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一愣,窘迫得涨红了脸。
另一人插嘴道:“关大哥真是好人,竟愿意为小九花这么多钱去治病。”
闻言,其余人面色讪讪。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就不愿意为小九花钱一样!可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是喜欢小九那张脸,可真叫他们出钱,他们哪舍得!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麻子脸年轻人不服气地道:“这哪里就是好人了?小九可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关衍此举稳赚不赔!到时候小九家人找来了,定会重谢关衍!”
“他的算盘打得可好了!”
插嘴的人反驳他:“你可拉倒吧!关大哥可是在小九疯傻的时候就给他送吃送喝的,那时候谁都不晓得小九长什么模样,难不成关大哥未卜先知?”
麻子脸年轻人一时接不上话,这人又道:“关大哥的为人我相信!即便小九家人日后报答他也是好人有好报!不像某些人,看人疯傻就欺辱,发现人长得好家世贵重就巴巴贴上去!还送什么烧鸡?结果人看也不看他一眼!”
麻子脸年轻人登时黑了脸,恼羞成怒道:“你说谁呢?!”
“你管我说谁,反正说的又不是你!”
“你……”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一道满是好奇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你们在说啥呢?谁是小九?”
“哪家姑娘那么厉害让你们吵成这样?”
几人转头一看,被后面站着的眼睛只剩一条缝、脸肿得像猪头的青年吓了一跳。
“癞、癞子,你咋了?”
这青年竟是上回被他爹揍了一顿后扬言不回家的癞子!
癞子摸摸脸上的淤青,“嘶”了声,含糊道:“没啥,我不小心摔着了!”
他嘴角乌青破皮,眼眶又黑又肿,脸上还有不少伤痕,这模样怎么瞧都像是被人打的。
熟知癞子脾性,麻子脸年轻人当即嘲道:“癞子,你不会又去惹事了吧?这回摊上谁了?”
癞子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恶狠狠地瞪他,粗声粗气地道:“别胡说八道!我能摊上什么事?”
癞子鼻青脸肿,做出一副凶像毫无震慑力,反而滑稽得引人发笑。麻子脸年轻人翻了个白眼:“你这模样真是让人倒胃口,我还是去看看小九洗洗眼睛!”
言罢扬长而去。
“麻子你给我记着!”癞子咬牙怒吼,想到麻子方才提及的富贵人家的公子,遂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问几个年轻人:“他说什么小九,这人谁?有啥大人物来咱村了?”
几人齐齐惊呼:“癞子你居然不知道?”
他们反应着实有些大,癞子心中愈发疑惑:“我该知道?”
“小九就是山上的小疯子!关大哥收留了他!”
“对对!小九是关大哥给他取的名字!”
“小九长得可好看了!不笑的时候好看,笑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癞子听得有些懵,指着不远不近地跟在关衍身后的顾九渊,难以置信地道:“他?”
“对,那就是小九!”
“他不疯了?”
年人们惋惜地道:“小九现在好着,就是不会说话。”
癞子眼神古怪:“瞧你们出息得,不就一个不疯了的小哑巴,你们咋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
年轻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憨脸汉子出声道:“……小九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癞子半信半疑:“他真是啥富贵人家的公子?”
“小九那模样那气度,比城里王家娇养的小公子还要出众!如果不是出身富贵,怎能养得出这番风姿?”
“没错!即便小九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贵气!”
癞子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拍大腿,‘哎呀’了声,用悔不当初的语气道:“我那日心情不好上山去闲逛,不小心和他打起来。他现在不疯了,他会不会还记得我欺负过他?”
憨脸汉子气急:“癞子你咋这样?小九那会疯傻但也没主动招惹过人,你竟然动手打他?!你还是不是男人?”
癞子讪笑:“我这不是知错了!我那会也没打着他,被赶来的关衍阻止了!”
说完,癞子询问道:“你们说,我去给他道歉行不?”
几个年轻人都没吭声。他们和小九说话,可小九从来都没搭理过他们。麻子拿烧鸡去赔礼,小九看都不看他一眼,麻子最后被关衍骂走了。
也不是真的要他们给意见,癞子自顾自地说道:“我明日就去和他道歉!”
