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轩合上笔记本,把桌上的文件都收好,关上书房门。
转身,林裴房间的门缝里还留着一丝灯光。
林承轩看了眼时间,又在门外站了会儿,没听到电视的声音,于是握着门把手轻轻转开,一推门——
林裴果然已经睡了。
脸上还盖着一本没看完的旧书。
他轻轻拿下来一看,原来是《简爱》。
这本是林裴小学时读的,书页都已经有了泛黄的痕迹,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又翻了出来。
林承轩垂下眼睑,在原地站了半晌,用书封把看到的那页夹起来,随手放到林裴床头。
晚上温度低,他走到窗户边,靠窗的书桌被仔细擦过,连不小心留下的油墨痕迹都消失了,但仔细一闻,还是能闻到淡淡的烧烤味。
林承轩揉了揉眉心,悄悄地把窗户打开半扇,又在旁边坐了半响,等到房间里重新恢复清新的味道,他才默默地起身离开。
·
林裴连着好几天都熬夜到四五点才能睡着,昨天晚上睡得倒是很好,一夜无梦,起床后人也精神了许多。
吃早饭时,父亲不在,他问了阿姨才知道,助理带的新人不小心弄坏了u盘,里面还装着今天上午开会时要讨论的方案。正好林承轩在办公室存了一份,也没和小姑娘计较,早早地到公司收拾烂摊子去了。
因为昨天林裴说自己总在外面吃,林承轩就和阿姨商量过了,今天她特意起了个早,给林裴做了午餐盒,还特意做了两份,林裴看到时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阿姨,真的不用两份。”
还找了个理由粉饰,“我饭量小,一盒就够了,真吃不下那么多。”
“没事。”阿姨心说这刚好呀,“宋巡那孩子平时呀也挺照顾你的,到时候你就把另外一份给他就行了。”
“可人家不一定吃得惯您做的菜呀。”
“没事,宋巡他妈妈和我说了,她说他们家孩子从小就皮实,啥都能吃,让我随便做。”阿姨又补了一句,“你也别怕我累,我领着这么多钱的工资,就是要好好照顾你的。之前我就想给你做盒饭,你说在学校里怕不和大家吃,会被排挤,这才算了。现在可是先生交代的……放心吧,给你做了爱吃的小排骨呢,没和他说。”
一听到是爸爸让带的,林裴就闭嘴了。
等到了临走前,林裴一推门,就看到宋巡骑着辆蓝黑色的自行车,在他家门口等着。
林裴站在旁边张望了一会儿,“你骑车上学啊?”
“今天限号了。”
宋巡笑笑,“而且,不还有你吗。”
“哦……”林裴看了眼后座,硬邦邦的,啥都没有,咳了一声,“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垫一下,那玩意坐着不舒服。”
“没事,我不怕硌。”
说着,宋巡拍了拍车前座,“而且你不是要锻炼身体吗?来吧,你带我。”
林裴:“???”
认真的吗?
让他一个Omega,带一个130斤的A??
这车真的不会骑着骑着从中间塌掉吗??
他满脸不敢置信、天塌了的表情。
宋巡快笑死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座位垫套上,重新拍了拍后座,“逗你的,快坐上来,我带你。”
“特娘的,乱开什么玩笑。”林裴本来煞白的脸立刻恢复血色,他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往后座上一坐,轮胎立刻往下陷了些许。
“我可不是占你的便宜。”林裴两只手伸进宋巡的口袋里,半抱着他的腰,嘀咕着说,“你要是怕痒就和我说啊。”
“这不是巧了,今天我家便宜打三折,跳楼价,老板打骨折,不然你多买点?”
宋巡一脚踩下去,自行车滑出去老远。
他骑得不快,只是前面有段下坡路,自行车像是点着了引线的火箭,快速又稳妥地沿着车道冲了下去。
林裴条件反射地、紧紧抱住了宋巡。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宋巡出门只穿了一件短t和一件夹克外套,手掌伸进口袋里,隔着薄薄的两层,皮肤的温度清晰地汇聚在接触的地方,像点燃的火柴,烧得指尖灼热。
却不疼。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骑自行车。
宋巡平日里都是要么坐公交、走路又或者是自己开车,基本看不到这辆小二轮的用武之地,没想到还能见到他带着人骑自行车。
风声扑面,世界万物全都快速倒退,只有他们向前。不得不说,感觉……还真是奇妙。
“喂,宋巡!”
