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怎么了?疼吗?”
顾漆放轻了声音,“还在吗?”
胖猫,“……”
它跳到他的双腿旁,看着被子明显的凸起,又跳了回去,“在啊。”
那为什么没有知觉了。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而过。
他的腿要是废了,他就哪都去不了了。
也再也无法找到画画的灵感了。
他不顾眩晕得厉害的头,跟匮乏无力的身子,挣扎着就要勉强坐起身。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莫凛一进门就看见试图坐起身的少年重重的摔回到了床上。
他瞳孔一缩,厉声道,“顾漆,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旁边的莫迦南差点吓了一跳。
方才在门口没注意,一走近莫凛就现顾漆极度异常的神色。
他眼角泛红得厉害,面上无一丝血色。
整个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紧绷跟惶惑,甚至连呼吸都格外的紊乱,急促。
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居然是真正要哭的样子。
虽然他并没有掉下泪来,眼睛里也并不见朦胧的水汽。
莫凛看清顾漆表情时,脑海中掠过的一个想法。
跟着,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缓和,“伤口疼得厉害?莫迦南,去叫医生过来。”
莫凛在顾漆床边坐着,声音极轻,仿佛怕惊吓到了他,“没事吧。”
顾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声音哑得厉害,“我的腿怎么了?”
莫凛怔了怔,简短的回答他,“粉碎性骨折,已经动过手术了……不舒服?”
莫迦南,……
谁的腿粉碎性骨折了,还能舒服。
顾漆轻声说,“没有知觉。”
“……麻药的药效还没过。”
莫凛看到他的脸色略微的缓了缓。
仿佛他紧绷的心也跟着松弛了不少。
一旁的莫迦南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你是不是醒过来的是时候感觉不到自己腿的存在,就以为是被截肢了,然后现腿还长在自己身上,但是没了知觉,又以为是下半身都瘫痪了。”
“……”
没有人笑,莫凛冷冷瞥他。
莫迦南噤了声。
莫凛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医生说手术很顺利。”
顾漆看着他的眼睛,问,“很顺利的意思,是可以完全痊愈,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吗?”
莫凛没有立刻回答他。
这个医生没提,只说手术顺利,后续的治疗跟休养到位的话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少不会出现瘫痪或者瘸腿这种严重的后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他知道,顾漆所担心的,不止是瘫痪或者瘸腿。
对于他这样的艺术家而言,腿部的伤,意味着躯壳的禁锢,衍生为灵魂的禁锢。
“莫迦南,去叫主治医生过来。”
五分钟后。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解释道,“顾少爷,粉碎性骨折大多数的情况下是可以完全愈合的。”
“您的手术很顺利,只要配合我们的后续治疗以及专业指导的康复训练,可以达到很好的愈合或者完全愈合……”
顾漆语速急促的打断了他,“百分之百吗?”
“这……”
他的双眸漆黑沉静,却又点着一簇冷焰,“有百分之一的风险,也是风险。”
医生有些为难的道,“也有少数患者因为体质原因的确无法恢复到跟受伤前一样,所以我们只能说您能完全愈合恢复的概率很高,不能保证百分百……”
顾漆闭上了眼。
“我保证。”
低沉的嗓音在病房里淡漠的响起。
顾漆睁开了眼睛,望着他。
莫凛定定的看着他,淡淡的道,“不会有任何的后遗症,我保证,粉碎性骨折而已,如果后续的治疗当中出现了任何问题,我替你把全世界最好的骨科医生跟专家招来,百分百让你的腿,恢复成受伤前的状态……这么说,你放心了吗?”
旁人看不到的黑猫也小声的安慰他,“是的啦,顾漆漆,不会有问题的,你的腿肯定还能跟从前一样的,原主打小吃得好睡得好,骨头肯定也倍儿棒,不会有问题的”
良久,顾漆才应了他,“好。”
“那就好好躺着,”莫凛轻道,“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需要静养,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想要完美愈合,后续的治疗跟康复都要绝对配合。”
莫迦南找了个电话从病房里溜出来,在停车坪找了老半天才现顾略的车。
“叶寻!”
