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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蒲团上的人将脑袋低下去，看着地上油灯照出来的影子。
上一次在观音观里看到的画面，让他至今无法释怀，也无法接受陈炜会有任何闪失死亡的可能。
法明看着那颗乖乖低下去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去把门打开吧，临走前我想再看一眼金山寺。”
玄奘起身将房门推开，又将两扇窗户全部打开来。
从大雄宝殿回来的人，抱着怀中的围棋回到方丈楼后，就看到门窗全打开着，玄奘站在门口，安静无声的望着天空渐渐升起的月亮。
“师父，围棋我拿过来了。”陈炜经过门口的身影时，收敛起心底的伤心，努力扬起嘴角，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屋，对着床上坐着的法明长老道：“我很久没下过棋了，师父你要让我三个子才行。”
“尊老爱幼，应该是你让我才对，我这么老了你让我五个。”房内，法明长老丝毫不让徒弟，还要求徒弟给他让出五个子出来。
“师父不要吧，你是老我是幼，我们各让一步行不行，你让我两个子就成了。”
摆棋的人，一本正经的说着，手里将棋盘打开飞快的排列好棋子，要求对方给自己让子。
“好，再让一步，我这么老了你让我三个子是不是很理所当然？”法明已经动作飞快的将属于自己的黑子拿过来，又夺了对方三个白子，直接对准那扇打开的窗户丢了出去。
措手不及的陈炜看着那飞出去的棋子，挫败的将叹气服软：“行吧，三个就三个。”
一老一少在里头下着棋子，玄奘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仰头一直看着上空的月色，当亥时到时，五方鬼判带着两位无常重新出现在方丈楼内。
“小的见过圣僧，法明长老时辰已到。”
门内，正在下期的师徒这一次不用鬼判特意现身，都能够看到站在门外的三张阴气深深的面孔。
法明长老手里握着的最后一块黑色棋子还没落下，眼前一阵恍惚就看到门外站着三道穿着官差衣物的陌生面孔。
再低头看了一眼床边坐着的人，发觉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
“师父——”陈炜反应过来，要拉住那道要离开的身影。
“别守着啦，老衲要去投胎过下辈子的日子，再也不用养徒弟了，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记住没。”
陈炜忍着眼泪点头：“我记住了。”
法明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变成鬼魂模样后，整个身体都轻盈了起来，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走几步就大喘气的难受。
而且无常提前告诉他这件事情，就算有害怕有伤心，也早在这几日想的一清二楚。
法明冲着五方鬼判跟无常拱手行礼：“谢谢三位大人上来接老朽，我们就此上路吧。”
鬼判正色的做出请的姿态，无常也没有将勾魂链拿出来，四人一起往外走去。
经过门外背着手站立的玄奘时，法明看了一眼这个不算徒弟的佛子，感慨万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衲知道你不爱说话也不会撒娇，从小就不像一个小孩子，可是你在老衲眼里，也是一个好孩子好徒弟，你从来不让师父师兄们操心，所以大家多关心陈炜一些，可是对你的感情也从来没有比他少过。”
“我知道。”玄奘面无表情的点头，师父对他的关心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我走了，记得给我找个富贵人家啊。”
法明潇洒的摆摆手，就此跟五方鬼判并两名无常去了幽冥地界。
一炷香后，江州金山寺深夜响起了钟声，陈炜一言不发的跟着两位师兄处理着师傅的身后事宜。
玄奘去了幽冥地界，帮师父完成他此生最后一个愿望，来世让他投身到富贵人家当一辈子的衣食无忧的潇洒公子。
陈炜在金山寺度过了七天，法明临死前半个月就已经让两位弟子准备他的身后所有事宜，只停棺七日就火化干净。
陈炜抱着盒子，弯腰在灰木中捡着舍利子，想着法明长老临终前说错了。
师父肯定是信佛的，不信佛的人怎么会有舍利子呢。
“师父的事情已经结束，你们回来前他吩咐过我，等他尸骨火化后就让你们离开。”
觉醒手里捧着一个食盒，递到玄奘跟前：“这几日你们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些带在路上吃吧，化生寺的水陆大会上还有千名僧人等着你们。”
玄奘看着眼前几天时间就老了很多的觉醒，接住了那个食盒：“水陆大会可以推迟，新住持不在金山寺，我跟陈炜留下来帮忙。”
“没什么要你们帮忙的，这庙里大小僧人那么多，有事我跟觉醒会使唤他们。”觉明走过来，将手中的包裹递给陈炜后，这才看向他们二人：“师父说的话，难道在师父死后就不管用了？”