第20章 担忧
田里的水稻陆陆续续抽穗扬花,关衍十分重视,每日下田打理。顾九渊跟在关衍身后把八亩水田瞧了个遍,看关衍排水灌水、捉虫施肥,只觉得男人养他实在不易。
农户人家看天吃饭,暴雨连日怕水涝,天气干旱怕枯死,种的农作物无不精心照顾,就盼着作物顺利成长,金秋能有个好收成。
一年忙活下来,赚不了几个钱,而他一来,就花了关衍九十多两银子,这可是普通农户人家好几年的积蓄!
难怪那妇人会苦口婆心地劝关衍别把他当少爷养着吃白食。
顾九渊抿唇,转头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刚亮,院子里的竹竿就晒上了衣衫,还有些许声响传来,毋容置疑,关衍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忙活。
除了那夜把他带回来太过疲累致使第二日睡过了头,关衍无一日不是起得这般早的。
男人勤奋而自律,手里一直没闲过。出门不是下地干活就是上山采药,在家的时候,要不编织各种竹制的物件,要不晾晒整理草药。
他还没见过关衍懈懒的模样。
男人好像绷着一根弦,只有通过不间断的忙活才能减缓什么负担。
顾九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只知道,他不想关衍太累,更不想关衍被他不知道的顾虑蹉跎。
心里憋着一口气,顾九渊立马下床洗漱。
正值盛夏,即便是清晨时分,空气里也带着一丝燥热。
关衍一大早起身,先去厨房把粥熬上,瞧见角落的干柴烧得差多了,把衣衫晾晒完便开始劈柴。
热汗将他后背的衣衫濡湿,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生长的走向,关衍恍若不觉,抓着斧子面无表情地劈下去,“哐啷”一声,被一分为二的木柴从木头桩子上掉下去砸进满地干柴中。
顾九渊走到院中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景象——背对着他的男人一手扶着木柴,一手抓着砍刀高高扬起,那蜜色的臂膀坚硬结实,细密的汗珠覆盖其上。一发力,手臂、肩胛的肌肉随之起伏,那充满力量感的曲线让顾九渊呼吸微滞。
他的目光从关衍肩头往下滑,扫过脊骨,最后停顿在男人劲瘦的腰身上。
关衍脊背的汗缓缓往下流,汇聚在腰带上,使得上衣和下裤的界限分明,更显猿臂蜂腰。
顾九渊傻愣愣地看着,面颊不自觉发热。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强烈,关衍心有所感,回头看了眼。
顾九渊立马笑道:“阿衍,我来帮你劈柴!”
少年眼睛闪亮,眼神热切。关衍动作一顿,放下砍刀,喉结滚动了下,道:“起了?”
“嗯。”顾九渊轻轻应了声,并未收回眼中热意。
被他这单纯直白的目光看得略不自在,关衍轻咳一声:“厨房有白粥和包子,洗漱了就去吃早饭。”
顾九渊走近他:“阿衍吃了吗?”
有别于其他同龄人变声期难听的公鸭嗓,顾九渊的嗓音虽然也沙哑低沉,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尤其是在说‘阿衍’这两个字的时候,温柔而充满依恋感,听得人心发软。
“还没。”关衍忽略心头悸动,擦了一把汗,动作间牵扯到黏在身上的衣衫,顿时觉得浑身粘腻,极其不舒服。
顾九渊飞快地扫了眼他汗涔涔的脖颈和领口下若隐若现的胸肌,垂眸道:“那我等阿衍一起。”
怕关衍拒绝,顾九渊连忙补充道:“今日是不是还要下田?那我劈柴,阿衍去擦洗下换身衣衫。待会我和阿衍一块吃早饭,再一起下田!”
关衍看着他被晒黑了一个色度的手臂,劝道:“田里没什么事,你就不用跟我去了。这日头太毒,会把你晒伤的,你在家里给菜园子浇浇水,喂喂小鸡小鸭就好。”
顾九渊蹙眉。
他本是男子,要这么白作甚?
……难道阿衍喜欢长得白的?
顾九渊抬头盯着关衍,直接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阿衍喜欢我白一点?”
关衍一愣,不知要怎么回答。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道:“昨日不是教你如何生火做饭?不若今日午饭就由你来做?”
顾九渊眨眨眼:“阿衍是想吃我做的饭?”