顾略驾驶座,叶寻副驾驶,莫迦南自然是只能上后座了。
自顾漆失踪以后,岛上的嘉宾都散去了。
他们也好几天没见了。
许久不见,原本至少应该冲上前亲亲热热的拥抱好一会儿的,但眼下的格局并不方便,于是也只能情感充沛的唤一声对方的名字。
叶寻嗯了一声,似乎想扯个笑容出来,但实在勉强。
莫迦南把脑袋凑过去,“叶寻,你怎么了?”
叶寻低哑的问道,“顾漆怎么样了?”
“顾漆啊,刚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截肢了呢,可怜巴巴的,一个粉碎性骨折他跟我哥好一通矫情,我哥也是……”
说到这,莫二少爷二十年有余的哥黑之魂终于苏醒了,他跟顾略这种逮着谁坑谁,遇着谁就顺便黑谁一把不同,他是著名的资深霍大黑粉,对于抹黑以及往自己堂哥身上泼脏水,有着源源不断的热情跟精力。
“我哥也是惯着他少爷脾气,医生都说他那腿不会有什么事了,他还一个劲儿的问,说自己的腿一点事儿都不能有。啧,就这我哥还哄他呢。”
莫迦南翻了个白眼,“就是我的腿摔断了,他也不会有那个好脾气跟我说,我会找全世界的最好的骨科医生跟专家,保证你的腿百分百恢复到没受伤时的状态。”
顾略挑眉,讶异道,“这是你哥的原话?”
莫迦南也深知自己平时扯的淡太多,在这方面的信用度不太高,但这回他可是半个字都没有捏造——无需捏造。
他信誓旦旦的道,“一字不差,你么不信的话回头找他对峙,看看这些肉麻兮兮的话是不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顾略,“……”
医院是一个每天都在上演悲欢离合的地方,总是人来人往,喧闹繁杂,烟火气息浓厚。
而此刻,车内的气氛静得诡谲。
良久之后,叶寻才淡淡的开口,“迦南,等只有你跟你哥的时候,麻烦你替我给他带句话,让他空了给我打个电话。”
莫迦南的眼珠转了转,“好。”
顾略看了眼莫迦南,没什么痕迹的薄笑了下——
除非莫总真的游走在生死线上了,莫二才可能真的会把话带到。
叶寻的声音很低,淡淡的语调里还隐着一点疲倦,“你先回去吧,你爷爷刚才看见了我,你离开的时间太久的话,他没准会猜到你来见我了。”
病房里。
莫凛阖上眸,准备眯眼小睡一会儿,但不到二十秒,他就睁开了眼睛,侧过头去看旁边病床上的人。
此时他静静躺着,双眸紧闭,但眉心蹙得厉害。
并且始终没有缓解。
他鲜少,或者说从未见过顾漆面容虚弱的模样,就像他醒来时逼问医生他的腿能不能完全恢复痊愈时,看似咄咄到不讲道理,其实惶惑得害怕。
“顾漆。”安静的病房,男人的嗓音显得格外的低。
顾漆半睁开了眼睛,却发出一声闷哼。
“伤口疼?”
他又闭上了眼,带着气音的了个音节,“嗯。”
麻醉的效果开始消失,伤口自然会开始疼了。
那滋味想想也不好受,尤其还是顾漆这种虽然母亲比较强势,但总体仍是娇生惯养的高门少爷,估计难捱的很。
“我让医生给你打止痛针。”
“会影响伤口恢复吗?”
