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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炜擦干眼泪，仰头看着法明，努力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说不定师父会修成金身罗汉呢，那样成佛后也就不用再度轮回之苦。”
法明嘴角抽搐着，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房内只有师徒二人后，压低嗓音偷偷告诉他：“师父向佛之心不足以成就金身罗汉，我就没怎么信过佛。”
这下子小徒弟彻底不哭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老和尚。
从小被对方提着衣领，每天念经修佛的画面映入眼前，跟眼前这张老态横生说着自己根本不信佛的面孔合到了一起。
法明人都快死了，也不在乎自己往日努力维持的形象，快意潇洒的重新坐回自己床上：“这就是混口饭吃，我师父师兄都离开后，寺庙只能我继承，就我一个人，也没第二个人选，就顺便当了这个住持，再顺便收了你师兄还有你们当徒弟。”
“吱呀……”
房间门被人从外推开，法明条件反射的弹回那张床上，被子已经重新裹上身，人跟刚才一样安静无声的平躺着，就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空。
陈炜瞅着这副眼熟的画面，再扭头看看那边推门进来的身影。
一时间，怀疑他在门外进来前，法明长老可能也根本没躺在那里，只是听到动静才卷了被子躺在那里。
推开进来的玄奘一眼就先看到了陈炜有些红的眼睛，再看向那张床上躺着的人。
作为旃檀功德佛，玄奘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侧站着一名鬼判两名牛头马面。
三名幽冥地界的官差对上佛子的眼神，纷纷举起手中的生死谱还有勾魂链，示意对方先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
玄奘走到陈炜身边跪下，顺势看了一眼那鬼判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的生死谱。
上面清楚的写着法明长老将在今晚亥时寿终正寝。
躺在床上直板一样的法明，望着上空的房梁缓缓转过脑袋，眼神向刚才看陈炜那样慢吞吞的转到那张跟徒弟一模一样的面孔上，然后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叫声。
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玄奘，示意他过来。
玄奘对上那双眼睛，起身往前走近了两步，附耳过去：“师父，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出去。”他可是要跟小徒弟聊不信佛这件事情，留一个佛子在房间多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玄奘：我怀疑我被小团体排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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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二更
玄奘扫了一眼床上坚持的人, 只好用眼神示意那一旁的鬼判跟无常都跟他出去。
等他前脚离开，后脚躺在床上的法明长老就揭开被子重新坐了起来，数落一旁的人。
“你自己回来就行了, 怎么将他也带回来, 那化生寺不是说要举办水陆大会？”
虽然他在房间没怎么出去，可是金山寺住持带着弟子去长安的事情, 还是知道的。
已经从跪改成坐的人，默默点头：“是要举办水陆大会, 我们从长安飞回来只用一个时辰就到了这里, 那大会今天明年什么时候都能办，大不了推迟。”
据说还有很多僧人没到场，想办也要等人全部到齐了才行。
法明眯着眼睛看着小徒弟那张出色的面孔，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老衲虽然不怎么信佛，可也算是为了这个身份背负了一辈子的责任，如今终于要抛下这个重担了，现在就剩最后一件事情还没处理，想必你师兄已经在信中告诉了你, 陈光蕊找上门了。”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陈炜脸色冷了下来, 没有隐瞒法明长老，直接将他们之前在泾河岸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法明听到他们在西门楼见到算命先生的事情，打断他：“你说的这个人, 我恐怕知道一二。”
陈炜惊讶：“师父知道这个算命先生是谁？”
“当朝钦天监有个叫做袁守城之人, 是袁天罡的叔父, 据说此人常年在西门楼外摆桌算卦, 能知天地理，善晓鬼神情，如果是他为陈光蕊算的卦象, 那人恐怕还在金山寺内。”
法明长老话音落下，就看到一道白衣秀士模样打扮的鬼魂从半空中落下，瞧见法明后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大师，在下再次打扰，多有得罪。”