林裴忽然大声喊。
早起上学的这段路,空无一人。
他只有在这种隐秘的时候,才会莫名其妙地大胆起来。
宋巡已经摸清楚他的尿性了,笑了笑,也大声回应:“干什么?”
林裴放开一只手,指尖探出去感受路过的风,感受它的柔和与坚毅。
“我有件事要问你!”
林裴喊道,“我和周成森在一起的时候,你后不后悔!”
“当然后悔啊!悔得我肠子都清了!”
“你当时觉不觉得,你是天下第一大傻逼?”
“不是我觉得,我特么就是!!”
两个人像疯子一样,在快速穿行的马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喊着。
林裴头发被吹得很乱,但心里反而是清透舒畅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问你,”他踩着踏板、扶着宋巡的肩膀站了起来,仰着头感受风,“咱们俩有没有可能,还记得你的回答吗?”
“记得!”宋巡回答,“那是我最傻逼、最混蛋、最蠢的一天。”
“我也觉得!!”
“我不够好看吗,我性格还不够好吗,我还不够喜欢你吗?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宋巡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那天他没有回答。
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或许因为疑心、因为焦虑、因为不安……
或许,因为胆怯。
但是林裴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
他很快就上到了自苏醒以来、最沉痛的一课——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待。
因为失去了,所以会更懂得珍惜。
他经历了痛苦折磨的等待,日复一日,等待林裴慢慢从周成森离开,等待林裴愿意接受他的靠近。或许周成森离开后,林裴的方向仍就不会是他,但那又怎么样呢?
起码这一刻,他还能留在他的身边。
林裴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高声喊,“啊啊!不喊了,我饿了,宋巡我想吃烧麦~”
宋巡唇微微张了张,“……知道了。”
——我喜欢你。
他说给风声听。
第116章
“喂?”
“臭小子,是我。”
文川单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另一只手夹着手机,胳膊里还揣着一张记录板,正站在电梯前打电话,“之前你问我的事情,我后来又咨询了一些我的同事,规定上他肯定可以报,分数够了就能上。不过评职称的话……还是别报太大希望了,这十里八方的医院七八所,能爬到主治以上的医生才几个?当然,如果他爸愿意搞个私人医院,那就方便多了。”
“屁话,我能不知道评职称很难?”
宋巡正在超市里买零食,老板娘新进了一批话梅,他记得林裴有段时间很爱吃,就多拿了几包,周围人很多,时常有Omega和他擦身而过,然后从死角处投来过于炙热的目光。
宋巡皱着眉往里面的过道走了走,压低了声音,“找你就是问问看能不能有特例,你要是和我废话大半天的,要说的就只有走后门这一条,那我就挂了。”
“哎你这臭小子,一天天的,有事求人还给我臭脸——”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穿着蓝白色病号服的Omega握着一根输液杆,闻声抬起眉眼,目光正好和文川在空中相撞——
苍白的指骨,手背上贴着条状胶布,透明的输液水顺着管道一点一点渗进了微微耸起的静脉血管里。
还有瘦削到有了尖尖的下巴。
文川回过神,后半句咽进了肚子里。
“我也没说没别的办法,你急什么。”
他垂下眼睑,一边讲电话一边迈进了电梯,“我给我之前的导师打了电话,他说他现在正在带一个学生,也是Omega,和林裴的情况差不多。虽然人家未来是想出国做学术研究,但是国外的环境也比国内好不了多少……多少也能给林裴一点经验吧,等会儿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自己去聊吧。”
宋巡那头应了一声,舅甥俩人也没什么好聊的,就这么挂断了电话。
等到结束后,文川才想起没按楼层,他走上前,贺苓站在靠按钮的左边,看到他往前,往后退半步、给他腾出了地方。
8。
是贺苓要去的楼层。
CT室。
算算日子,这都大半年过去了。
文川瞟了眼他打的点滴,是普通的生理盐水,适用性很广泛,看不出什么病症。
他收回目光,“你的胃病还没治好吗?”
