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安回:“已经交代清楚,翠霞山确实只是一个据点,翠霞山在外,藏匿着王爷要找的人,要想找人,必须得过翠霞山那一关,翠霞山的领事人是那个人的女儿,王爷,可要前往翠霞山一探究竟?”
韩遂看了一眼叶雨铭的屋子,没回答赵安的话,反而说道:“审讯结束,那他就不会再听见那些声音了吧。”
赵安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是,人已经被带走,公子不会再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
“那就给他找点该听见的声音。”韩遂冷着脸吩咐:“叫个轻功好的过来,本王有要事吩咐。”
如果放在从前,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灵异事件,叶雨铭都不会害怕,什么心中有鬼,他心里面有个屁的鬼,但现在这个情况还真是不一样,他不是心里有鬼,他只是不再确定,以前不相信,那是因为没见过,他一直都过着普通人的普通生活,现在,他还普通吗?
普通人能有这种经历?
一旦进入到这种荒谬的想法中,就不能自拔。
连他自己都开始忍不住去怀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哪儿来,又是谁,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却没一个都戳在叶雨铭最在意的点上,他根本就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就是因为回答不了,才满心的慌张。
他怕自己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他怕他就是那些人口中妖邪一样的存在,他解释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从哪儿来,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谁?
一旦无法解释,就会陷入误区,他所笃信的正在被他自己打破,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叶雨铭无法去解释谬误。
“你究竟是谁?”
半夜,又是虚无缥缈的声音,叶雨铭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充斥着红血丝,勾着手边的纱帐,他静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开始跟那个声音对话。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话?你有什么目的?”
声音显然没料到还能有回答,趴在屋顶上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爷。
韩遂动了动唇,用口型吐出来两个字:“心魔。”
声音就跟着说:“我是你的心魔。问问你的心。”
屋里的叶雨铭睁着双眼,有些无神:“我没有心魔。”
声音:……再度求助王爷,然而这次王爷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
声音大着胆子,自己主动想了一句:“你心里有鬼。”
叶雨铭:“我坦坦荡荡。”
这似乎有点聊不下去呀。
声音又去看王爷,王爷给了他一个照旧的动作,声音才又按照之前王爷交代的继续往下进行。
飘渺的声音还在继续。
叶雨铭却忽然开口:“我不信妖邪不信鬼神,不信所有魑魅魍魉我只信科学,但我的科学好像并不适用这里,如果你有意识,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声音觉得这个差事他好像快办不下去了,王爷就是交代让他来吓唬吓唬叶公子,让叶雨铭说句实话,可哪知道叶公子的反应好像跟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怀疑和迷茫?
而且,王爷想知道的问题,好像也是叶公子想知道的问题,这还怎么问得下去?
虽然问不下去,但还得继续。
按照指示,声音继续说话。
“你心里有鬼,你是谁?从什么地方来,你目的是什么?”
一遍遍又一遍遍,不厌其烦,甚至还加了重料,在王爷的示意下,用轻功几次飞过窗户,就是为了让屋里面的人看见他这个窗外的“不明物体。”
叶雨铭也真的看了,他去把窗户打开,想找找那个黑影,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干脆就把窗户打开了,靠在窗边,披着一件衣服,继续跟声音聊天。
“他们都听不见,只有我能,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就很不科学,可、我能在这里,本来就是一件最不科学的事情。”
“你心里有鬼。”
“鬼是什么?你是鬼吗?”
“我是你的心魔。”
“我看你是复读机。”叶雨铭还嘲讽了一下,但脸上并没有笑意:“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来历交代得清清楚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从哪儿来。”
听着里面的人说的这番话,韩遂的脸色越发凝重,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的意思他却完全不明白。
什么叫不清楚自己从哪儿来?交代不清楚自己的来历?
