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自如的手顿在了把手上方两指宽的地方,突然歪头看了眼自己身旁站着的“自己”,他“诶”了声,笑道:“我家门长这样的吗?我原来总丢三落四的,总是找不着钥匙,锁早就换成指纹锁了啊。”
绪自如装模作样地抬起自己右手的大拇指,诶诶两声:“你说我现在这指纹还能开家里锁吗?”
他旁边的“自己”脸色扭曲了半刻。
绪自如抬步往旁边一扇门走去,边走边笑道:“不管是生门还是死门我都不会进的,谢谢你帮我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他走到旁边的门前,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推开了那扇木门,临走前还冲那个“自己”笑嘻嘻地说道:“再见啦,你这个拙劣的模仿者。”
绪自如踏入新门,身后大门轰然关闭,他脚底站着的地方如同水波荡漾着四散开去。
一望无际的纯白色缓慢地退去,绪自如脚踩地上,他站在门前回头望去。
那门前出现了一道幻想。
他如果按照记忆来划分年龄的话,至少有半个多世纪未曾见过的父母二人正坐在餐桌前吃饭,两人好像好因为什么时起了些轻微的争执。
他们好像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绪自如其实都记不太清楚他们俩长什么样了,这一见下面容模糊的二老突然又清晰起来了,绪自如脸带微笑地看了会儿,最后伸出双手在自己唇前印了下,眼带调皮地朝那幻境中的二老飞出了一个吻。
“再见啦。”
随着他声音落下,那幻想彻底消失,脚底下水纹荡开,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又浮了上来。
绪自如盯着自己身后的门看。
自己出的这个门为南方的景门,刚刚引着自己让自己“回家”的“自己”所指向的门为西南方死门。
绪自如哼了一声,想着果然对方装成自己的模样是不安好心。
他心里轻松,朝相对应的东北方位的生门走去。
绪自如心里轻松,哼着小曲往前走。
跟父母离别确实伤心,但是他二老给自己的二十二年的爱,足以支撑绪自如接下来独自走很长一段路。
绪自如走到生门前,毫不迟疑地推开了这扇门。
小师姐灵珑死在了魔物之下,很多人也会死在魔物下。
绪自如这辈子离开天极门后,在这个世界流浪了六年。
他曾被别人家的狗撵过、被沿路没家教的小孩子丢过石头;也被人赠过粮食跟水、跟陌生人在秋收丰收的稻田前聊天看过日升日落。
这都是很鲜活的生命。
他或许改变不了什么,那也没问题,至少去做了。
绪自如推开门,走了出去。
宴清河捂着胸口从一片淤泥般的黑暗中跌落了出来。
他向来整洁的衣服乱了,头上的发髻也散了,他的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胸口,半晌后才猛地抬起了头。
他颊边飞速地飞过一道黑影,“唰唰”的风声十分清晰。
“宴清河,你是谁?”一道黑影从宴清河耳边掠过,嘲讽着问道。
宴清河眉目沉静,冷声呵道:“退!”
一道黑影如同被风吹散了般地散在了他耳旁,没过一会儿又一道黑影唰唰地绕在他耳边飞舞。
“宴清河,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宴清河冷着眉眼,不为所动。
“宴清河,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傀儡,一个容器?一个没有感情也不配拥有感情的幽灵?”那嘲讽声音越大,还带着刺耳的笑声。
宴清河眼内一片清明,他嘴中念诀:“诸邪退散!”
那黑影轰地散成了一团无形的黑雾,宴清河抬脚往前走了一步,那黑影中踏出一人来。
那人衣服穿的随意,走路的样子也懒懒散散。
“师兄?”
宴清河突然呼吸一窒,好一会儿,他才冷着一张脸道:“你是什么东西,装成他的样子?”
那个跟绪自如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的头发,他看着宴清河笑道:“师兄,你说什么……”话未说完,身后涌上一团黑雾把他吞噬进去。
宴清河的手指动了动,他没忍住脚步往前动了动。
周围唰唰飞闪而过的黑气越来越多起来,一道道的声音叠加着往宴清河的耳朵里钻。
“你想要见他?你以为你还能够见到他吗,宴清河?”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哈哈哈哈哈。”
“他死了。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这辈子永远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宴清河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胸口起伏加剧起来,好半晌厉着嗓子斥出一声:“噤声!”
