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珩向外走去:“我出去看看。”
“各位这是何意。”
“温掌门,”为首的中年修士拱了下手,“白家上下屠戮殆尽,我们是来为白家讨回公道的。”
"白家?"
“正是,上下百余口人,无一人生还,情节之恶劣实属未见,还请温掌门行个方便,好叫我们捉回妖道乐生,送去仙盟审判。”
温珩道:“既然是无人生还,那便是无人可证,你们为何认定人一定是乐生杀的?”
“温掌门何出此言,难道还能是我们冤枉他不成?”一个大腹便便的修士嚷嚷道:“我们当然是有证据的,那白家家主白敛身上伤口所留的灵力波动可的的确确是乐生所留,难道温掌门还要否认不成?”
连无极的长老也站了出来,痛心疾首道:“宗主,白敛是您一脉同宗的师弟,是我们无极的弟子,乐生他杀了我们无极的弟子,你难道还要护他吗?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他们说得冠冕堂皇,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然而他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却充满了贪欲。
神族,一个落单的神族。一个落单并且灵力尽失的神族。
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更何况他们师出有名。
“正是,这位的手上可是沾了白家百余人的血,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我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人:“白敛的确是我杀的——”
“果然是你。”“你还有脸认。”“狂妄!”
“白敛是我杀的。可白家除了白敛,你们说的那百余人一个也不是我杀的。”“我冷声道:“是我做的,我自然会认,不是我做的——”
“谁也别想加在我头上。”
有人横眉冷对:“强词夺理强词夺理!”“狂妄,太目中无人了!”
有人自信不疑:“你说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杀的,谁会信?”“就是,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服众?”
有人晓之以情:“既然你认定自己并没有做过错事,那不如和我们回仙盟公审,届时你若是清白的,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我嗤笑,“头长在脖子上可不是用来作装饰的。”
“你!真是不知好歹!”
“与他这种魔头讲什么道理,捉回去就是了。”
“如今是白家惨案,日后可能就是王家,张家,甚至小宗门,大宗门,留下此子贻害无穷。”
他们是真蠢还是装傻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既然要来捉我,那就做好好有来无回准备。
眼前闪过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与前世的情景何其相似,这些人永远都是这般的令人作呕……我心中暴虐顿起,既如此,杀了便是。
这一次我不再会任人鱼肉的那一个。
以暴制暴,以杀止杀。
“乐生。”秦峥按住我的手,向我几不可查的摇了下头。
什么意思?是要我忍耐?凭什么,这些人早就该死了,他们要我的命,难道不该死吗?
“秦峥,”我冷冷看他,寒声道:“你又要拦我?”
秦峥道:“我来就好。”
有与滇沧交恶的门派讥讽道:“秦宗主,你们滇沧也要自甘堕落,与正道为敌吗?”
“我已卸任滇沧宗主,与滇沧再无瓜葛,”秦峥道,缓缓拔剑出鞘。
一道夺目剑芒闪过,斩破夜色。凌厉剑意逼退了步步紧逼的仙门百家。
白芒消退,一柄长剑斜斜插进地表,剑刃发出森然冷光,剑身震动铮铮作响,一个三丈余长的圆形土坑以灵剑为中心蔓延开来。
人群中发出阵阵低呼,“是藏心。”“他不是堕魔了?”“他不是应该在魔域吗?”“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是要引战吗?”“仙魔之战?”“别瞎说。”
魔尊鹤崇,原无极执剑长老,后堕魔入魔域,于一月前杀死前任魔尊,成为新任的魔尊。
也是我的,师尊。
鹤崇立于一棵古木之巅,一身魔气如海,淹没半边的夜空,他居高临下的看向抱成一窝的仙门百家,银发无风自动,赤瞳熠熠生辉。
“你们要替白家讨公道?”
说话的那个留着一把山羊胡,他摸着他的胡须,脑袋挺得老高,像一个后弯的破布墩:“是又如何。”
另一个年纪较轻,穿金戴银,一身白胖肥肉,掐着他的公鸭嗓,一幅颐指气使的样子,“与你何干。你一个魔修少来管我们道修的事。”
“可笑,”鹤崇嗤了一声,“你们连白家上下百余人到底是谁杀的都不知道,向谁讨公道?”
