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叹了口气,声音都低了下来:“清河秉性高洁,他定能与这些魔物抗衡。”
绪自如从鼻腔里哼出来了一句,想着没心没肺的人,连魔物都入侵不了的意思吗?
绪自如问:“那我们要做什么?我又什么需要做的吗?”
柳叔说:“只能等了。”
他二人虽然交流的看似平和,但院内情况其实十分紧迫的。
宴清河压着自己的剑,凌空拖延着时间,而且他得让魔气避开绪自如、柳叔二人。
宴清河虽是术法精湛,但面对祛不掉砍不死的这团魔气也没有任何办法。
且这魔气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完全入侵了安息身体,它裹着安息跟宴清河缠斗。
宴清河额角沁了几滴汗,身法一瞬移动到了屋顶上,这团黑雾顺势追了过去。
绪自如站在原地抖了抖脚,他问柳叔:“之前宴清河不是符咒压住了这团黑气小半柱香时间吗,为什么不再压一次?”
柳叔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这魔气根本就压不住,如果屡屡用符咒镇压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两人在下面当观众看了半盏茶时间,琉瑛跟灵珑才快速跑了过来。
“师兄!法阵已经布好!”她二人齐声说道。
宴清河脚步一动,迅速往善人房间掠去,绪自如手中还抓着一只蜡烛,他没说话,沉默地盯着被黑雾纠缠着的宴清河。
宴清河带着这团黑雾消失在他眼前,绪自如没忍住脚往前移了半寸。
没来由的想起上辈子宴清河以身镇魔的时候,他想宴清河那个时候心里想的会是什么,他可会后悔,他心里对这世间可曾有过半分留恋?
回应他的是院内簌簌的风声,还有琉瑛跟灵珑二人走过来鞋底踩在地上细碎的声音。
绪自如仰头看向天上永恒不变的月亮,它悬挂在屋顶上,无悲无喜地照耀大地。
“柳叔。”
琉瑛、灵珑二人走过来,小声喊了声柳叔。
柳叔应了声,灵珑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低落地开口道:“师兄让我二人布下镇灵阵,应该能出来的对吧?”
琉瑛在月光下背脊挺得笔直,她仰着头,冷着嗓子回道:“那当然。”
绪自如没忍住又问道:“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琉瑛瞥了他一眼,才想说“不需要”,突然看见绪自如身后卷过来的东西,脸色一变:“绪自如!”
她喊话的嗓子都有些劈。
绪自如愣了一下,条件反射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他头也没回,伸出双手把自己身前三个人用力往前一推,随后自己再往旁边一侧。
因为动作过慢,绪自如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贴上来的厚重的凉气,绪自如打了个哆嗦,转身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而后他听见无数呢喃鬼声贴在他身后,他感觉手脚变重,那些声音带着扭曲的气息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一会儿感到愤怒,一会儿感到悲伤,目之所及之处的色彩一点点脱落。
他听见灵珑嘶哑的尖叫声:“小师弟——!”
到这绪自如才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被那魔气粘住了。
这魔气会放大人心中不好的情绪,让人沉溺。
绪自如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大脑变平静,想着自救的方法。
——宴清河要把魔气引到大善人房中去,带着魔气进入三宝梦境。
绪自如思绪模糊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维持了这样的思绪,他身体比脑子快地,往与灵珑她们三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绪自如耳边的耳语声大的像是想在了他的脑子里。
那声音絮絮叨叨的念起来:“你爱慕你大师兄这么多年,都得到了些什么,值得吗?”
它絮絮叨叨的继续激起绪自如的负面情绪:“你孤单吗绪自如?你来自哪里?这个世界上有哪一处真的是你家吗?有哪一处真的是属于你的吗?”
