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送柴的活计比起其他城奴的活已经轻松许多,听附近邻居说,他们家在把女儿送给那个管事前,是掏粪工,就是每天要去大街小巷的明沟和路边清扫铲除积累的粪便,再送出城去掩埋,穷人清洗不便,每天这家人和家里都臭烘烘的,他们家能保住那座土坯房也跟他们家太臭有关系。
如今他们家能换到砍柴送柴的活计,不知多少人羡慕,因为送柴能出入富户甚至小贵族的后厨,有时后厨的人心情好还能把一些剩菜烂菜白送给他们。
但这样在别人眼中非常值得羡慕的活计仍旧让万婆娘叫苦不迭。
万家在落霞村那就是相当于村长一样的富户,他们家最多的时候养了二十多个奴隶,家里的活计几乎完全不用万婆娘动手。
万婆娘每天只要管好食物分发,保管好家里的财务,最多就是训斥调教奴隶干活,除了日常享受不能让她像贵妇人一般,她的生活是真比贵妇人还要轻省。
可自从出逃,万婆娘就吃尽了苦头。
中间让儿子假冒松叶,花着松叶的家产那段时间,他们也不算怎么辛苦。
最苦的就是来到冒险城以后。
她脸上硬是被丈夫烙了个狼头,又疼又丑。每天都要辛苦干活,砍柴砍得手掌生出血泡,日常还要受地痞无赖的盘剥,吃喝拉撒更是都要自己动手,打个水得走老远,还得辛苦把水给推回来,路上还得防止有人抢他们的独轮车。
吃饭更是要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做一块粗黑面包,能吃好多天,那掺杂着麦麸的黑面包硬得跟石头一样。天天吃顿顿吃,他们连一碗麦粉糊糊都喝不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我们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万婆娘突然嚎啕,“都是那个臭女人!臭婊子!要不是她没事跑来卖弄风骚……”
万老缺一把捂住万婆娘的嘴。
万婆娘还挣扎着要骂。
万老缺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低声呵斥:“你是想让别人都知道我们的底细吗?还是想让别人听到那位大小姐的名字?好让人去偷偷举报?”
万婆娘捂着脸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骂,这次她不敢再骂彭元大小姐,就集中火力痛骂松叶,骂他不得好死,骂他为什么不乖乖顶替万肠身份。
万婆娘到底也怕别人听到,骂得含含糊糊,不敢大声。
“为什么他能赚一千多个金币,那松叶也是菜人,他怎么能不被人发现?我们看过他的脚趾,他就是菜人!他变成我们儿子的样子,眼眸颜色就能看出来是菜人,为什么他卖魔药没人抓他?松叶是菜人,他爷爷肯定也是菜人,他爷爷不是菜人,他奶奶也是!菜人就不能学习魔法。”
万婆娘心中怨恨,表情扭曲,配上那走形的烙印,一张脸看起来宛如厉鬼。她想不通为什么都是菜人,就她们一家过得这么悲惨。
既然他们家过得这么不好,凭什么别的菜人家就可以过得好?
万老缺听着万婆娘的诅咒,心中一动,他认为他抓到了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
那个松叶应该不想被人知道他是菜人吧?
常年在满城都在寻找小胖子的当天下午,去了四区的城防军,报案说他在前来冒险城的路上被人盗窃了一辆骡车。
“我当时正要去附近林地里采药,就把装满行李的车辆都停在路边,让一些奴隶帮我看守。谁想到等我回来,发现其中一辆装有魔药和部分钱财的骡车不翼而飞,而我那些奴隶都被人迷昏。我处置了几个当时看守行李的奴隶,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我的奴隶告诉我,他们当时看到一个普通人类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仆从,那普通人类的年轻人问能不能在附近休息,说人多安全一点。我的奴隶看他们人少,也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出于同情心就同意了。但等那三人点起火堆,我的奴隶们就开始感到困顿,特别想睡觉,等他们醒来,我的一辆骡车和那三个人就都消失不见。”
城防军受理了这个案件,但大家都知道这种在路上发生的盗窃案基本就没有破案可能。
常年离开城防军办事处时,又像是临时想起来一样,停住脚步道:“还有一件事,我的奴隶告诉我,当时天色已暗,他们晚上看不清楚,但是在对面三人点起火堆后,他们隐约看到那一男一女的样貌像是他们认识的人,但因为他们眼神不好,也不敢确认。”
城防军强打精神:“认识的人?说说看,那男女是谁,什么来历,说不定就是一条线索。”
常年回答:“我的奴隶都是菜人族,是我在路上跟一个胖胖的少年买下来,那个胖少年叫松叶。”
铁不平站在他旁边,垂眸不语。
“我的奴隶告诉了我一件非常让我吃惊以及有意思的事情。不过这事暂且不说,我的奴隶跟我说,他们怀疑那三人中的中年男女就是他们原来的主人,一对菜人族夫妻。”
城防军被绕晕了,“这么说盗你骡车和魔药的人,是你买下来的奴隶的原主人?”
