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矛盾趋于尖锐,他下意识的减少了相处的机会。
从他二十出头时确认了自己身体有疾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不结婚。
后来多了一个叶寻,他就更不可能再结这个婚了。
老一辈上了年纪的人,有几个能放任自己的孙子儿子不婚。
这些年,除非有事或者过年过节生日,他很少回老宅。
莫老可能也是觉得眼不见为净,很少这样打电话叫他回去。
倒是莫迦南整天游手好闲,时不时会回去一趟,撒娇卖好的讨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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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
用餐完毕后,莫凛以一种通知的语调很平淡的朝对面的少年说,“爷爷让我们去老宅吃晚饭,我下班之前你来公司跟我汇合。”
“我拍的书法爷爷还喜欢吗?”顾漆一边抿着牛奶,一边慢吞吞问。
莫凛盯着他嘴唇上的一圈奶胡子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开口,只道,“拿我的钱,以我的名义,讨好我爷爷,你可真会做买卖。”
“你的钱花在你爷爷的身上,不比花在我身上让你欣慰吗?而且,毕竟是你的钱嘛,我一个人也不好意思把功劳都揽了,爷爷得了书法跟孝顺,你得了孝顺的名头,都很开心,皆大欢喜呀。”
莫凛, “……”
他看着顾漆,“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喜欢书法?”
“猜的,莫迦南的字写的不错,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我听说他父亲好像不怎么管孩子,应该是爷爷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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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莫凛跟顾漆一到,莫老便又拉着两人去书房欣赏他新得的名家书法真迹。
莫凛兴致缺缺,但也没拒绝,没什么表情的跟着去了。
顾漆拍的,是唐代一个以狂草出名的大书法家之作。
艺术到底是相同的,他在书法鉴赏上也有几分造诣。
莫老先是自己爱不释手的又欣赏了半天,然后才回过头,有些得意的问莫凛,“我记得你们兄弟小的时候还练过一点书法,说说看,这字,好在哪里?”
莫凛看了一眼,薄唇间吐出一个字,“贵。”
莫老,“……”
顾漆噗嗤笑出了声。
不愧是剥削的资产阶级。
“你!”莫老瞪眼睛,气哼哼的道,“俗!小时候学写字还没迦南有天赋,长大了更俗了,就知道赚钱,这么好的书法摆到你跟前也不懂欣赏。”
莫凛不搭腔,一脸的无聊。
顾漆在一旁慢吞吞道,“爷爷,话也不能这么说的,莫迦南的爸爸是艺术家,所以莫迦南自然就遗传了一点艺术细胞,这方面的悟性比较高是很正常。人各有所爱,各有所长,古今中外多少年多少人,也只出了一个达芬奇。”
他笑眯眯的道,“还是爷爷的基因比较厉害,能同时拥有艺术大家跟商界巨子的后代。”
莫老哈哈大笑。
这人怎么就这么能吹。
莫凛侧头瞥他,突然开了口,“这幅字是你选中的,不如你来给我说说,它贵在哪里。”
顾漆回以他谴责跟鄙夷的眼神。
我替你说话,你竟想坑我。
他或许以为自己还是原主那个除了乖乖听妈妈的话,其余的什么都不会的平庸富二代。
可惜了,这把莫凛恐怕失算了。
莫凛如无其事的把目光落回到那副书法上。
莫老又是一阵大笑,“怎么样,漆漆,你看呢?”
顾漆转过头,面向那副被小心细致的挂起来的画。
他微歪了头,模样认真的看了一会儿,“这副书法,风格狂放率真,而且癫而不乱,狂而有度。”
“并没有因为追求新奇而无视法度,甚至结字简练,十分严谨,气势上更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
莫凛站在一旁,有些走神的听着这两人“兴致相投”的又聊了好一会儿,期间又找到了一同“谴责”他这个共同话题。
直到佣人来敲门,请他们下去用餐。
顾漆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淡漠的想。
虽然他哄老头子开心的目的里或者夹杂着太多的私心,但那无所谓。
谁又能知道,如果他没有身家跟背景,老头子又会喜欢他多少。
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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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
莫凛淡淡道,“我以为你的钻要买大的,书法字画,就是选贵的。”
“你说的没错呀。”顾漆微微点头。
莫凛,“……”
他偏头望顾漆,“连这也能想到做功课,我真是低估你的敬业精神了。”
你低估的,恐怕不止敬业精神。
顾漆似笑非笑,“莫二一副胸无点墨的样子,他还能写一手不错的草书,我就不能会欣赏吗?”