“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我。”
那些聒噪的鸭子一只只瞪圆了眼,他们说时只是徒个痛快没想着真的要谁来回答,所以当鹤崇干脆利落的把白家的人命认下时,一只只就都傻了眼。
鹤崇好似想起这些蠢物的脑子在他们出生时就留在他们老娘肚子里,怕是没法从他言简意赅的话里理解真意,于是耐心的再说了一遍,“白家,我杀的。”
那群正义人士蒙了圈,我们这边亦是无人出声。一时便十分的静。
我原本就隐隐有所猜测,当日在白家时察觉的那缕魔气,每日若有似无的视线,全部变得明晰。
是鹤崇。是他替我杀了那些白家人,是他跟了我们一路。
“不可能。”“胡说八道。”
“谁不知道那乐生是你唯一的亲传弟子,定是你为了维护弟子瞎说的。”
“是啊,你与白家无仇无怨,没有下手的动机。”
藏心长吟一声拔地而起,直直飞向高空,鹤崇伸手将其握住,虚按剑身:“不需要。”
魔修本就离经叛道,恣意妄为,想要杀谁,还需要理由吗?
那人显然也想到这点,脸上不知是气还是怒,红得发了紫,指着鹤崇的手像是得了羊癫疯:“好,好哇,果然是魔修作为。”
我忍不住乐了。
“直到如今还毫无悔过之心,简直顽劣,不堪教化!”那人像是被针扎到了屁股,猛地把手指向我。
他身边的矮胖中年修士亦是义愤填膺:“师徒二人不愧是邪魔外道,如此草菅人命,泯灭人性,人人得而诛之!”
“亏我还曾经仰慕过无极的执剑长老鹤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人品之低劣实所世间罕有……”
一个看起来年纪较轻的修士愤愤不平道:“掌门,面对这种邪魔外道,我们还需要再同他们讲道理吗?”
他的掌门按住打了鸡血的弟子,看向挡在我身前的秦峥与温珩,道:“看样子你们都是选择与魔修同流合污了。”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已经彻底没有耐心听他们疯言疯语,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也没有耐心去唤醒他们,既然想睡,那就不如让他们永远沉睡。
鹤崇平举剑身,语气淡淡:“你敌不过我。”
第116章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抵我十招。”
鹤崇是在单纯的阐述一个事实,在场的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我却能看出,他的修为早已突破大乘,随时都可以飞升上界。若是单打独斗,整个大陆,谁也敌不过他。可惜这些人不明白,只以为鹤崇是在嘲讽他们实力低微。
秦峥与鹤崇一人一剑对上了大部分前来讨伐的道修,温珩守在我身旁挡下了剩下的那部分修士,我被护得严严实实,无人可近。
我背着手,饶有兴致的看他们拼了命想接近我却碰不到我一个衣角的模样。
他们自诩仙门百家,然而实际上来了还不过十余家,大宗型门一个也没来,中型宗门来了三个,剩下的不过是小猫三两只,不成气候。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也不过是来自一个中型宗门的合体中期长老,其余的那些家主,掌门,不过是元婴、出窍的修为,而我这边虽然不过四人,却是两个合体大能——秦峥和温珩,一个鹤崇,我算半个战力吧,修为也是实打实的大乘期,真是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信心来胜过我们。
温珩召出了本命灵剑,却未出鞘,并不攻击,仅仅将对面的攻击格挡下来,他的手下留情,引来对面的得寸进尺。
“温掌门,我素来敬仰你品性,然而如今你这般的自甘堕落,真是让我们大失所望,引以为耻。”说话的这个长得贼眉鼠眼,我不认识,看温珩的样子也像是不认识他,估计就是单方面敬仰吧,脸可真大。
一个无极的长老——这个我知道,他是无极的执法长老,是在场的唯一一个无极高层,他痛心疾首的规劝道:“掌门,不要一错再错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们会当无事发生,还会继续拥护你做无极掌门。”
他这是在威胁。
我的眸光愈冷,师兄,你会选哪一边?
温珩默然不语,似是在思索,又似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放空了思绪,随后他轻笑一声,好似抛下了所有负担,洒脱之下锋锐尽显。温珩挥剑斩去。
“掌门之位,我不要了。”
我心中泛起一股热意,还未品味到底代表了何种情绪,那执法长老便爆喝一声:“胡闹!”
