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没空。
赵无眠带着江一婷去了殡仪馆。
这个小姑娘一路都闷闷的,不怎么说话。
赵无眠没话找话,“就你一个人吗?”
江一婷点点头。
可能是赵无眠给她的感觉比较有亲和力,她安静了会儿说,“因为爸爸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哥哥,所以妈妈就不让我去爸爸的葬礼了。”
“但其实爸爸之前也给我留了点钱,没有给哥哥的多,可是也有一点。他不让我告诉妈妈,可能是怕她败掉了吧。”
赵无眠不知道对这个家庭该如何评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开口。
到了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处,赵无眠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江一婷看起来也并不太想让他陪着一起进去,赵无眠干脆就呆在了门口。
在这个有些特殊的场所,他这个正常人看起来反倒不那么正常。
今天是个很有北方特色的晴天。天很蓝,阳光直来直去,风冷冷的,有些干。
赵无眠坐在存放处门口的台阶上,有种莫名的沧桑感。
来殡仪馆做社会实践——这么有想象力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赵无眠在象牙塔里长大,成年后跌落人间,曾经对生活失去兴趣、不再热爱。可当他走进殡仪馆,他的本能会告诉他:他仍然留恋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像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
若死亡值得哀悼,那么活着的每一天都应当竭尽全力。
江一婷在里面没呆太久,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她看着跟之前的差别不大,都是闷闷的,像快要下雨的阴天。
就是眼睛红了点。
赵无眠看着她,越发感到对江海潮难以评价。
江一婷愣愣地走过来,和赵无眠一起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赵无眠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论出于什么,他都不能把她一个未成年人单独扔在这儿不管。
“你家住哪儿?” 赵无眠问,“待会儿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江一婷摇摇头,“不用。”
过了会儿,她突然开口,“其实我小的时候,爸爸对我还是很好的。”
赵无眠偏过头去,却没说话。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宣泄一下心里憋了太久的东西。
“后来,后来...” 江一婷顿了顿,“可能是我实在太笨了吧,尤其是跟江一则比。”
“我学习成绩一直都不好,尤其是理科。我爸甚至因此怀疑过我不是他亲生的,因为我比江一则差得太远了。”
“你跟江一则是朋友吗?” 江一婷看着赵无眠,眼神有点懵懂,“那你学习肯定也很好吧。”
“嗯...” 赵无眠想了想,实在是不想骗人,“还... 行吧。”
“爸爸不喜欢我,后来妈妈也不喜欢我了。” 江一婷说着,感觉要哭但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有时候觉得江一则就像个太阳,他很亮——当然,这是他的自由,他也没想过要害什么人。”
“但离他近的人就会被灼伤,甚至被烧死。”
江一则今天大概是八点下的班,他离开公司前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想问他现在在哪儿。
赵无眠没接。
这个点儿赵无眠肯定不会还在殡仪馆,江一则边打电话边把车开回了家。
毕竟赵无眠在家不接电话,是时有发生的事。
但江一则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一路都在盘算如果赵无眠还没回家他要去哪里找人。
江一则心事重重回到家,发现客厅没人,但灯是开着的。白色柜子上摆着赵无眠的手机,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
赵无眠在洗澡。
浴室里温暖的灯光透出来,江一则心里顿时柔软了起来。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我回来了。”
“知道了,” 赵无眠模糊的声音隔着水声传出来,“你去喂一下白白吧,我今天还没给它倒猫粮。”
赵无眠在洗澡,江一则就蹲在猫窝前看照夜白。
照夜白是只成熟的猫咪了,吃起饭来井井有条,还时不时喵一声表达惬意,完全是可以做吃播的水平。
江一则蹲了会儿,突然房间内黑了下来。
浴室里水声停了,赵无眠喊道,“是停电了吗?”
江一则站起来,拉开窗帘,发现对面楼层也是黑的,“对,整个小区都黑了,不知道是不是计划停电。”
“谁家大晚上计划停电啊?!” 赵无眠的声音有一丝崩溃,“我还在洗头呢!”
