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珑捏了块龙须酥双指间,朝绪自如眨眼睛:“她已经跟大师兄先去前厅了,不会被她发现。”
绪自如好笑:“小师姐这是发现山下东西好吃,不想再辟谷了?”
灵珑把龙须酥塞到自己嘴里,轻轻抿了一下,她被甜弯了眼睛,隔了会儿才回答道:“还是要的。”
绪自如清了清自己手上的糖酥渣,本想说下次自己带她去吃更好吃的东西,保管吃完再也不想辟谷了。
话没说出来,见宴清河站在前厅门口,他站得笔挺如同门前石像,听见来路动静微侧了下头,灵珑便紧张兮兮地赶紧走上前去。
绪自如慢腾腾跟在灵珑身后走,就见到灵珑乖巧地站在宴清河身前,宴清河从怀内取出一块手帕,摊放在自己手心处,灵珑便把自己吃剩下的大半块龙须酥放在了上面。
绪自如走得慢悠悠,听见宴清河说教道:“你修行这么长时间没有半分长进,就是因为心思总放在外在事物上,难以静心。”
绪自如想着——好你个宴清河,别人年纪轻轻小姑娘喜欢吃怎么了,非得人人都活成你这副狗屁样才行啊。
他心里不爽,又捏了块糖酥塞进嘴里,被甜的眯了眯眼睛。
灵珑没来由的、自小就又敬又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师兄。
从笑在绪自如面前聊的笑嘻嘻的转头见到大师兄也能立马变成个鹌鹑。
今天早上在厅前偷偷轻抿了口糕点,大师兄看见没说什么,以为没什么大事。
刚刚见到绪自如,看师弟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没忍住就伸了手,这会儿还被大师兄抓了个正着,她臊眉耷眼地跟大师兄认错,表示自己不会再为这些外在事物分心。
师兄微微颔首,灵珑回头瞥了绪自如一眼,立马就进了前厅。
绪自如吃完几块龙须酥,一边拍手一边走到宴清河面前,啧啧称奇:“师兄自己没心肝,还要全天下的人跟自己一样没心肝。”
宴清河脸上表情无奈,绪自如倒也没多在意,他拍了拍自己手上渣子,越过他进了前厅。
等到天越来越暗,夜里前厅人声渐渐变小,每个人都等着午夜安息的招魂仪式,在等着善人苏醒。
绪自如闲坐在前厅无聊,不知道从哪里摸来几个骰子,吆喝着人来摇骰子消磨时间。
这妓场、赌坊的做派让一众人不齿,绪自如兀自吆喝了半天也没凑到个角,他颇感无趣,坐在座位上自己跟自己摇骰子,几颗骰子摇得震天响。
而另外一边,安息跟了安二人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善人卧房前小院子里已经挂满了魂帛,入门处竖着俩招魂幡迎风簌簌。
招魂祭坛前竖着三只白烛,烛火在微风中,祭坛上放着一叠约半掌高的符纸、旁边摆放着约一个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铜鼎,鼎内铺了一层白米、米上又放着四根白线。
安息手持招魂铃静默地站在招魂台前,了安和尚手持佛祖轻声呢喃着。
他二人看了眼月下树影的方位,安息从地上撕下大善人常穿衣物一角布料,在烛火前点燃,后把燃烧的布料扔进了面前的铜鼎内。
鼎内白线立刻被引燃,安息迅速摇晃起自己手中的招魂铃,了安也开始念起经来。
二人的动作越来越快,鼎内的火似也越烧越旺,安息开始喊“何枕,归来”。
他声音低沉似鬼语,在空旷寂静的院子里一声一声往外荡漾。
如此这般等了小半盏茶的功夫,院内仍旧安静的恍若无物。
直到鼎内火开始变小,最后苟延残喘般地晃动了两下,彻底熄灭,安息手中的铃铛也失去了声响。
招魂台上三根蜡烛在微风中轻晃了两下,安息猛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善人住所前院,夜晚安静的似听不到一丝声音。
安息脸色惨白——他竟然没有招到善人的魂魄,那么那离体的魂魄会去到哪里?
