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虞抬眸,目光在烛火下明暗变化,“我说过,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斥虞。”白癸似乎叹了一口气,看着斥虞的眼睛,“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这是白癸一直以来都疑惑的地方。
斥虞和他,说起来,最多算是朋友。
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们的缘分,不过就是当时斥虞出使仪昌的时候,那一段时间而已。
斥虞眉眼带笑,“我喜欢,我愿意。”
白癸一时无言,“斥虞,别对我太好。”
斥虞叹气,站起身来,语气里带了些平日里没有的情绪波动,“阿癸,你应该能察觉到,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对你。”
白癸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一颤,原本他的脑子就还不能算完全清醒,此刻更是一团浆糊。
他不是没有猜到。
而是不敢猜,也无法相信。
白癸沉默许久,“我们相处不过这短短时间。”
“不。”斥虞语气坚定,目光中带着他人看不懂的光芒。
“在很久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白癸一愣,“什么意思?”
斥虞却只是笑了笑,伸手握住了白癸的手,“你不用知道这么多,你只要知道,我心悦你,这就够了。”
感受到了斥虞手心传来的温度,白癸却猛地将手抽了出来,“斥虞,以后别管我了。”
斥虞一愣,随即垂下眼眸,看上去似乎有些受伤。
白癸并不讨厌斥虞,但却也无法产生朋友以外的任何感情。
斥虞给他的感觉很舒服,可同样的,他和斥虞中间像是隔了一道墙,他没办法过去,这样的感觉,和冥渊不一样。
他对冥渊,像是天然的亲近。
而斥虞,却永远有一道隔阂。
斥虞很快就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笑容,“我愿意做,那是我的事,你只管着接受就好。”
斥虞不等白癸开口,便伸手摸了摸白癸的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别着凉了。”
斥虞很快就转身离开了,房内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空气里还是残留着些许斥虞身上带来的凉意。
白癸打了个激灵,看着外面的月色,还有那一朵盛放的天堂鸟,垂下眼眸,条件反射的碰了碰肩膀的位置。
*
大军回程,仪昌原本应该举国欢庆,可奔波数月的大军到了王城,却被拦在了城外。
带着鬼面具的男人坐在马上,浑身都带着肃杀之意,守城的将士也十分为难。
“将军,不是属下不让兄弟们进城,而是属下得了命令,除非得了王命,否则不能放大军进去。”
副将是个三四十岁的糙汉,听到这话,气得一挥马鞭,“妈的,老子在外面帮他东奔西跑,差点连命都没了,就算没什么奖赏,总得也得让将士们回家吧!”
说着,副将的眼圈已经红了,“起码也得让那些弟兄们的尸首,埋在故土之上啊!”
他们一直都在外行军,所以对王城的事情知之甚少,也是直到回程,才直到王城竟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王登基。
白癸公子入质东笙。
副将咬牙,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男人,对方脊背挺直,神情仍旧一片冰冷,丝毫看不出是一路奔波了数月的人。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冥渊看着面前的王城,面色不变,只是冷淡的吐出了一个字,“等。”
副将心头原本冲起来的火气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心头的烦躁。
而没有人注意到,冥渊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鬼面具上由于沾染上了鲜血,更添了几分煞气。
大军在城外等了两个时辰之后,守城的将士才得到了命令,连忙让人打开了城门,将大军迎了进去。
冥渊没有停留,直接去了王宫。
似乎早就猜到了冥渊的到来,宫门口已经派人守着,见到冥渊过来,恭敬的俯身低头,“将军,王请您过去。”
冥渊勾了勾唇,跟着那人到了正殿,冥渊正要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那小侍卫不小心对上了鬼面具后的眼睛,顿时双腿发软,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无边的地狱修罗。
小侍卫立刻低着头,声音发抖,“兵器……”
冥渊冷笑着勾了勾唇,将腰间的长剑丢到了地面,然后大步走进了正殿。
正殿中的摆设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先王喜好简朴干净,但白晟却更喜欢那些浓重的色彩。
唯一没变的,只有那张桌案。
只是桌案后的人却变了。
白晟将文书放下,他穿上了王服,或许是因为这身衣服,又或许是因为地位的变化,他的身上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息。
“娄苍将军,一路辛苦了。”白晟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意,似乎想要过来拍拍冥渊的肩膀,却被躲了过去。
鬼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黑压压的看着白晟,语气冰冷,“你用白癸,换了东笙的援兵?”