莫凛没出声,止痛针对身体却是不太好,不过也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顾漆没什么气力的轻声说,“算了吧,忍忍就过去了。”
他脸上血色淡薄,眉心紧蹙,明显是在忍耐。
“我心疼你。”
这话一出,顾漆愣住了。
莫凛也愣住了。
这话太不像莫总能说出的话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顾漆缓缓开了口,“能不能让医生拿两片安眠药给我,让我睡死过这阵痛,好疼啊,疼得睡不着。”
最后两句,他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喃喃。
无声而脆弱,安静又落寂。
莫凛看着他,视线迟迟没有挪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自己什么都没想,只是难得清闲,所以无事可做。
或者,自己是真的,有一些难受。
心脏那块儿有些隐隐约约的酸胀感,仿佛顾漆身上的痛苦幅射了一部分过来。
顾漆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还笑了下,“莫总。”
“怎么了?”
“我好难受啊。”
“让护士给你拿片止痛药?”除了吃药打针,他实在是不出什么其他办法了,手术后麻醉药效褪去后的疼痛,那是没法避免的事情。
而他连止痛针都不愿意打。
“你给我讲个笑话吧,分散下我的注意力。”
“……”
莫凛沉默了一会,老老实实道,“……我不会。”
“你在网上搜一个,念给我听。”顾漆慢吞吞道。
莫凛, “……”
他又说,“我觉得你这种一年到头都板着脸没什么表情说话也没什么语气的,讲笑话应该特别有意思。”
莫凛,“……”
还有心情调侃,看来是活过来了。
他无情的拒绝了,“不讲。”
“我想听。”
莫凛仍然拒绝,声音平静中却带了别扭的感觉,“我真的不会……”
顾漆却像是弄到了伤口一样,眉头轻皱。
他连忙去扶他,“没事吧?”
顾漆“嘶嘶”的轻吟了一声,“你把电视打开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看着乐呵。”
莫凛没说话,轻轻放开他。伸长手臂拿到遥控,打开了电视。
“替我找个喜剧放吧。”
“嗯。”
病房的电视可以直接联网线上搜电影,莫凛从分类里找了个分数比较高的喜剧,点了播放。
“莫总,我觉得我需要一个24小时陪看的护工。”
“……”
他之前听到顾夫人吩咐手下去挑个可以马上报道的护工,他也就没让陈述去找了,这会儿还没来人……
莫凛忽然心里隐隐后悔起来。
他看了眼隔壁病床上平躺着的人,掀开被子下了床,亲自替他把枕头垫高了。又耐着性子小心的调整了一个应该还算舒服的观影姿势。
末了才轻声道,“明天早上就到了。”
顾漆露出了个笑容,“谢谢。”
莫凛低眸看着他带笑的面庞,视线多停了三秒,随即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病房里很快充斥着欢乐逗贫的声响,其间偶尔夹杂着几声极轻的笑声。
困倦加熬夜的不适下,莫凛在这样的环境下睡了过去。
第95章
第二天早上。
虽然只睡了几个小时不到,但在生物钟的提醒下,莫凛还是在平常起床的时候醒了过来。
他花了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以及昨晚顾漆发生的车祸,电影播完后电视并没有自动重播,正停留在选择的页面。
他转过头,隔壁病床的少年靠在垫高了的枕头上,已经睡着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紧蹙的眉心也没有舒展开。
手术结束后的24小时之内,正是伤口疼得厉害的时候。
顾漆回来了。
他没有失踪。
他还有心跳,还会指使他,还会发出声音。
他的眸光里依然那样清澈,恍若一汪清水。
莫凛定定注视他,心里是失而复得的淡淡喜悦。
他是一个向来情绪都非常平静的人,并不会被激烈触动,大喜大悲都与他无关。
有人说,他冷静自持。
也有人说,他冷血。
可是,当得知顾漆失踪,生死未卜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心里涌出了巨大的恐惧。
在那一刻,顾漆竟然左右了他的情绪。
原来,他会那么害怕失去他。
莫凛从未有过这样奇怪与失控的感觉。
不仅仅是因为莫顾两家的联姻和面子。
而是在害怕——害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床上的人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如同凋零的落叶,“莫总。”
“我在。”
“我渴了。”
莫凛为他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扶着他,将杯口喂到他嘴边,“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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