“你...” 江一则走到浴室门口,“摸黑能洗吗?”
“不行。” 赵无眠说,“你去拿个手电筒给我。”
江一则从柜子里找出了两个应急手电筒,放了一个在客厅,自己拿着另一个敲了敲浴室的门。
“你直接进来吧。” 赵无眠说,“我现在没法儿给你开门。”
江一则举着手电筒打开了浴室的门。
莲蓬头虽然关了,但里面仍旧很潮湿,泛着一股热热的白雾,有几分像仙境,也有几分像雾霾天的北京。
手电筒的光毫不留情地打进去,一片氤氲中赵无眠的身影又清晰又模糊,在光影之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身上不着寸缕,薄雾与黑暗是唯一的遮掩。
江一则顿时有点卡壳,“我,我,”
“我把手电筒给你放在这儿吧。”
江一则说完,把手电筒放在了洗手台上,转身就想走。
赵无眠重新打开了莲蓬头,光线太暗没控制好水量,飞溅到了江一则身上。
江一则下意识一躲,赵无眠却喊住了他,“你等会儿。”
“怎么了?” 江一则问。
“这里还是太黑了,” 赵无眠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怕洗发水冲不干净。”
江一则:“.........”
敢情你平时洗头能看清自己的头发?
江一则犹怔在原地,赵无眠已经凭借优秀的夜视能力把莲蓬头拿了下来,并精准地递到江一则手上,“你衣服反正已经湿了,不如进来帮我冲下头发。”
第116章 电灯泡
我突然发现这文离完结不是很遥远了。。。
黑暗中赵无眠看不清江一则的表情,只知道他把浴室的门关上,朝自己走了过来。
江一则比赵无眠略高些,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一切回归原始,他显得有点压迫感。
江一则个子高高大大的,浑身充斥着不经掩饰的征服欲,却也并不令人觉得拥挤,反倒有一种从心脏流出的缱绻,黏糊糊的亲密。
赵无眠曾经想过,或许江一则并没有真正改变,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去爱自己。
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江一则把莲蓬头近距离举在赵无眠的头顶,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赵无眠的头发。
当视觉受阻时,人的触觉和听觉会格外敏锐。
水声,泡沫揉开的动静,还有人的呼吸声。
赵无眠悄无声息地抱住了江一则的腰。
劲瘦、温暖,手感很好。
江一则呼吸一紧,手上的莲蓬头抖了一抖。
赵无眠顺势把头枕在了江一则肩上,在他耳垂边唇瓣一开一合,似是无意撩拨,“投桃报李,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吧。”
这天晚上组织停电活动的估计是月老。
美妙的电在赵无眠第一次洗澡时断了,又奇迹般在他第二次洗澡时来了。
结束后赵无眠整个人身躯柔软得不行,挂在江一则身上。
江一则抱着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脸侧。
浴室里的电灯泡突然亮了。
赵无眠身体下意识僵了一瞬,旋即又放松了下来。
他身上隐约露出些许曾经死要面子还作死的气质,故意道,“怎么,灯亮了就害羞了?”
江一则轻笑一声,仿佛觉得赵无眠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 江一则也不示弱,不轻不重地在赵无眠腰上掐了下,眸子很深,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 赵无眠见到这种眼神,莫名腰一软。
“开个玩笑嘛。” 赵无眠扶着腰,撇了撇嘴。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又过了好一会儿了。
照夜白一只猫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散步,还打翻了江一则摆在那里的手电筒。
赵无眠把手电筒捡起来关掉,意味深长,“比较起来,这个手电筒还真是一点作用没发挥。”
“......”