白晟顿了顿,倒也没因为冥渊这番无礼生气,只是略带无奈的点头,“是,这也是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等我仪昌强大起来,我定会将小十迎回。”
白晟说着,又看向冥渊,“娄苍将军,这一切还得需要您啊。”
冥渊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冥渊突然缓慢的将脸上的鬼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半边被烧毁的脸。
白晟没忍住,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嫌恶。
“你知道我是谁。”冥渊说道,“我也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白晟一愣,猛地抬头。
冥渊勾了勾唇,像是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情,“我们在喝庆功酒的时候,东笙出了奸细,在酒中下毒,想要将我们毒死,可惜被发现了。”
“我们便严刑拷打了一番,倒是收获了不少东西。”
冥渊紧盯着白晟,“你和斥虞,合作的倒是不错。”
白晟脸色微变,“娄苍将军,此事重大,可不能空口白牙,胡说八道。”
“我并不想追究此事。”
冥渊脸上笑意逐渐消失,目光阴鸷,“斥虞为何要让白癸过去。”
白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神情有几分难以琢磨,“我这弟弟倒是厉害,能让你们这么挂心,不过也是,白癸的这张脸,的确足够勾人。”
冥渊脸色微微一变。
白晟看着冥渊,“娄苍,白癸已经去了东笙,他回不来了,东笙派来的人也说过,只要过去,白癸这一辈子便再也回不来。”
“而且就算将白癸救回来,他什么也没有,最多是个亲王!”
“不过在我这里不一样!”白晟提高了声音,“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我定会重用你,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权势也好,钱财也罢,你尽管开口!”
在白晟看来,娄苍当年不过是个小乞丐,只是因为白癸帮了他一把,才会如此忠心。
可他能给的更多,他如今是仪昌的王,他手里握着的东西更多,娄苍不能不动心。
冥渊目光沉沉,突然笑了起来。
白晟面上一喜。
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道阴冷的声音爬进耳朵。
“你不应该动他。”
仪昌营立元年。
娄苍将军叛变,弑王,率领手下死士五千余人,前往东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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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茶室之内,斥虞缓慢将花瓶中的梅花修剪好,然后才招呼站在一旁的侍女。
“清奴,将梅花送过去。”
一旁的侍女恭敬点头小心翼翼的将花瓶端了起来,又实在是不解,“公子,仪昌如今大乱,我们为何不趁机攻过去?”
“不急。”斥虞说道,将剪刀放到一旁,抚了抚梅花的花瓣,“仪昌此刻正是散乱之际,那几个公子为了王位撕破了脸皮,如今若是外人插手,倒是给了他们联合起来的机会。”
“便让他们继续乱着,彻底散了之后,早晚会被吞噬。”斥虞说道,微微抬眸,“比起这个,我吩咐你的事情,可有做好?”