“你看,连你大师兄都不要你。”
绪自如被这声音激的眼睛泛红,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绪自如在意识模糊中望过去。
大师兄宴清河头发也乱了,衣服也乱了,他抿着唇盯着被黑雾裹了半个身子的绪自如。
“绪自如。”
他声音像是从喉咙缝隙中挤出来。
“松开、我!”绪自如十分艰难地从自己嗓子里吐出这句话,他想让宴清河告诉自己,自己这一刻还能做什么。
宴清河的手捏的更紧了,那团黑雾几乎要从绪自如身后缠绕到宴清河身上。
绪自如从牙缝中挤了个“滚”字出来。
而这身后的黑雾像是感受到了绪自如愤怒的情绪,它猛地涨大起来,顶上一团雾气竟直接凝成了实体,那黑色雾气般的实体凝成一柄长剑,作势就要往宴清河身上刺去。
宴清河拽着绪自如的手腕,竟是躲也不躲。
“师兄——”赶来的灵珑见到这状况,失声喊了句。
宴清河才像是回过了神,他松开自己抓着绪自如手腕的手,往后退了数步。
绪自如从愤怒中开始感觉到了安详,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犯困地想要闭上眼睛。
“绪自如!”宴清河又出声喊他的名字,人又上前几步。
绪自如缓慢地睁开眼睛,隔了会儿突然哑着嗓子说了句:“我也没那么喜欢你,宴清河。”
宴清河走上前来,伸手想要抓往黑雾中越陷越深的绪自如。
那黑气凝成的长剑在空中毫无章法的挥舞着。
“师兄!”灵珑上前想拽开宴清河,却看见一向光风霁月的师兄赤红了双眼睛,“师兄?”
灵珑有些不解,眼角余光见那黑气凝成的长剑直直地朝自己大师兄身上挥了过来。
灵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师兄推开,然后她感觉自己胸前一凉,才抬起眼睛看了眼师兄:“师兄……”
她话没说完,整个身子软在了地上。
绪自如本来困意上涌,在缓慢地眨眼中见此情景,突然精神一凛,他大喊了一声:“宴清河,你给我清醒点!告诉我接下来最应该做什么?”
宴清河猛地闭上了眼睛,他手指掐着诀给自己念了段清心咒,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
他垂着眼睛看了眼躺在地上悄无声息的灵珑,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保持清醒,心中默念清心咒,带着这魔气到善人房子里去。”
绪自如耳边声音像是木头刮桌子,一声一声往他大脑里钻,弄得他头痛欲裂,很不能立即就昏迷失去意识,他半睁着眼睛,没什么力气的嘟囔道:“我不会念清心咒,你又不是不知道。”
宴清河抿了抿唇,哑着嗓子说:“你指引着这一团东西去善人房间,善人房间有镇灵阵,它能让你的灵魂不被引往深渊。”
绪自如轻声地“嗯”了一声,他最后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到大善人房门口,只在意识的最后片刻小声问了声:“小师姐她?”死了吗?
宴清河没回话。
绪自如彻底掉进了黑暗中。
绪自如是在刚进大善人房内后失去声音的,宴清河在房间门口站了片刻,他突然感到了些许茫然。
那团吞噬掉绪自如的黑雾中突然滚出了一个带着尾巴的煤球,那煤球有眼有尾巴,还能蹦跳。
宴清河盯着那滚出来的小魔物,那东西就一蹦一跳又一蹦一跳地跳到了宴清河的身边。
宴清河面无表情地垂眼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见这东西猛地弹跳起来,它欢欣鼓舞地像是见到了亲人般地直直往宴清河胸口处钻。
宴清河手中云皎剑才扬起来,煤球撞上他胸口。
这一撞动作并不大,煤球也是只手掌大小的黑团。
可宴清河偏偏在它扑过来的瞬间,像是灵魂遭到了重击,他甚至脚下不稳地被撞地后退了两步,最后以剑做拐撑在了地上才堪堪稳住了自己不稳的身形。
那煤球没入了宴清河的心口处。
宴清河拿剑撑着几乎要坠的身子,撑了很长时间,他猛地抬起了头。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那团黑雾的方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瞪红了眼睛,在几息之间后丢下了做用来撑着身体的云皎剑,几乎有些踉跄地朝那团黑雾奔了过去。
绪自如的身子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这团黑雾之中,宴清河一双薄唇难以控制地颤了颤,他的视线顿在绪自如几根还没彻底消失在黑雾中的手指上。
身子比脑子动的要快的,宴清河伸手抓住了绪自如即将消失在黑雾中的手指。
那黑雾便像火般地迅速地燎上了宴清河的手掌、宴清河的衣物,直到舔到宴清河全身。
直到那时,宴清河才知道,原来绪自如身上一直藏着的那魔物。
是自己烧也烧不掉、杀也杀不死、镇也镇不住、禁也禁不止的、心魔。
师父虚灵子曾在座前劝慰他说:“清河,那是心魔,你心有魔障,才会这般。”
他问师父:“何为心魔?”