“嗯?”贺苓回过头,沉默了片刻又转了过去,“嗯……”
还‘嗯’?
这么久了,他记得没错的话,贺苓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住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胃病而已,怎么到现在都没好。
“你的主治医生不是谢召吗?”他皱了皱眉,“他虽然算不上一流,但水平也还不差,一个小小的胃病不至于拖到现在吧。你平时吃的什么药?有单子吗?复诊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叮,八楼到了——”
面前的身影晃了晃,文川话还没说完,下意识跟着他一起出了电梯,在他身后,皱着眉追着他问:“你这个胃病一般不需要住院这么久,而且打吊针的时候不要乱跑,你的护工呢?或者你爸妈,他们没来照顾……”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么?”
贺苓仿佛没听见似的,平淡地推开了面前的木门,推着输液杆走了进去。
Ct室的医生抬起脸来,目光在他们俩脸上打转,懵逼地问,“文医生?你怎么来了?”
文川长相帅气,有才华,在医院里也评上了教授,有钱又是单身,为人健谈又热情,医院里认识他的医生不少。
正正好,这位ct室的医生和他吃过饭,有过那么点交集。
“我……?”
文川这才发现自己自己跟着贺苓一起进了别人的办公室,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只得含糊道,“陪、陪朋友来看个片子。”
“您好,”贺苓没搭话茬,把条子递给医生,“102号取一下报告。”
“哦……好。”
医生看了他一眼,琢磨着这冷淡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朋友啊,啧。
他从旁边的一叠袋子里抽出一个,看了一眼片子,眉眼顿时皱了起来。毕竟是同事的‘朋友’,他没忍住,嘀咕着多了一句,“年轻人还是要好好养胃啊,怎么把胃喝成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什么样子?
文川的目光在贺苓和档案上转了两圈,贺苓什么反应都没有,默然接过,看样子像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
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测。
等到出门后,文川劈手夺过档案袋,粗暴抽出CT片,快速掠过底下的几行总结,眼睛里只看到了三个字。
胃穿孔。
怪不得治了这么久都没好。
他担心贺苓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所以只让同事帮忙照顾、从来没过问他的病情,没想到发展得这么严重。
“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眉头,他的心都拧在一起了,“还有,刚才医生说你喝酒?都喝出胃穿孔了……你以前从来都不喝,我偶尔开瓶啤酒你都要骂,一向严于待人、更严于律己的人,怎么现在开始沾这些东西了?”
“关你屁事。”
贺苓回身想重新拿回来,文川却藏到背后去,他只有一只手方便活动,自然比不上文川灵活。
文川拧着眉,“我在问你话呢!”
“你有病吧文川。”贺苓皱了皱眉,看得出来心情很差了,“你是我主治医生吗?”
“我有病?”
文川看他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气笑了,“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啊,贺苓你自己看清楚行不行?”
“之前说不准我抽烟不准我喝酒,晚上超过十二点睡觉就说我熬夜要猝死。”
文川把档案袋甩得哗啦响,“这些是不是你说的?你他妈比我这个医生都健康自律,现在呢?喝酒喝出胃穿孔,常年胃病营养不良还贫血,现在站在我面前打点滴的又是谁啊!”
他想到特意转来这什么狗屁公立医院,每天加班加到死,手术台上站十几个小时累得没心情吃饭,就为了多关照贺苓一点,就为了靠近人家一点……有个屁用。
像个笑话。
别说领情了,听见人家说他什么吗?说他有病,说他多管闲事。
特么的。
火一下就上来了。
“当初和我分手的时候没见你失魂落魄的,不是转头就去国外领证了吗?我看你当初分手的时候挺潇洒啊,怎么,现在离个婚你就要死要活的?没想到啊,时间改变的不止是年纪,还能让人变痴情??”
文川越说火越大,心里的酸妒都快溢出来了,“你天天在医院占用公共资源,怎么,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回心转意、重新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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