“知道得罪还来，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道鬼魂从上方落下来的动静，让门外站着正在跟鬼判无常说话的玄奘也感应到了动静。
跟陈光蕊一前一后进了门。
这下子，房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法明瞧见进来的佛子，当场抬手指着玄奘那张臭脸：“喏，你也别一趟一趟的跑了，这位就是你儿子。”
玄奘目光变得锐利：“……”
陈光蕊看着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陈炜摸了一把脸，觉得他家师父临死前真的相当放飞自我。
“别选了，就这个。”法明破罐子破摔，指着玄奘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然后将旁边的小徒弟拉过来“这个就是运气差，不小心跟你儿子长的一样。”
陈炜已经不想说话了，总觉得他说什么都说不过他家师父。
好在陈光蕊也没在意这种情况，看了看他那张脸后又顺着法明长老手指的方向，看向玄奘：“你是陈炜？”
“贫僧玄奘。”玄奘丝毫没有要认亲的打算。
这种态度，对陈光蕊而言丝毫没有在意，他来之前就从西门楼那算卦先生口中得知，他留在世上的血亲已经出家当了和尚。
如今见到了人，对他而言就遗憾了结，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态度，只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几次那张面孔，笑道：“上一次在泾河边上我就觉得你们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生前到底在什么地方遇到过这样出色的父母，如今看你那张脸，想必是遗传了你娘的。”
他话语里充满了回忆跟感叹。
可是这种话语却让玄奘没有丝毫的动容：“你知道陈夫人当年怀孕的事情？”
正在感叹万千的陈光蕊一楞，随后摇头：“我不知，当年太宗开立选场，招取贤士，我身为举人去应试，延试三策后被唐王御笔赐了状元，跨马游街时经过殷丞相府，当时你娘正在高结彩楼，抛打绣球寻夫。”
回忆起当年自己跟众人跨马游街那三日的画面，陈光蕊眼神恍惚，“当时绣球打中我的乌纱帽，殷丞相府就派人将我迎进了相府直接拜了天地，第二日唐王就让我去来江州当江州洲主，我带着你娘拜别岳丈岳母走水路经走一月半后，就遇到劫匪落入水中，还好当时泾河龙王路过救了我的性命，又将我肉身保存完好，让我在龙宫里当一名都领。”
被法明长老拉着的陈炜，听完了整个故事后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所以你落了水，就不管那艘船上还有你的妻子仆人下属，龙王带着你走，你就走，我看你从长安到江州虽然是鬼身，可也算行动自如，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一次，到江州来寻人？”
陈光蕊浑身一震，眼睛对上他惊讶道：“当日劫匪凶残，我亲眼看到他将我的家童打死，又捅了我一刀将我踢进水中，这样穷凶极恶的劫匪怎么会留下活口。”
陈炜垂下眼帘，不再看向那张无辜的面孔：“既然你知道不会留下活口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想找到自己的儿子，你是想知道在那种穷凶极恶的劫匪手里，你的儿子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是想知道你的老婆为什么没跟着你一起死？又或者你只是得知你儿子成了整个大唐人人都知的得道高僧后，想直接过来摘桃子？”
室内明明站着四个人，却在此刻安静的落针可闻。
变成鬼魂的陈光蕊被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在下已经是鬼魂了，只是在听说这世上还有一道血亲存在时，想在魂飞魄散之前亲眼过来看他一眼而已。”
“嗤……”
一声冷笑从刚才起就没在说话的玄奘口中发出，从化生寺里直接出来的圣僧直接走到陈炜身边，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后，昂起下巴轻蔑的看着已经变成鬼的陈光蕊：“当初被劫匪踢到水里的时候，你不想着回到船上去看一眼妻子家童，却在二十八年后想来看儿子。
儿子算是你的血亲，值得让你看一眼，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就不算血亲了，所以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当年她是怎么活下来。”
陈光蕊被他一顿指责的脸色发白，本就飘飘荡荡的魂魄变得更加脆弱，急的上火的解释道：“我前些年听说了，听说她跟着陈大人在江州过了很多年，后来陈大人出了事情她就被家人接到了京城，我去看过她，她过的好好的，根本不用我去看望。”
说道这里，陈光蕊看了一眼一旁的法明长老，咬牙接着道：“再说我也没有去告发她，那个陈大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世上天知地知她知。”