常年点头:“就是如此。”
“但是你不是说你的奴隶都是从一个小胖子手中买下来的吗?等等,你说的小胖子,他长什么样?”做记录的城防军突地站起。
常年形容:“身材不高,一米四左右,很胖,眼睛被肉挤得很小。”
“是不是这个人?”城防军拿出了一张画像。这是南岸魔药店暗中拜托他们寻找的人,不是通缉,只是希望能找到画像中人的下落。
常年一看画像,立刻点头,“就是他。我的奴隶就是从他手中买下。”
铁不平也看向那张画像,看到了让他痛恨至极厌恶至极的脸。
城防军来了精神,“那你知道这个小胖子现在在哪里吗?”
常年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在落霞山附近遇到的他,当时他似乎急着离开,甚至视自己的奴隶为包袱,看到我就问我想不想买奴隶,正好我当时有些杂事需要人手帮我做,本来就准备进镇买一些人手,看他急着要卖,价格也不贵,我就都买下了。之后我就和那小胖子分道扬镳,只看他像是也往冒险城的方向过来。”
常年又道:“我听我的奴隶说,他们最先是落霞村一户姓万的人家的奴隶,他们的原主人叫万老缺,小爷叫万肠。这户人家得罪了领主家的大小姐,被判罚,万老缺一家就跑了,但不久万肠被抓回来,可这个万肠却说他不是万肠,而是一个叫松叶的草药师,说有人用魔法阵交换了他和万肠的样貌。”
做记录的城防军张大嘴巴,同屋其他几个城防军也都被吸引。
常年露出歉意,“是不是和案件没关系?那我就不说了。”
“不不不,请继续说。”四区城防军队长也被吸引过来,这屋子里的城防军都好奇地聚过来听。
四区队长请常年坐下,让他务必把这个有意思的奇葩案件说给他们听完。
常年就坐下来,“这些都是我的奴隶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想以他们的脑子和见识恐怕还编不出这样的事情。本来这件事我顶多当做奇谈,损失的骡车和魔药也自认倒霉,可没想到上午我的房东太太告诉我,有人在找一个小胖子,房东太太形容那小胖子的外貌,正是我见过的那个小胖子。”
“我又出外特地打听了一下这小胖子犯了什么事,结果听到他在冒险者交易大厅拍卖了一些回血药剂和青草膏,而我丢失的魔药恰好就是这两种,另外还有小胖子用的是白旭国的金币,我丢失的金币也是白旭国金币。我就忍不住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并决定过来报案。”
四区队长眼睛泛光,这事太有意思了:“请继续说。”
“我的奴隶告诉我……”常年把他被万老缺一家当做替罪羊,之后被刁智抓去落霞村受罚的事掐头去尾说了一遍,最后道:“那松叶本身是驭兽师和草药师,他想法驭使落霞山的尖牙巨鼠杀死了看管他的管事等人,带着万家奴隶逃出落霞村。出来不久,遇到我,他大概觉得那些万家奴隶和他不是一条心,也嫌带着他们麻烦,就把人都卖给了我,作为证据,把落霞村的户籍名册也给了我。”
“当然,这些松叶并没有告诉我,都是我的奴隶在后来跟我说的。”
“我本身是安烈公国的人,正跟着家人在外历练,因为今年遗弃之地魔法学校在南岸冒险城招生,我家人就让我回来报考,我人正好在白旭国,就从落霞山的捷径过来。”
城防军大队长听到这里,把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这么说来,你怀疑迷昏你的奴隶、盗窃你的财产和魔药的人就是那逃亡在外的万家一家三口?”
“是。”常年还补充:“我的奴隶没有立刻认出那对夫妻,主要是因为他们也做了一些伪装,加上天暗,他们看不清楚。”
大队长表示理解:“而你现在过来报案,除了想要我们留意那一家三口,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常年再次点头:“我之前想不通为什么我丢失的魔药会被那个叫松叶的小胖子贩卖,但经过仔细思索,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常年:“我怀疑那个换颜魔法阵的效果已经消失,或者变得不稳定,外表变成松叶模样的万肠已经恢复了原来的万肠外貌。而且这个万老缺一家既然能请得动一位魔阵师,就表示他们绝不是普通菜人,而抓捕他们家的大势力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他们一家,就表示这一家确实有些能力,所以我推断那个动作灵活、力气又大,疑似觉醒了战士天赋的小胖子很可能就是万肠本人! ”
城防军没问抓捕万老缺一家的大势力是谁,因为这事只要他们略微调查一下就能知道。
从四区城防军办事处出来,铁不平侧头看常年。
常年确定周围没有人跟踪,微笑,低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为什么那样说?”铁不平满脸不解,还竖起三根手指:“为什么要弄出三个人?”