师父告诉他说:“都是妄想,都是痴念。”
他跟师父说:“可是它给我带来的是快乐,我快乐多过痛苦。”
师父垂目看他,如同在看一个顽劣不知世事的小儿:“人生一瞬,快乐也罢、痛苦也罢,都是过眼云烟。
放下即可”
宴清河彼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师父,却突然在这一刹那得到了解答。
他想这不应当是心魔。
因为它是无害的,是杀不死的是灭不掉,它是哪怕抽离千千万万次都能够永恒再生的……
是自己作为人类应该会有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我看到早就有朋友猜到煤球是什么了嘻嘻嘻
第19章 庄周梦境(一)
绪自如好像是从很沉的梦里醒过来,他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中醒过来。
绪自如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他的记忆中还停留在自己被卷进了黑雾当中。
绪自如想到这里神情一顿,突然想到灵珑好像死在了自己眼前。
他喉结滚动一下,沉着脸在这雾气中行走。
走至不远处突见一雕花木门突兀地直立在空地上,绪自如谨慎万分的没有碰这扇门。
顷刻后他脚下突然生出一张五行八卦图,那图开始只巴掌大小,而后缓慢地铺开到了他一目都望不尽的地方。
绪自如沉默片刻,他抬步顺着八卦线条往下走去。
绪自如绕圈而行,走过了七扇门,回到起点时,恰好第八道门。
“八门?”绪自如自言自语道。
八阵分八门,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扇门,其中生门为生,死门为死,入其他各门,则又见八门,周而复始。
*
绪自如挑了挑眉毛,自语道:“这我拿手活,能困的住我?”说完抬头向上望了望,四周仍旧一片雪白,这个空间内没有任何方位。
绪自如点了点头,暗忖道:“让我八选一,运气应该不至于这么差,上来就选到死门吧?”
绪自如想自己死而又生好几次,这运气应该好到第一扇门就能开出生门。
他手才触到第一眼见到的那扇花雕木门,他身旁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
“你确定要开这扇门吗,绪自如?”说话的人声音十分耳熟。
绪自如转头看向对方,对方也转头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时,竟然如同照镜子一般。
绪自如问:“你是什么东西?”
那个出现的“绪自如”朝他笑道:“你要开这扇门吗?”
绪自如伸手准备推门。
这个“绪自如”又道:“你会不会感觉孤独,你想不想要回家。
回到你自己真正的家?”
绪自如推门的手顿了顿,他看想向这个凭空衍生出来的“自己”。
这个“自己”又道:“这个世界有多陌生,你有很多话想要跟人说,但是你都不知道要去跟谁说。
你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豪情壮志,也没有什么伟大理想,甚至连些能保命的术法都学不了,你真的不孤独吗?你可以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绪自如问他:“那我应该从哪扇门回去?”
这个自己抬起手“遥遥”指了一个方向。
绪自如没动。
这个“自己”盯着他,笑道:“其实这个古怪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好待的。
你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你爱的人也不爱你。
你回去吧,回去过属于你自己的日子。”
绪自如问:“真的可以回去吗?”
这个自己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你的父母亲朋他们都在等你,他们永远都在等你回去。”
绪自如点了下头,如同被这个突然蹦出的“自我”给蛊惑了。
他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
他应当是个普通的、毕业在即的大学生,未来要面对的人生是找到一份能够让自己满意的工作,他会在他的工作中实现自我价值,他会碰到一个爱人,跟人相爱,平静安稳的度过余生。
绪自如抬腿往“自己”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脸色平静,心灵坦荡。
那一刻所有生死爱恨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旁边跟着的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自己”黏在他身边,呓语般地在他耳边嘟囔道:“对,回去吧。
这里不属于你,去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地方。”
他声音像咒,缠绕在绪自如身上。
绪自如走到了他所指的那扇门前,眼前门一道金属把手在发光,像是在呼唤绪自如回家。
绪自如在门前顿了顿,他的手微微抬了抬,他旁边站着的“自己”微微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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