“公子放心,奴一切听从公子的吩咐。”清奴说道,“不过区区五千余人,不足为惧。”
斥虞的眼神却变了变,带出了几分杀气,清奴立刻警觉,跪了下来,“公子。”
斥虞捻了捻指尖,“那五千死士自然不足为惧,但冥渊,你绝不能让他活着。”
“奴明白。”清奴连忙应声。
斥虞这才一摆手,“下去吧。”
清奴起身,抱着梅花离开了。
斥虞轻吐出一口气,看向窗外的阳光,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那一缕不小心泄进来的阳光抓进手心,可在触碰到阳光的前一秒,却又顿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云娘将院子打扫了一番,阿唤在草丛里翻翻找找,总算是将这些日子总是吵吵闹闹的小家伙给抓住了。
一只白猫被阿唤拎着后颈,四肢蜷缩着,看上去十分可怜,嘴里在喵喵喵的叫着。
听上去像是在骂人。
云娘见到这一幕,笑了起来,“总是是将这小东西抓住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跑进来的,这几天晚上总是在墙外面叫唤,我都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阿唤也勾了勾唇角,露出自己手背上的抓痕,“下手倒是狠。”
白癸从房内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云娘和阿唤正站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似乎是在讨论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白癸问道。
云娘微微侧过身,白癸这才看到了阿唤手里拎着的东西,一愣,“猫?”
小白猫还在喵喵喵的叫着,奈何命运的后脖子被掐住,实在是没办法逃脱,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白癸凑过去,这白猫倒是长了一双奇特的眼睛,竟然是如同天空一般的蓝色。
云娘看到了白癸的神情,笑着,“这小家伙倒是长得好看,和公子一样。”
白癸和这猫对视了一会儿,一脸嫌弃“我有这么丑吗?”
猫:喵?
白癸站直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白猫脑袋上的软毛,小白猫耳朵一颤,看上去有些可爱。
云娘打量了一下白癸的神情,“公子,要不就将它留下吧。”
白癸一愣,盯着这小白猫看了一会儿,最终却摇了摇头,“不了。”
云娘看着白癸,有些不解。
白癸的神情,分明是喜欢这小家伙的,这里也不是养不起它,为何不留下来?
白癸神情却十分平静,也并未开口解释什么。
阿唤扯了扯云娘,“阿姐,放了吧。”
云娘似乎想要说什么,阿唤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缓,“它不应该留在这里。”
云娘看了一眼阿唤,叹气,“那便算了。”
阿唤松开手,这小白猫得到了自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跳上了围墙,动作一看便知道是惯犯。
站在高高的围墙之上,小白猫喵了一声,然后就跳了下去,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内。
白癸看着小白猫消失的方向,目光沉沉,正要转身,余光便看见了一人人影过来。
白癸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斥虞身边的侍女。
“白癸公子。”清奴佛了拂身,“我家公子让我将这个送来。”
白癸看向清奴手中抱着的梅花,顿了顿,“多谢。”
清奴笑了笑,“公子客气了,只要是公子想要的,我的主人一定会帮您取来。”
云娘看了一眼清奴,往前一步,“多谢清奴姑娘和斥虞公子的照顾,不知道这些日子,仪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清奴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姑娘怎么这么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云娘面色不变,“不,只是我随口一问罢了,倒是失礼了。”
清奴笑着,“那奴就先告退了。”
清奴很快就离开了,云娘脸色却有些沉重。
白癸看向放在一旁的梅花,同样若有所思。
这几个月,他的身边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甚至于平静到了极点,也从未有人过来打扰过他,甚至从来没有人过来讥讽过他这个质子。
但这样的平静,恰巧就是最大的异常。
从他来到东笙,他没有面见王,便直接住到了这个地方,也从未见过东笙的其他公子。
他像是被故意隔绝了消息。
而东笙王宫里的一切,都显得十分的——诡异。
白癸敲了敲花瓶,云娘了然,和阿唤一起走到了内间。
三人坐在桌旁,白癸将花瓶放到一旁,看了一眼里面的梅花。
天气转凉,也不知道斥虞是从哪里弄来了梅花。
“公子。”云娘顿了顿,“您有什么吩咐?”
白癸顿了顿,“我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些消息。”
云娘笑了起来,“公子只管吩咐便是,这有什么难的,况且,公子想知道的事情,没准奴已经知道了。”
白癸一愣,“什么意思?”
阿唤在一旁轻笑出声,“公子,阿姐的本事可不小。”
白癸皱了皱眉。
云娘笑着,若有所指,“这人心最是脆弱了,只要稍加诱惑,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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