“朋友,我觉得吧在这个世界可能也就我跟你了,我好歹还有自己的意识,勉强算个人,你?我感觉你应该就是一团混沌,就只会重复那么两句话,大概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跑到这里来重复给我听,我们也都算是回不去家的可怜人。”
“以后你要是想来找我玩,可以随时来找我。”窗外月亮很圆,叶雨铭脸上的表情有点凉:“不过我可能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也许以后会去别的地方,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找得到我。”
声音扭脸看看王爷,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而且,他隐约觉得这个样子的叶公子很奇怪,是说不上来的那种奇怪,叶公子好像把自己跟他认为的鬼魅视做了同一类。
韩遂背着手,站了一会儿之后,就带着人走了,而叶雨铭也再没有得到来自声音的回答。
他独自守着窗户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的心事,终于在第二天发了高烧,躺在床上呼出来的气都是烫人的。
睫毛轻轻颤呀颤,好像一会儿看见了韩遂,一会儿又看见了白胡子老头,还有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小雅,是你吗?小雅,哥回来了,哥以后再也不跟你抢冰激凌吃了。”
“他现在怎么样?”
老大夫一脸为难:“公子这是寒邪入侵,郁结于胸,老夫只能开个药方,这烧要是退了,就没有大问题,就怕他不退烧,那就麻烦了。”
又小心翼翼看了看王爷的脸色,壮着胆子继续说道:“还有,此地阴潮,屋子也不向阳,实在不是养病的好地方,王爷还是给换个屋子吧。”
这老大夫之前也来王府给看过病,不过上次看的是府里的小姐,那会儿来的时候,靖王殿下还是十分宠爱这位叶公子的,这才多久,就被王爷发配到荒凉的后院,人也憔悴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王权富贵之家,都不可靠呀。
老大夫劝完,还怕王爷不在乎,又暗戳戳把情况说得更严重一点。
“公子眼下这情况,要是不好生照料,恐、有万一。”
话没说完,就见刚才还站在他身边的靖王拿着一件非常厚实,一看就很贵重的皮毛大麾把床上的人裹严实,然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回东苑。”
动作轻柔,表情严肃,怎么看怎么都是十二分地在意,既然在意,那又怎么搞成这样?
“加暖炉,屋子烧热一点,热水,药煎上没有?”
把人放在松软的大床上,韩遂动作轻柔地碰了碰叶雨铭的额头,滚烫的,双颊烧得通红,嘴唇苍白,还有干皮,韩遂拿茶杯喂他喝了两口,就再也喂不进去了。
眉心紧锁,韩遂哪里会照顾人,见喂不进去,就只能干巴巴对着昏睡的人说:“你再喝一点。”
人都昏着呢,怎么可能会有回复?
跟在后面的老大夫实在看不下去小声提醒:“王爷不妨替他润润嘴唇,等一会儿灌上药,再发发汗,说不定能好些,到那时候再多喂水。”
笨手笨脚的韩遂并没有在大夫的指导下,勉强给叶雨铭润了润唇,又给加了两床厚被子,他做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严肃,不仅有忧心还有自责。
“药什么时候好?”
“已经煎上了。”
老大夫又提醒:“煎药是要看时辰跟火候的,王爷不要急。”
“赵安,安排大夫住下。”
老大夫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王爷的样子也不像是不在乎的,多余的废话他也就不说了,反正他人就在这儿,王爷留他住下,不就是为了就近方便吗?
大夫前脚安顿好,后脚叶雅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小姑娘还小,没有经过事儿,一听她哥生病了,人事不省还是王爷给抱回来的,当时就慌张起来,一路过来眼睛都快哭肿了。
“我哥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他。”
叶雅在门口让侍卫拦了一下,年纪小绷不住直接就哭了出来,韩遂在屋里听见,亲自出来接她,还要哄。
“他没事,大夫已经看过了,发烧,现在还不清醒,一会儿药熬好了喝下去,发发汗就没事了。”韩遂把大夫的话复述给叶雅听。
“可他脸色好差。”
小姑娘的声音哽咽着,韩遂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没有经历过这种,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给叶雅拿了张凳子过来,让她可以坐在床边。
“哥,你快点醒醒呀,怎么病成这样?”
意识朦朦胧胧,叶雨铭觉得有人在跟他说话,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正在掉眼泪。
“小雅,怎么哭了?”