常年哈哈一笑,“本来就是三个人。我、松叶、万肠,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现在彻底分开正好。”
铁不平:“可是你不是说你叫松叶吗?”
常年摇头,神秘一笑。
铁不平好奇得抓心挠肺,可不管他怎么问,常年就是不肯跟他说详细,问就是笑,笑得他想逆主揍他一拳。
第80章 最爱包子
常年不需要叮嘱铁不平,铁不平也不会乱说。
他们作为原来万家的奴隶,倒手两次,卖给一个与之前彭元家恩怨毫无关系的常年,怎么都比继续做松叶的奴隶好。
常年这次报案,相当于把他自己从彭元家和万家的恩怨中摘得干干净净,所有事情都扔给了已经不存在的松叶,总之他常年就是一个崭新的人。
而常年这个名字在魔法师公会登记,登记地点就在安烈公国的南岸冒险城,常年在没有详细交代他籍贯的情况下,一般就默认他是安烈公国的公民。
所以谁来查,常年就是常年,跟松叶半点关系没有。
至于安烈公国以前为什么查无此人,那当然是因为人一家都是超凡者,喜欢到处游历,有没有普通人的户籍身份对人一家没有任何影响。
常年离开四区城防军办事处没多久,三区的柯特骑士就收到了完完整整的消息。
柯特听完汇报,脸色也是相当好看,他很快就让报信的人去了一趟彭元家,把说给他听的事又原原本本跟彭元家主说了一遍。
简单说就是:万老缺一家坑了松叶,松叶逃出落霞村,后遇到常年,把奴隶卖给他,松叶不知去向。常年路遇盗匪被偷了魔药和骡车,常年的奴隶认出盗匪就是万老缺一家。常年怀疑卖魔药的小胖子就是万肠,而这个万肠已经恢复本来面目并且觉醒了战士天赋。
彭元家主呆愣片刻,一拍大腿:“那个菜人奴隶差点坑死我!”
彭元家主没想当天是他们先要抓捕铁不平,反而认定铁不平当时什么都不说杀了人撒腿就跑,就是为了故意让他们误会,好让他们和他现在的主人对上。
一个没有背景的草药师,他们彭元家自然不怂。
可一个魔法学徒,背后还有更厉害的魔法师,他们家为了抓捕一个菜人奴隶硬杠上去,那真的是蠢到极点才会干的蠢事。
彭元家主再仔细回想,似乎城防军去找那位魔法师,人家从头到尾就没承认过他是松叶,那位魔法师只说了那个脸上有疤的菜人少年是他的奴妻。
唔唔,魔法师的想法和审美果然与众不同。
彭元家主甚至想到常年会跟松叶买下铁不平他们,大概就是看上了铁不平?
而常年不是松叶,所以他才会大大方方带着原万家奴隶来到冒险城,也没有直接仗着魔法打上他们彭元家。
在彭元家主想来,如果他是松叶,受到那样的侮辱和虐打,只杀几个奴仆管事又怎能发泄怒气,怎么也要打到首恶家里大闹一通才好。如果他还会魔法,那更是要闹得仇人家里鸡犬不宁,跟他跪地道歉才行。
但常年什么都没对他们家做,甚至在他们家找城防军上门,他也没有暴怒回击,只是稍稍亮出身份底细,很有大家气概地表示大家可以坐下来谈。
这会是一个偏远地区小小草药师能展现出来的气度和胆量吗?那肯定不是一个人啊!
这么一想,彭元家主顿时觉得所有事情都能想得通顺。
他还特地叮嘱女儿,把事情告诉她,让她不要弄错,得罪没有必要得罪的人。
彭元依琳听城防军描述常年外表,确实不像是那个病弱的松叶。但彭元依琳已经一脚踏入超凡者之列,眼界不同往日,她怀疑这其中是否有魔法作祟,就把这事告诉了鹰钩鼻卡特。
卡特也觉得很有意思,答应会用魔法看看常年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
就这样,常年把一切铺垫完毕,用他的本来面目再次去了冒险者公会的交易大厅,还带着铁不平和小夏宫一起。
铁不平看天气热就没穿那件红色软皮甲,只穿了那双可以增加速度的魔法靴,魔法靴不但可以根据脚的大小自动调整鞋子大小,还能根据天气情况选择透气还是保暖。
常年敢给铁不平买皮甲,就不怕那件皮甲给人认出来,因为这种红牛皮软甲在冒险城很常见,哪怕夏天都有人穿在身上。
啊,忘记季节了。常年想着要给少年多添几件各个季节的衣服,翻找空间腰带时,想起他还有不少尖牙巨鼠的皮。这些皮在路上已经让铁姐他们都鞣制好,正好拿出来请擅长女红的房东太太帮忙给少年和他自己各做一套秋冬季节穿的全身软皮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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