那一条条飞过的黑雾嘲笑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都是你的错,宴清河。
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死。”
“都是你的错。
你把他害死了。
他那么喜欢你,你把他丢下,还害死了他。”
“你永远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宴清河赤红了眼睛,身上浅色的衣服也被这黑雾染黑。
有人在他耳边问他:“宴清河,你说他后悔吗?”
那声音哈哈哈哈张狂地大笑起来:“他后悔死了。
他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认识你,都没见过你,恨不得你二人从未相识过。”
宴清河咬着牙骂出了个“滚”字。
那声音还在他耳边张狂的大笑着。
“你没有感情,没有心,你不配为人,你不配为人。”
宴清河黑发散了披散在他身后,已经被染黑的衣服上像是爬上了无数恶心的虫,那黑虫还在蜿蜿蜒蜒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宴清河睁开一双赤红的眼睛,耳边大笑声仍旧猖狂,他视若无物地缓慢往前方走去。
他看见绪自如一直在他前方几丈远的距离往前走着,他想张嘴喊绪自如,却发现自己嗓子像是粘稠的吐不出任何声音,他亦步亦趋地跟着绪自如,每一步都像走在愈深的泥潭里。
他跟着绪自如走到一扇门前,看着绪自如头也不回地推开了那扇门。
宴清河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的大善人房内。
镇灵阵已经搭起,在没人看见的房间内,那一团吞噬了好几个人的黑雾,凭空涨大扭曲了数下。
黑雾中传出了无数声万分痛苦的呻吟声。
它在房间内四窜地到处乱撞着,它撞倒了屏风、撞倒了摆件、撞倒了屋内一张红木桌。
最后它撞到了善人睡着的床前,呲溜一声直接钻进了善人身体里面。
房间内恢复了安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绪自如睁开眼睛前,首先听到的是湍急的水流声,他听见有小飞虫挥动着翅膀落在草叶子上的声音。
他的思绪在沉寂很久之后,猛然苏醒过来。
像是一刹那天地万物都苏醒了过来。
绪自如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条绵延的沔水河,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荒凉。
绪自如睁开眼睛时愣了好半晌,他感觉在他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中,自己好像是因为魔物而死。
他顿了顿。
脸上表情微变。
——“操,又他妈重生了?还有完没完了?!”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上卷写完了!下一部写的是啥有朋友能猜到吗嘿嘿
ps明天不更哦,后天入V,谢谢支持
第20章 慈善堂(一)
六岁的绪自如蹲在一堆杂草堆里,他嘴里叼着一根从路边捡来的翠绿的杂草。
他摸了三块石头,用脚辟出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玩似地往地上丢石头。
用石头丢出来的卦还是老卦。
——“何枕救苍生。”
绪自如蹲在地上认真思考了很长时时间,他不太记得上辈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他记忆混乱,一会儿想着自己在天极门内遇魔而亡,一会儿又想自己是离开天极门后在路上走了很久没东西吃活生生饿死。
绪自如想到这里啧了啧嘴,觉得这死法不够体面,又想死都死了还管什么体面。
他这会儿五、六岁的年龄。
穿得破破烂烂的粗麻布衣,大概因为最近闹饥荒,他抬手看自己的胳膊细得像节被扔在地上的枯木。
绪自如现在脑子还有些混沌,手上捏着三颗石头,走路晃晃悠悠地往沔水河边走过去。
他站在水边照镜子,河水里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乍一眼看过去像是只还没进化完全的泥猴子。
绪自如对着河水里的自己十分勉强的打了个招呼,用着小孩子的奶嗓十分沧桑地吐槽了一声:“也太丑了吧。”
他上辈子虽然也时常看起来不修边幅,但是形象气质摆在那里,再怎么不修边幅也能从里面看出一两分洒脱不羁的意思。
现在这个河水里的小孩,看起来像是重病很久,即将不久人世的泥猴子。
绪自如“呸”的一声吐掉了自己嘴里叼着的杂草,他捏着手中的石头开始玩打水漂,想着强身健体这件事情,应该从娃娃抓起。