“哥,你醒了,醒了。”
叶雅一边擦眼泪,一边扭头去看靖王,韩遂跟过来,但叶雨铭并没有看到他,叶雨铭眼里只有叶雅。
“去漫展了?这汉服是新买的吧,挺好看,比你之前那几件看着上档次,不错。”
“哥,你怎么了?”叶雅听着她哥奇奇怪怪的话,有点不太明白:“什么展,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马上就中招了,你也别老着去玩,让老妈知道又该吵你,快去换衣服吧。”
“哥、”叶雅声音小小的,有点无助地看向身后的靖王,她哥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明白。
韩遂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知道他现在意识并不清楚,便对叶雅说道:“他烧糊涂了,说的都是糊涂话,先让他休息。”
靖王想送客,但这话有点不太好说出口,还是叶雅自己知道看人脸色,赶紧说道:“那等哥哥退烧了,我再来看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赵安,送小姐回去。”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撵人有点失礼,又干巴巴补了一句:“等他烧退了,本王会派人通知你。”
打发走了叶雅,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雨铭烧得晕晕乎乎,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韩遂坐在之前叶雅坐过的位子上,一个字一个字听着他说的话。
每个字都懂,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对不起。”
韩遂的道歉才刚刚落地,叶雨铭就睁开了眼睛,眼里还有点茫然:“韩遂?我渴了,有水吗?”
“有。”韩遂马上起来给他端水过来,因为动作匆忙,还带翻了椅子。
坐在床沿外侧,扶着叶雨铭喂了他半杯水,怀里的人才稍稍醒过来了一点,但意识依旧是混乱的。
“我刚才见到小雅了,我妹妹,她又跑出去玩,一点也不知道学习,真的很淘气。”
“我知道,她去漫展了,还穿了新的汉服。”韩遂重复着叶雨铭的话,有些苦涩。
“你知道?”叶雨铭有些惊喜,然后又有点失落:“我想回家了韩遂,我想老爸老妈还有小妹,还有我的手机电脑LOL。”
“好,等你病好了,就回家。”
“我回不去。”叶雨铭更委屈,整个人都窝在韩遂的怀里:“我回不去,这里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科学,我晚上睡不着。”
“能送回去,我送你回去。”韩遂轻轻拍着叶雨铭的背,就像之前叶雨铭要求的那样,抚摸着他,安抚他的情绪,还有道歉。
“对不起,不该吓唬你,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家到底在什么地方,等你想家的时候,我才能陪你一起回去。”
“韩遂,回不去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他烧糊涂了吧,可这一句话又是那么认真。
韩遂沉默着没有再回答。
他何尝不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叶雨铭的性格跟这个世界就格格不入,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莫名其妙的词语,所有的种种,早就证明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没关系,回不去这里就是你的家。”
“韩遂。”叶雨铭抓着韩遂的袖子,下巴微微抬起,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韩遂:“你会不会喂我雄黄酒?”
“什么?”
韩遂不是很理解,但叶雨铭提了,他就要答应:“好,等你病好,我让人去找雄黄酒来。”
虽然现在还不到喝雄黄酒的季节,但、他想要,又何妨?
“不是。”叶雨铭抓紧了韩遂的衣服,语气有点急:“就是那个、那个雄黄酒!”
韩遂抚着叶雨铭背的手停了一下,然后问:“是端午辟邪喝的雄黄酒吗?”
这次他的重点不在雄黄酒,在辟邪上。
“对,就是那个许仙给白娘子喝的雄黄酒。”
这两个人是谁,韩遂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但他听出来这里面藏着某些深意,再联想到叶雨铭怎样都不肯轻易透露的来历,他有了大概的猜测。
雄黄是蛇最怕的东西,雄黄酒也是五月五辟邪时喝的酒,有传说,蛇精喝了雄黄酒家就会现原形,毁道行,虽然不知道许仙是谁,白娘子又是谁,但听这个话里的意思,应该是那个叫许仙的人,给一个叫白娘子的蛇精喝了雄黄酒,然后……
韩遂握紧了拳头。
“不会,我不会,不管你是、你是什么,我都不会。”
像是保证,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王爷,公子的药煎好了。”
“拿进来。”韩遂吩咐一声,就看见叶雨铭苦了脸,放柔了声音:“喝了药,病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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