莫凛,“……”
他突然想起了顾漆早上说的话:【莫迦南的字写的不错,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
莫迦南的那手字不说让人压根看不懂,普通人想认出每一个字多少得耗一点耐心跟力气。
读书的时候不知道让多少老师头疼过。
顾漆的确是懂至少一点的,否则说不出,一看就知道专门练过这句话。
只不过……
他没再说话,而是阖上了眼。
他为什么会先入为主的认为,顾漆并不懂这些?
第43章
苏家别墅。
夜色浓稠,四周寂静,偶尔传来对面的一声狗吠。
黑暗里,苏醒睁开眼睛,并伸手拉亮床头灯。
暖黄色的光晕顿时充斥着偌大的空间内,为空旷寂静的夜晚染上了一丝虚幻的温暖。
他又梦见了顾漆。
应该说是另一个顾漆。
可直觉告诉他,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那个顾漆,出身书香名门世家。
大二那年,他的第一幅成名画拍到二十二万欧元。
因为他当时年仅十九岁,人们惊诧于他的年轻,更惊诧于他拥有无与伦比的绘画天赋。
巴黎画展后,更是有欧洲媒体称他为亚洲最具灵性和潜力的画家。
从此他便在欧洲艺术圈声名鹊起。
这件事被国内媒体报道后,他也算一夜成名,却也在正是意气风发的事业巅峰时期,自杀于画展期的酒店里。
那个世界的顾漆,明明年少有为,一夜成名。
他明明那么年轻,却什么都已经有了。
可是他并不快乐。
或者说也并不难过。
他只是在大多数时候,对任何事情都毫无感觉。就觉得“生活太无趣了”。
仿佛被剥夺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贪嗔痴怨。
无论做什么,就是毫无感觉,没有任何欲望。
最严重的那一刻,他连对生命里唯一能够找到些许色彩的艺术,也再无了心头最初的悸动。
那个世界的顾漆在巴黎豪华的酒店套房里,打开了一瓶安眠药。
少年穿着奶白色的毛衣,怔怔坐在床边,僵硬如一座雕塑。却又茫然无措,颤着睫毛盯着药瓶,像个突然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只是觉得,太无趣了。
仿佛连他生命里唯一一丝色彩都被无比的黑洞无情吞噬。
苏醒眼睁睁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锁上房门,然后将白色的药片一颗一颗吞下。
他就那样看着他,却无济于事,仿佛一个透明人,任何举措都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他白净漂亮的面孔渐渐失去生机,漆黑的瞳孔缓缓失去焦距。
苏醒只觉得自己眼前几乎是骤然一黑,脑海深处从未有过的慌乱瞬间攀爬出来。
醒来时,那种巨大的恐慌却已然萦绕心头,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取掉了。
直到后来的一天,苏讯告诉他的一个大学室友被妈妈赶出家门,要来他家留宿。
苏讯还说,他叫顾漆。
听到名字的那一瞬间,苏醒只觉得脑海里有一根弦忽然断裂,连灵魂都开始战栗起来。
他见到了顾漆。
其实他早在梦里就对他产生了些许自己都无法辨别的感情。
果然,连不喜欢生人七七也非常喜欢他。
苏醒见到他的第一眼,内心深处冥冥间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他就是顾漆。
那个天赋异禀的艺术家顾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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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漆与莫凛一同回了九溪苑。
莫凛去书房,顾漆抱着猫回了自己的房间。
五分钟后。
书房的门被敲响,顾漆提了两个纸袋进来了。
莫凛抬头看了一眼,“用我的钱给我买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说过了,我不要,你自己找个地方堆着。”
顾漆慢吞吞告诉他,“……不是给你的。”
莫凛, “……”
他无声的看着顾漆。
却见他的神情里染了几分认真, “替你买给我爸妈的,你哪天有时间就打电话通知我……也请你偶尔客串一下该扮演的角色。”
莫凛看了眼被顾漆放在一旁书架空处的礼物,低低淡淡的道,“你嫁给我,不是一千个心不甘,一万个情不愿么。”
顾漆回过身来,两只手轻按在桌面上,眼睛里蓄着笑,只是温度有些寡凉,“你已经对不起我了,总不能看着你继续对不住我爸妈吧,能给一点安慰是一点吧,哪怕是假的。”
“知道了,这周六晚,我会把时间空出来,你跟他们约好。”
“ok。”
顾漆直起身准备离开。
但他又止住了动作,意味深长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会后悔娶了我?”
