,她似乎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顺路”买了冻疮膏给对方,还亲自为其涂抹,让别人知晓她这个冷酷无情的穆家家主会这样对待人类,真是不敢相信。
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只能将这些举措归结为尤然是她收留在府邸的唯一人类,也是穆府的脸面,仅此而已。
穆斐这样沉思着,本就冷面的她,此刻想到令她困惑的事情脸色更加不太好。
尤然感觉到穆斐大人的变化,对方阴郁的脸并不让她心生畏惧,只是她觉得是不是自己惹大人不开心了——
她想到了以前家附近那只流浪狗,每次她把自己的食物分给那只小狗时,小狗总是很温顺地靠近她伸过头让她抚摸,算是回礼。
每每抚摸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尤然觉得那一刻很幸福,可以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所以尤然情不自禁地将头低了下来,然后微微伸出小脑袋给眼前的这位大人。
她想要大人也可以摸摸她的头,只想穆斐大人能够开心,所以可以为大人做任何事。
穆斐望着小尤然这样奇怪的举动,愣了一下,困惑地问着,“你这是做什么。”
尤然始终低着头,然后嗫嚅着回答道,“摸头,您,大概会开、开……开心。”
穆斐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刚刚的冷脸让小家伙以为自己不高兴了,还真是个敏感纤细的小人。
她这安慰的方式还真是特别,穆斐本来想拒绝这相差几百年的僭越。
毕竟如果是其他人用这种拙劣又奇怪的方式费尽心思想得到恩宠之类的,她肯定会十分厌恶并将对方逐出自己的领地。
只不过,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单纯想让自己开心,不带有任何企图。
正如道雷所言,尤然似乎从来到府邸的第一天,就无条件地崇拜着她这位主人。
穆斐盯着小家伙的垂下来的后脑勺,毛绒绒的发丝,以及那纤细白皙的脖颈。
愚昧的人类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给狩猎者,尤然的脖颈这样毫无顾忌地显露在她面前,只用轻轻一咬,这个女孩就会是枯萎的小花失去活力。
毫无戒心,真是愚蠢。
穆斐对此嗤之以鼻。
只不过,她望着女孩一直在自己面前低垂着头完全交给自己的模样。
最终,她还是伸出了手,试探性地触碰了那细细软软的发丝。
然后下一秒,尤然的黑色头发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揉成了小卷毛。
触感……倒是不错。
于是乎,穆斐真的像是摸曾经家养的厄尔斯猎犬一样,有点神奇地摸着尤然毛茸茸的小脑袋。
心底冒出了一个新的昵称。
尤小狗。
对方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安安静静的模样,真的像是温驯的厄尔斯。
尤然低着头任由着穆斐大人摸着自己的头发。
这份冰冷却很温柔的触感让尤然有点眷恋,她知道大人应该消除了一些不悦,直到那份触感离开之际,尤然小脸都有点红扑扑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竟然心里比大人还要开心。
穆斐金褐色的眼眸盯着尤然那一卷卷小黑发,自己虽是始作俑者,心情竟好极了。
“有什么好高兴的。”穆斐看着尤然傻兮兮的小模样,虽然嘴上是冷冰冰的言语,但眉眼也因为抚摸,淡淡的笑意柔和了许多。
尤然腼腆地抬起头,她偷偷地看着大人带着笑的脸庞,最终磕磕绊绊地与大人诉着心里话。
“大人,如……如果,大人,开心的,话,尤然愿意,一直给、给大人摸头。”
因为在尤然心里,穆斐大人她笑一笑啊,整座府邸的雪都融化了。
第24章
此刻,墙上的挂钟指到了十点。
一只红眼眸的黑鸟从里面飞了出来,它鸣叫了一声然后落在了穆斐的肩上,略是亲昵地啄了啄穆斐耳边的发丝。
尤然惊奇地看着那只黑鸟,她不知道这只鸟儿是真的还是假的,竟然寄居在时钟里,当然她甚至有点羡慕这只小鸟,还可以靠着大人如此之近。
穆斐指了下桌上的挂架,无冥便乖乖飞到了离着尤然很近的挂架之上,安静地单腿站立着。
每到这个时候是穆斐最喜欢的休闲时刻,黑鸦无冥准点报鸣。
虽然,这种叫声在多数人耳里是比较凄厉的鸣啼,但对于穆斐而言,这种鸣叫是最欢乐的时光。
她比较中意的悬疑类电视要播放了。
虽然,她作为一个深居简出的老人家平时的爱好除了打理祖上开始就经营的产业外,打理家产似乎并不是爱好,排除掉。
喝酒,那也不算是爱好,排除掉。
那她也就剩下喜欢看看人类拍摄的各种电视节目了。
打发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穆斐看向一旁乖乖静坐椅子上的尤然,很显然,无冥的出现让小家伙好奇又拘谨。
尤然偏过头小心翼翼看了一下落在桌架上那只羽毛黑亮的黑鸟,这只黑鸟的眼睛是红色的,令她有点畏惧,于是她下意识把小身子往反向挪了挪,离无冥远一点。
黑鸦一动不动应该是假鸟,所以尤然才轻吁一口气。
要知道,在她以前生活的地方,见过这种类似的鸟,它们啃食死人的肉,挺吓人的,当地人叫这种有着不祥象征的鸟为“死魂鸟”。
说是这种鸟是魔鬼饲养的宠物,那些魔鬼吸食人的血肉。
所以曾经家附近的同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她是被魔鬼诅咒的孩子,所以讲话才不利索,舌头是被魔鬼拔掉的之类的话。
大家都不愿意和她玩。
本以为大家永远都不会和她玩,有一次邻里的一个比她大一些的姐姐主动邀请她去溪边的树林里,邀请她一起参加探险活动。
那是她第一次受邀,她兴奋极了。
她记得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
她把家里把所有的活全部干完之后,趁着母亲不在家就偷偷跑到了约定地点,正好看到了其他同龄孩子都在等着她。
他们都打着伞,她看着自己身上被淋湿也很开心,因为那时候她以为,终于有人愿意和她玩了。
他们说,只要她将不远处那堆草墩上的风筝捡过来,他们以后就带着她一起玩。
当时她想都没想就跑去捡那只缠在草墩上的风筝。
只不过,她哪里预料到,那个草墩下面是个好几米深的土坑,她一下子栽了进去,头也磕到了,流着血。
紧接着就听到那些说好要带着她一起玩的那些人,好大声的笑,他们都站在头顶上的坑边俯视着她,一边笑一边指着她说她是——
怪胎。
(你们快看,她头上磕出了血窟窿都不哭,真是个怪胎!)
(连自己老妈都嫌弃的野种,居然还想着和我们玩,恶心不恶心。)
(怪胎!怪胎!)
……
那些人都站在她上面嬉笑着,她完全被他们的声音震慑住了,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一点。
他们站在上面向她扔着烂泥,吐唾沫……
她只能捂着脸躲着,可是他们觉得还不满意。
最后一只啃食尸肉的巨大黑鸟飞了过来,他们觉得黑鸟是不详的预兆,所以都离开了。
她那时候身体发冷,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那只鸟似乎也是在等她死了就将她吃掉吧。
她那时候就在想,如果被鸟吃掉也好。
结果最终,她还是活了下来,那只鸟也只是用着血红的眼睛注视着她,良久,直到破晓之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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