关衍默然。
明明有些话听着很正常,可不知为何从顾九渊嘴里说出来,愣是会引人遐思。
关衍有些无奈。对着这样一张脸,怕是很难不多想吧?尤其小九看他的时候,眼神单纯而炽热,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很难狠下心肠。
摸摸鼻子,关衍含糊道:“嗯,你随便做。”
黑眸中似有无数星辰闪耀,顾九渊勾起唇角:“好,我给阿衍做饭!”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顾九渊笑,可关衍还是怔了下。待回过神来不免耳热。
……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小□□会做饭了没有。
看顾九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关衍没再说什么。
男人不自然地挪开眼,耳后略带一抹薄红。顾九渊嘴角的弧度不由扩大:“阿衍快去换衣衫!”
关衍抓着斧头起身:“这木柴够用十天半个月,不必再劈了。”
顾九渊乖巧的道:“好。那我把木柴搬进去!”
关衍不忍再拒绝他,只好叮嘱道:“小心扎手。”
顾九渊点头应下,弯腰把散落了一地的木柴捡起来叠成堆。
眉目如画的少年伸手一揽,把木柴抱起,那光滑白皙的手臂和粗糙深褐的木柴形成鲜明对比,画面极其协调,可少年脸上的笑容比四月的山花还要灿烂。
内疚油然而生,关衍心里叹了口气,绷着脸进屋。
顾九渊跟在他身后,笑容沉淀在黑眸中,眸光愈发炙热。
吃完早饭,顾九渊主动收拾碗筷去洗。关衍沉默地背上背篓,拿上农具,准备出门。
就在他走上小路的那一刻,少年独特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阿衍!”
关衍回头,对上一双满是不舍的黑眸。
顾九渊站在屋门口对他挥手:“早点回来!我做好饭等你!”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尖发酵,关衍抓住锄头柄的手猛然收紧,遥遥回了一声“嗯”。
眸光追随着他远去,顾九渊放下手,脸上又恢复淡漠的表情。
鸡圈里的小鸡小鸭叽叽嘎嘎地叫唤,顾九渊去厨房取来切碎的菜叶混合和剁碎的蚯蚓螺蛳喂给它们。
蚯蚓是关衍带他去水沟边挖的,螺蛳是在水沟里摸的。
男人惦记着他有伤在身,总是怕他累着,让他干的都是轻活。
他也是男子,不是易碎品,并不需要关衍如此小心。
顾九渊叹了口气,抓了一只长了新羽的小鸭子起来。
小鸭子眼睛又黑又圆,扁扁的嘴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像是在微笑,可那叫声恍然不安,两只脚掌亦在乱蹬。
顾九渊嫌弃地皱眉,把小鸭子放回去,拍拍手起身去打水浇菜。
不知道是吃的药起了作用,还是他学会了调节情绪,亦或者两者皆有,他感觉自己目前的情况挺好的。每晚入睡前他都静下心来调动真气运行几圈,因为真气运行会让身体发热,进而发-情,所以他每次都很小心,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进行。
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明显效果,但长此以往,他体内的瘀滞势必会清除掉,那时候阿衍就不用再担心他了!
好心情地扬起嘴角,顾九渊一勺水甩出去,水滴下雨似的,沙沙落在菜叶上。晶莹的水珠在绿叶上来回滚动,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癞子偷偷溜过来的时候,顾九渊已经把院子里的菜浇完了。
穿着一身白色细棉布的少年提着木桶站在菜地旁嘴角带笑地看着园中生气勃勃的蔬菜,清晨明媚的阳光映照着他漂亮的眉眼,更显面白如玉,红唇似血,明艳无双。
癞子震惊得张大嘴,眼中满是惊艳。
他看得过于痴迷,并未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满是野蔷薇,等刺扎进青肿的肉里,癞子当即杀猪一般惨叫着跳出来。
“啊——,痛死我了!”
正要回屋的顾九渊立马转身,冰冷的视线飞过去,射了癞子一个激灵。
明明只是一个半大少年,咋眼神像刀子似的?癞子摸摸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干笑两声,上下打量他:“小九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撇开五官不论,眼前的少年长发如墨,一身肌肤细腻如瓷,在艳阳下散发着莹莹白光,这等颜色这等气度,非富贵人家是养不出来的!
这小疯子难道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激动狂喜涌上心头,癞子忽然感觉脸上的青紫没那么疼了。
顾九渊眸光沉下来。
他认得这人。化成灰都认得。
看他不语,癞子谄媚地笑道:“小九公子,我是癞子!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我那会被猪油蒙了心,不是故意冒犯您……”
顾九渊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抬脚进门。
“唉,小九公子!你别走呀!”
回应他的是“嘭”的一声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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