他明明就死了，就连尸身都被泾河龙王放在龙宫内，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一个陈大人跟着殷温娇去上任，也不知道是劫匪变的，还是哪方妖怪变得他的模样，哄骗了那个女人。
“我想打他。”陈炜站在玄奘身后，扯了扯那红色的架势，有些咬牙切齿。
“不用我们动手，正好幽冥地界的鬼判跟无常都在这里，直接将他带走。”玄奘没回头，大掌向后握住那只生气的扯着他袈裟的手掌，安抚的握着。
门外一直站着的鬼判跟无常一脸尴尬的走了进来。
他们今日本是想来收取法明长老的魂魄，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另一道鬼魂，还迫不得己在门口听了一场八卦。
如今被叫进门后，直接现身在众人面前。
“见过圣僧，我等是幽冥地界的五方鬼判。”鬼判手中捧着生死谱，看向那名站在旁边的鬼魂，暗咳了一声翻开手里的生死谱。
“陈光蕊，出生于海州弘农县聚贤庄，姓陈名萼，表字光蕊，是你吧？”
陈光蕊看着出现在这里的鬼判，脸色铁青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你不想认我也就罢了，竟然连鬼判都传令上来？”
“既然死了，就去投胎。”玄奘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旁拿着勾魂链的无常，“还不动手？”
两名无常尴尬万分的去将陈光蕊用链子捆了，又给他带上枷锁。
鬼判在生死谱上找到属于陈光蕊的命格登记，瞧见上面清楚写着此人还可还阳。
不由拿一只眼睛往那旃檀功德佛身上瞥过去，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捧着薄子到了他跟前：“佛子，他这里还写着阳寿未尽，还有还阳的机会。”
陈炜从后面挤过来，跟玄奘一起看向那本生死薄，上面写着的确是阳寿还没结束。
玄奘直接将生死薄子合上，面无表情的看向那道被无常勾住魂魄之人，语气森冷：“他现在就是一道游魂，既然是游魂自然是幽冥地界的人，直接勾走，有本事就让他在幽冥地界还魂。”
“得咧，我们这就回幽冥地界一趟，亥时再来。”
鬼判抱着生死薄子，又叫上两个无常，直接拉上陈光蕊的魂魄先回幽冥地界处理掉他，再上人间来收法明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 看原文的时候我就非常讨厌陈光蕊，当初他落水就被龙王救了，完全没有想过回岸上看一眼，而且多年后唐僧为母报仇时，还将他给复活，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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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一更
陈光蕊挣扎着还想说点什么, 可他作为一道鬼魂又被勾魂链锁上，根本挣脱不开直接被强行拖走去了无边黑暗的幽冥地界。
到了那里十殿阎王会根据他前身所做的一切，来决定让他下一世是投胎为人还是改投花草树木类。
多余的人离开后, 一直被忽视存在感的法明猛地咳嗽起来。
室内站着的二人同时看向那道坐在床边的身影。
“师父。”陈炜回到法明身前, 担忧的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你还是躺下吧。”
“老衲想坐一会，死后多的是时间躺着呢。”
法明自个拍了拍胸口, 坚持要坐在床边。
等气顺了之后，这才有功夫看向自家小徒弟, “你去把我放在大雄宝殿的围棋拿过来, 好久没人陪我下棋了，你陪我一趟吧。”
陈炜听闻，将床上的枕头拿过来垫在法明长老身后，这才出门去拿围棋。
他走后，室内又变得安静起来。
只是这份安静只维持了数秒就被人打破，玄奘将地上用来打坐修行的蒲团挪过来，坐在法明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上方坐着的人：“师父, 我可以让你长久的活下去。”
他虽然不会像陈炜那样会说话, 可是从小到大法明长老跟师兄对他的照顾，他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上。
师父跟两位师兄还有陈炜，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存在。
法明抱着佛子递过来的茶杯, 语气相当坚决：“老衲还想下辈子投身到个富甲人家, 做个逍遥散人, 你别破坏我的梦想。”
玄奘不知道这种话他该怎么去反驳, 想了想只能道：“我会吩咐阎王在你投胎时，为你选一个好人家。”
“我问你，陈炜能活多久？”法明没在意自己的事情, 反而开始打听小徒弟的生存问题。
眼前面无表情的佛子陡然抬头，目光直视着法明，回答了他：“我活他活，我死他亡，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他都会活着。”
法明点了点头，又嫌弃的撇撇嘴：“别用那种我要抢你东西的眼神瞅着我，老衲就最后三个时辰就得死了，你再怎么盯着我看也不能从我脸上看出花来，把头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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