他连着扔了三颗石头,石头在水上连漂了三下,绪自如双手环胸摇了摇头,觉得这水平不及自己平时水平的十分之一二。
绪自如现在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模样,这样的动作做起来让别人看着只觉得可笑。
和善村慈善堂里的东伯,经常奉自家老爷的命在沔水河边走动。
因为现在是饥荒年间,很多生了小孩养不起的都会把小孩丢到水边,因为水边至少有水,孩子能多活一会儿,也是期盼自家孩子能被人捡走养起。
东伯在和善村待了好几年时间,已经在这条河边捡到了许多小孩子。
今天早上他起床出门,带着小厮到市场上采购东西,采买回来路过沔水河就见到一个几岁大瘦弱的孩子独自站在无人沔水边摇头晃脑,那副模样可笑中又带着些许可爱,他便走了过去。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啊,肚子饿不饿啊?伯伯带你去吃些东西可好?”东伯笑呵呵的走到了绪自如身边。
这小孩脸色蜡黄,神情却还算正常,应该还算健康,把一个点大的小孩肚子丢在水边怎么说也不像话,如果小孩只是单纯的跟父母走分开了,他带回慈善堂安放着,小孩父母也应当能找过来。
那小孩听见他的声音,从水边转过身来,他一双眼珠被蜡黄的脸色衬得漆黑发亮,闻言后一点不见外的抬起小短腿一步一步地朝他就走了过来。
他走到东伯身边,伸手抓住东伯的下衣摆,奶声奶气地说:“好的。”
东伯只觉得这小孩真是乖,他弯腰把小孩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笑呵呵地问道:“真乖。
告诉伯伯你叫什么名字啊?”
绪自如双手环住东伯的肩颈,告诉东伯:“绪自如。”
“我叫绪自如。”
慈善堂内小孩多到几乎没没处下脚,而且多是大小孩带小小孩,吵闹得像是家禽市场。
东伯抱着绪自如进来后拍了拍手,企图吸引了屋内年纪稍大些的小孩的注意力。
但小孩多了,显然不怎么受控。
两人看起来尚不会说话的小孩仍在哇哇大哭着,哭声震耳欲聋,绪自如趴在东伯的肩头,伸出两只小手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没忍住在内心自问起来——上辈子怎么没感觉这群奶娃娃这么聒噪呢?
东伯咳咳两声,抬手指那俩奶娃娃身旁一个稍大些的小孩:“三娃,你抱着弟弟哄一下,让他别哭了。”
叫三娃的小孩闻言似乎十分苦恼:“我哄不住嘛东伯,他就爱哭,一个劲的哭。”
东伯把抱在怀里的绪自如放了下来,他走过去把那个一直在哭的奶娃娃抱了起来,他熟练地哄着奶娃娃,奶娃娃止不住哭他还把手指放在奶娃娃嘴里让他嘬:“饿了吧饿了吧,待会儿弄点小米糊给你哦。”
绪自如松开自己捂着耳朵的手,他看了东伯一会儿,又环视了一圈这个嘈杂的慈善堂。
突然有些记忆不清楚起来,他明明记得上辈子东伯这个时候腿应该还是断的,而自己也是被何枕亲自从沔水河旁带回的慈善堂。
绪自如走到东伯身边,伸出双手抱住了东伯的一只腿,他仰着脑袋盯着在哄小孩的东伯。
东伯看他,愣了愣,而后笑开了:“你也饿了呀,那一会儿也给你喂一碗米糊可好?”
绪自如的手在东伯腿上简单地摸了下,发现这应当是一只没受过伤的好腿,他有些疑惑,脸上表情不显,眼巴巴地盯着东伯,奶声奶气地回说:“好。”
绪自如再次重生后的第一天,发现好像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午膳时间,有人来慈善堂给小孩分粥,这粥里甚至还加了些肉糜。
绪自如饿得要死,灌了一大碗粥没灌饱。
但是想到这个慈善堂里小孩众多,估计没人能吃饱,只好恋恋不舍放下了碗筷。
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应该好几顿没吃饱饭了,精神便也有些跟不上,坐在杂草堆上直犯困。
直到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听见旁边几个大小孩说话。
“那个大哥哥今天还会来吗?”
“听说是来我们这选人去他们那里学习很厉害的功夫。”
“真的吗?那我以后可以在天上飞吗?”
“可以看见河里的鱼,‘唰’得一下就把它抓住吗?“
绪自如眼睛勉勉强强地睁开了一条缝,他旁边说话的几个小孩,应当是慈善堂内几个最大的孩子,看着十岁上下的样子。
其中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绪自如看着有些眼熟,他从眼睛缝隙里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是他的琉瑛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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