“掌门为何要执迷不悟?”执法长老,指向我怒目切齿道:“定是你,是你无耻蛊惑,在无极时你就到处招蜂引蝶,卖弄风骚,蛊惑掌门不够,还……”
我信手一挥,这个执法长老便被一道灵力撞出百尺,接连砸断了十数根参天古木才停下。
秦峥与温珩或许是顾念同为道修,手下留了情,可我不会。
“说够了吗?”
我踏步上前,平声道。
“乐生?”秦峥疾步退至我身旁,眉宇微颦,暗藏忧愁。
是,如今我身上的灵力确实是所剩无几,尽数供给了小崽子,但这不代表我便可任人宰割,由人欺辱。众神之下,皆为蝼蚁,从来不是随便说说的。
我看了眼天上的月,今夜月色明明,适合赏月——本不该用来浪费在打斗之上的。
“放心,我有分寸。”
我朝秦峥安抚道,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修士,一个,两个,三个……二百六十七个,我的心跳得很慢,渐渐与大地的脉动达成契合。
每一个神族都会觉醒一个天赋神通,大多是自然系,催生草木,凝冰燃火,御风御雨,诸如此类,当然也有觉醒的神通与众不同的神族,比如读心,比如空间,五花八门,各有千秋。
每一个神族的神通不同,觉醒的契机不同,有些是生来便觉醒了,有些成年才会觉醒,我的神通本该是生来便觉醒的,因为仙骨遗失而陷入沉寂,直到仙骨归位的那一刻才彻底觉醒。
有风流动,林叶飒飒,我的灵台空彻,眼中清明,封闭关窍的枷锁被冲破,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脉搏,都写满了跃跃欲试。
我心神一动,垂在身侧的手平举,屈指虚指仙门,“灭。”
刹那间,天地寂静,风息云止,随后冲在最前面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地,眼神空洞得仿佛被什么抽取了魂魄,有人怔愣着上前去探那些人的气息,当即脚软跪倒,惊恐出声。
“师父!”“师叔!”“大哥!”
“妖邪之术,他是怪物——”
“你杀了他!?我要你偿命!”
我的神通是——神谕。
即我所言,便是事实。
我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处,死去的人并没有让我有半分动容,我只是觉得他们吵,聒噪得让人心生厌烦。我的手还未放下,便指向最吵的那几个,他好像说要报仇?要我偿命?那应该和死者感情深厚吧,我现在送他上路,好叫他们黄泉路上作个伴。
“灭。”
这下安静了。
“啊啊啊啊啊——”
“怪物啊!”
啧。我的眉不耐蹙起,指尖指向崩溃尖叫的修士,还未吐出话语,那修士便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崩溃的大叫一声跑了,连剑都没有御,一息便消失在林海之中。
他这一跑好似传递了什么讯号,剩下的那些修士也四下逃窜,片刻后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我与秦峥等人,哦,还有一地死尸,一地灵器。
“我杀人了。”我面色平静,冷静的想道。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心中无喜无怒,与前世第一次杀人时的崩溃反胃不同,这一次的死亡没有激起我心海的半点涟漪,因为这一次我已经彻彻底底是一个神族了。
人族责怪神族冷漠,对他们见死不救,其实是毫无根据的,正如人族不会理会妖兽的哀鸣将妖兽内丹取出一样,神族看到被魔族鱼肉的人族也不会有丝毫动容,因为人族对于神族而言,其实与妖兽、草木、蝼蚁无甚差别,没有人会把不慎碾死的蚂蚁记在心上,也不会有人而树木被砍伐而心生不忍。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都无法相通,更何况是人与神呢?
停止的风扑面而来,仿佛从未有过停滞,泥土的腥气之中带着微弱的血腥之气,我进入一个玄妙的境界,我可以听到百里外的虫鸣,我可以看见群山深处的古老墓群,我看见脚下这片土地的沧海变迁,也看见落荒而逃的修士各自回到宗族,有急急的闭了,不肯出关,吓破了胆子的,也有怀恨在心连夜召集盟友密谈,去仙盟添油加醋鼓动人心的……
神族神通是通过调动天地元力从而施展,而非修士所用的灵气。
所以我现在感觉特别好,好似浑身的关窍全被打通,前所未有的舒爽,叫我现在飞到仙盟,或者昆仑都是可以的。
在纷纷扰扰的喧嚣之中,秦峥拉住了我,五指紧紧握在我的腕骨,像是生怕我跑了,或是消失不见,“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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