陈炜抱着自己的行李包裹，嗓音因为哭太久还有些沙哑，乖乖应答：“管用。”
“既然管用就早点回去。”觉无将那个装着法明长老舍利子的紫金坛子拿过来，又招手让远处的僧人过来将地上清扫干净。
陈炜还在犹豫期间，十几个僧人就过来一窝蜂的很快将地上焚烧的痕迹清理的差不多了。
觉无望着这一幕，面色无常丝毫看不出来悲伤神色，一阵凉爽的风吹过去，师兄弟四人站成一排看着地上最后一层灰烬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飞向远方。
“死后便是生，生死相续不断轮回，师父他老人家还活着，只是用我们不认识的样貌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了，所以没什么好伤心的。”觉明作为四人当中最年长的师兄，一席话劝解四个人。
自认为已经劝解到家的觉明和尚，说完就带头离去。
觉醒站在原地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也跟着离开了。
剩下最后两个人，一个怀里抱着行李包裹，一个手里提着食盒。
许久之后
陈炜转身，看向身边站着的人，望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上关切的神情，倾身过去将人抱住。
狐九伸长两只前爪，将圣僧手里提着的食盒接过来，好让圣僧空出手安慰陈炜，它又快速跑到一旁，将食盒放在白间身上，又跑回来将陈炜的行李包裹拿过来，同样快步跑回来放在变大身躯的白间身上。
“你让我变大身体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白间转头看着自己后背上放着的东西，不敢置信自己现在已经沦落到了驮运东西的地步。
它可是陈炜的爱宠！最爱的，唯一的那种爱宠。
“不然你还有什么用？”狐九说完自己也跟上跳上白间的后背，依靠在行李包裹上用赤红的尾巴拍着白间的金黄色脑袋：“现在陈炜正在伤心，你要过去打扰他吗？”
白间铁青着脸，想告状的心情在看到前方两道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时，又将满腔的委屈憋了回去。
“等陈炜不伤心了，我就告状，我要求替换掉你！”最好换个物种，总之不要狐狸，白间将狐狸这两个字从自己的交友圈子里删除。
作者有话要说： 法明：正在投胎当富二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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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二更
当天夜里, 化生寺莲华院里的油灯亮了，觉无带着弟子夜游化生寺回来时，经过隔壁的院落看到门上挂着的灯笼, 眼前有些恍惚的停下步伐, 看着那座木门后的院落，瞧见正屋门被人从内打开, 一只赤红的狐狸捧着水盆从内走出来。
狐九感应到院门外有人，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瞧见是一群光头的和尚就没在意的将盆子里的水倒在地上。
自己又转身将房门关上, 提着木盆去了井边，将自己的四肢放在水中清洗干净后，提着白间回到树上去休息。
院子外，觉无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带领十二名弟子推开隔壁文殊院的院门，走了进去。
第二日，陈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两只眼睛又干又涩，从床上爬起来的人眨着干涉的眼睛还没看清房间, 下巴就被一只凉凉的手掌捏住。
“闭眼。”玄奘一手拿着冰镇过的帕子, 一手捏着陈炜下巴，让他将眼睛闭上。
坐起身的人，乖乖抱着被子闭上眼睛, 刚合上眼帘上就多了一道冰冷的触感, 激的他手背上的鸡皮疙瘩都战颤了起来。
“忍一忍。”站在床边的人将那冰冷的帕子仔细贴在他眼上, 直到手帕没那么凉了之后才揭开, 望着帕子下方那张乖乖闭着眼睛的面孔，捏着人下巴不放的手掌松开来，沾过冷水的手指从那双紧闭的眉眼四周按捏了一会才再次松开“睁开吧。”
陈炜将眼睛睁开, 刚才那种刚睡醒怀疑眼睛都熬干得刺疼感已经没了，只是他原本还剩余的一点点瞌睡在冰水的刺激下，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彻底清醒的人，抬眸望着床边站着的人，瞧见他身上已经穿戴好的僧衣，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糊了窗纸的窗户看过去。
虽然隔着窗纸，可门外明晃晃的太阳看起来绝对不是清晨的模样。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耽误你上课了么。”