“作为协议关系上的配偶,我对你很满意,”莫凛一双眼淡淡的,身躯微微往后,说出的话不带感情,“你想让我后悔,有本事就来吧——”
泊舟邸很快收拾好,可以正式入住了,同时新雇了一批包括厨师、园丁在内的佣人,保镖。
莫凛懒得管这些,加之顾漆的工作室还在收尾阶段,这人闲着没事,他就都扔给他了。
顾漆倒也没推辞。
正式“搬家”的那天,他抱着胖猫坐在车子的后座。
前面的司机突然开口道,“顾少爷,下雪了。”
顾漆闻言抬起了头,转而看向了车窗外。
胖猫的猫脑袋也扒上了车窗,努力往外瞧,不由欢呼道,“好大的雪呀。”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恍若柳絮因风而起。
顾漆摸着它的身子,温和的微笑道,“嗯,我喜欢这种大雪的。”
司机是莫凛让顾漆自己替自己雇的。
上任还没多久,大约是顾漆温吞吞的,看起来“平易近人”,话比平时替莫凛开车的老牌司机多点。
他笑呵呵的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是非常好的预兆,您选在今天搬家,是个好日子。”
顾漆静静看着不断落下的雪,脸上是淡笑,非常好的预兆么。
莫凛,希望,你永远记得自己说过,不后悔娶我的话。
莫凛下午一点的时候接到顾漆的电话。
“今天搬迁新居,你回来吃晚饭吗?我叫了温生过来。”
依然是慢吞吞的语速。
其实应该多请些亲朋好友的,但顾夫人出国了,顾爹去帝都出差了。莫老据说是不知道去哪儿旅游了,亲是没几个,友么——
既不方便让人看出他们夫妻貌合神离的婚姻关系,更不想还要扮演恩爱夫妻,索性就叫了温生一个。
莫凛静了片刻,“回。”
“有你觉得合适的朋友也可以请来,不过要在四点前报餐,六点三十分准时开餐,要是觉着赶不到了,就在路边随便找家餐厅吃吧。”顾漆在电话那头理所当然道。
莫凛, “……”
——————
六点过二十分。
经过大半天的时间,整个兰城都被厚重大白雪覆盖了,世界银装素裹。
黑色的迈巴赫驶抵达泊舟邸。
门开了,但车没有开进去。
一辆黑色的宾利欧6停在大门旁,车身已经覆盖了一层薄白的雪。
一个穿着长至脚踝的黑色厚大衣的身影,站在门口支起的灯落下的光晕内。
他戴着咖啡色的围巾,手里撑着把红色的大伞。
黑衣白雪。
白雪红伞。
互相映衬,从视觉来看,十分美丽。
莫凛推开车门,从驾驶座下了车。
叶寻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
两人四目相对。
过了大概十五秒,叶寻先开了口,漂亮的面孔上是平静的轻笑,“六点才到的,你不在,我不好按门铃,我一个人来如果让莫老知道了,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我让顾略陪我来了,他在车上。”
静了一静,他又道,“如果你不欢迎,我们现在就走。”
莫凛静静看着他,“你可以在顾略的车上等。”
“一点苦肉计,”叶寻今晚的状态较之以往低调许多,“我说分手,你就说好,我不联系你,你也就不找我,我本来是很生气的。”
“不过顾略说,你不理我,一半是生气我随口说分手,另一半是因为莫老的关系。觉得近期内不联系的好……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我还是找了个借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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