江一则真是被赵无眠这张过于优秀的嘴撩拨得不行了。
他忍无可忍,刚想说话,赵无眠就一下抱住了他,认真道,“好了,不开玩笑了。”
江一则抬眸看过去,发现赵无眠的脸上带着不算明显却很柔和的笑意。
停电是一场意外。但江一则知道,赵无眠有点担心自己因为那个没见过的妹妹突然出现会心情不好。
而赵无眠说过,自己会教他,教他学会爱,教他接受爱。
江一则深吸口气,在赵无眠脸侧轻啄一下,“你今天几点回来的,你下午... 下午,”
“下午我也没跟你妹妹聊什么,就只陪她去了殡仪馆,听她讲了几句。” 赵无眠笑了笑,坐到了沙发上,“她叫江一婷。”
“你爸爸应该还是给她留了点东西的,她对他也比较有感情。”
“只不过,” 赵无眠顿了顿,“按照她的说法,你太耀眼了,导致她的日子比较难过。”
“我?” 江一则有点困惑。
“嗯。估计你爸总是拿你跟她比吧,” 赵无眠叹了口气,“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老是丧丧的,没什么自信。”
“其实你妹妹并不笨,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挺有灵性的——比如,用比喻句。”
江一则:“... 比喻句?”
“嗯,” 赵无眠说,“比喻是最重要的修辞手法之一,非常考验文学功力,也需要天赋。你妹妹在这个方面的领悟能力可比你强太多了。”
“..........”
江一则有点酸。
还不敢表露出来。
“不像你,连个明显到瞎子都能看出来的象征都不知道。” 赵无眠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江一则没听清。
“没什么,” 赵无眠咳了咳,糊弄过去了。
现在往回看,他觉得那个槲寄生下的故事太羞耻了。
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
一年将尽,没多久到了回家过年的时候。
赵无眠今年给任妍提前打过了预防针,告诉她江一则因为种种原因过年没有合适地方去,可能要一起回来。
任妍:「哦。」
赵无眠知道任妍对他和江一则的关系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唯恐她生气,本来想借机多解释几句的。
他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既对江一则不尊重,也对自己的父母家人不尊重,可任妍似乎还没打算戳破这层窗户纸。
赵无眠心里有点打鼓。
他不知道的是,任妍前脚刚跟他聊完,后脚就在全家广而告之了这个消息。
众人都十分激动。
尤其是赵无眠八卦的外婆,“眠眠这个同学是哪里人?多大年纪?干什么工作的?长得高吗?他们怎么认识的?他,”
任妍实在忍不住了,“妈,你这样是要吓死人家吗!都说了这个同学现在名义上只是赵无眠的合租室友。合!租!室!友!”
“你别整的跟查户口似的。”
“都是过来人,” 赵外婆非常不满,“这种说辞完全就是遮羞布,谁信谁是傻子。”
任妍:“.........”
由于江一则工作的原因,今年他们回来得挺迟,到家已经是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了。
在机场,江一则下了飞机还有点犹豫。
他知道,从邵屿和林听风的事情来看,赵无眠的家人应该不至于恐同,估计也不会歧视少数群体。
可江一则内心深处总是觉得,从方方面面来看,哪怕自己是个女孩儿,都不一定配得上赵无眠。
何况还是个男的。
赵无眠的妈妈任妍是家族里现在做主的人,赵无眠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即使接受程度再高也不好说。
赵无眠应该是看出了江一则的担忧,悄悄牵了下他的手,“没关系的,别怕。”
江一则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下。
“你这次回来,要去看沙老师吗?” 赵无眠问。
江一则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会去,从前都是大年初一去拜年,不知道现在搬家了没。”
“你愿意的话,” 赵无眠轻声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就说是同学。”
临近春节,机场人来人往,其拥挤吵闹程度只有塞满了饺子正在煮的茶壶能比。
江一则却恍惚觉得面前只有赵无眠一人。
他时常产生这样的错觉。
江一则轻轻嗯了一声。
片刻后又说,“沙老师应该会挺喜欢你的。她是语文老师,最喜欢又听话又看书多的学生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任家过年选择在了任妍家。
是赵无眠从小长到大的那个家,而不是他撩江一则那年被逼着去的阴森恐怖山间老宅。
和往常一样,没人去接他。赵无眠和江一则出了机场后,带着照夜白排队打车回了他这个家。
路上华灯皆上,沿街店铺都挂上了中国红。
93/100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