床上的人揭开被子下了地，将那紧闭的房门打开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门外背对着他，棕黄色的脑袋，皮滑毛亮的被风吹成一条条，从他这个角度还能看到这全身长毛的猴子手里捧着香蕉在吃。
“悟空！”
陈炜快步跑了出去，转到那一身棕黄色毛发的动物跟前，正面果然是个尖嘴猴腮雷公连脸的面孔。
“师父，这是俺老孙从花果山带来的香蕉，请你吃。”
大清早过来的孙悟空将怀里那一大串的香蕉都递给对方。
陈炜抱住那堆香蕉，直接挪动身子坐到他身边，歪头将他上下打量一圈：“怎么来化生寺了，是什么时候来的？”
“俺老孙刚到这里，听说玄奘要开水陆大会，正好我在山上也没什么事情，就顺路过来带着猴子一起来听听佛经。”悟空说完，指着自己那颗脑袋给他瞧：“看这里。”
陈炜看向他那颗长满毛的脑袋，从前看到后，又从后看到前，一头雾水：“做什么？”
半夜赶路过来的猴子斜眼看他，将指着脑袋的毛手松开：“是谁说一天给你摸一次的？我们才分开多久你就忘记的一干二净。”
“啊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我摸我撸！”
需要徒弟提醒的人，快速跳起来揉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早餐若不是狐九给他端了一碗粥回来，陈炜就要跟着徒弟将那一大串的香蕉都吃了下去。
玄奘将那条帕子放回木盆内，看着门外因为见到徒弟心情转好的人，大松了一口气。
昨天夜里某人睡着后，在睡梦中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在哭，法明长老的离去恐怕会让他伤心一段时间。
他想来想去，找一样转移人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陈炜最喜欢的东西拿过来。
近期妖怪都往长安城来吃和尚肉，狐九白间的力量太小，玄奘自认自己可以护陈炜周全，可是在哄人这方面却不擅长。
想来想去，最终夜里去了一趟花果山，将悟空叫了过来，陪着陈炜一个月的时间，等水陆大会结束后再走。
陈炜洗漱后换了衣裳，作为东道主大方的带着悟空去参观化生寺。
悟空扛着如意金箍棒跟在他的身后，为了来将陪玩的事情显得理所当然，他还带了一群猴子猴孙过来。
如今整个化生寺内，只要有树的踪影，就一定能够在树上看到猴子的身影。
这些猴子都是在生死薄上划掉了名字，个个早已经通了灵性，偶尔从树下经过跟僧人遇上时，也不害怕，有大胆的甚至能够学着僧人的模样，将两只前爪合十行一个佛礼。
一时间，整个化生寺内居住的客僧，三三两两的都聚焦在树下，各自拿着食物送给猴子，想让那通人性的猴子对自己也行一个佛礼。
“师父，听说那西门楼外的算卦先生每日造谣撞骗的哄骗人，咱们这就去砸了他的摊子！”
悟空来之前，已经听玄奘说了陈炜这段时间的事情。
知道现在外面有很多妖怪想着来长安吃陈炜的血肉，二话不说的拿着如意金箍棒当场先将花果山附近的妖怪都清理一顿，这才跟着玄奘来了化生寺。
陈炜揉了揉大徒弟的毛头脑袋，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软触感后，才笑眯眯的点头“你说的对，我之前也想砸了他的摊子，一直没时间。”
既然要去做坏事，就不能打扮成这个样子了，陈炜将自己跟玄奘的斗笠拿过来，又换上一身的常服。
悟空则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身穿靛青色圆领窄袖瘦长青年，手里的金箍棒也跟着变成一把玉骨扇子。
“师父走！”
陈炜抱上变成黑色模样的狐九还有白间，当即出了化生寺。
师徒二人穿街过巷，很快就到了西门楼大街，街上挤挤闹闹，哄哄杂杂到处都是人声，正前方有一簇人更是包围成群的在那里高谈论阔。
陈炜拉着徒弟站在人群后，惦着脚尖往内看去。
一眼就看到那闭着眼睛的算卦人，还是那张方桌，跟六块不知是什么动物骨头做成的算卦工具。
方桌跟前站着一个满面激动的青年，正聚精会神的听那人说什么：“属牛的本命，坐在太岁头上又无吉星化解，故此崎岖不平，这是日犯岁君局。”
陈炜就看到那青年激动的拍着桌子，手掌都拍红了“对对对！先生说的对！不知先生可有解法？”
悟空站在人群后方，走上前去分开众人，往里头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低头视线在四下寻找起来。
一只四肢细长，身黑脸白的有两尺长的野狗吐着舌头进入了他的眼帘。
悟空眨着火眼金睛看着那只黑狗，嘿嘿一笑蹲到一旁的石狮子上去，冲着那只野狗招手：“你过来。”
身黑脸白的野狗狐疑的将这只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抬脚走了过来到了他的跟前：“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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