了安在他身旁数着佛珠,一声“阿弥陀佛”还没吐全,刚刚火已经完全熄灭的鼎内猛然升起了半人高的火焰,桌台上白烛的烛火也剧烈晃动起来。
那半人高的烛火在空中扭曲如同幻影。
安息跟了安二人还在震惊当中,那一掌大的铜鼎内剧烈的火光下突然涌冲出一道骇人的黑气。
那黑气铺天盖地的涌出来,似有意识般地凝聚成些难以描述的形状,直愣愣地朝站在招魂台前的安息脸上冲过来。
安息觉得自己似乎能从那一团黑气中看见无数张面容扭曲的鬼脸。
他脸色一僵,挂着招魂铃的右手往扑面而来的黑气重重挥了一下,人也迅速后退了半丈远的距离。
“了安师父!”他急忙喊站在原地的了安。
已经入了子夜,大宅前厅内零零散散聚了二十来人。
人多有些多,而地方又算不上多大,可供活动的地方没多少,许多人只能坐在位置上跟旁边的人小声说话。
等夜越来越深,疲倦已经充斥上了整间屋子,说话的声音也细碎到几乎都听不见。
宴清河从一刻钟前就站在了半敞开的大门口处,他频频望向门外方向。
他一会儿看向回廊来处,一会儿又看向天上月亮方位。
绪自如为着舒适脱了鞋盘腿坐在角落里,他一手撑着自己脑袋,另外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晃动着的几个骰子。
坐在不远处的沈笛已经好几夜未睡好了,此刻跟自己几个师弟围坐在一起打盹。
这时,回廊远处突然传来人急促的脚步声,宴清河抬步从门内跨了出去,他蹙着眉头望向来路。
“清河!”
来人一条长布绑着一头银丝,正是绪自如上午见着了、又找了小半天还没看见的柳叔。
柳叔声音不小,在安静的前厅内像一道雷声劈开了让人昏昏欲睡的安静,众人声音大起来。
还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问道:“何人?!为何会独自在外间?”
奈何来人形色匆忙,没空理他,他快步上前抓住宴清河的手腕,厉着嗓子说:“你得引开那些被召来的魔物,再派人把这里人群疏散。”
宴清河闻言眸色一沉:“为何会引来这些东西?”
柳叔脸色也不大好看:“是我想岔了!”
绪自如在柳书出现在门口时,玩骰子的手已经慢了下来,他坐的地方远,而周边声音又嘈杂,他没办法听见柳叔跟宴清河二人在说什么。
他手撑着脑袋,只能面前通过二人的表情来判断,可能是发生了些比较严重的事情。
琉瑛跟灵珑二人也被叫了过去,他们天极门四个人站在门口面色严峻地商量事情。
绪自如还赤脚盘在椅子上,想着这会儿能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给善人招魂招到了鬼?他伸手想从自己袖口掏铜币随便算一算,就见宴清河跟琉瑛二人已经抬步往外走去。
屋内众人还在茫然间,灵珑扬起嗓子:“诸位!诸位!”
话音才落下,大厅除却敞开着的一扇大门,其余几堵木门如同被狂风卷过一般轰然倒下,几扇雕花木窗摔在地上“嘭嘭”几声摔的四裂开来。
“灵珑小心!”琉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绪自如抬目望去,已经难辨五官的安息被一团浓重的黑雾卷着径直冲灵珑身后冲来。
他脸色一变,立即从椅子上站了下来,他还赤着脚,因为盘腿的坐姿双腿还有些发麻,他扶着椅子扶手踉跄了两步:“大家小心,这是魔气,万万不可沾上!”
绪自如上辈子已经见过太多这个东西了,身边大多熟悉的人都是被这玩意给害死的。
绪自如呼吸急促,灵珑也就地翻滚一圈躲开了这团黑气,她喘着气抽出自己的剑,稳住心神地安抚起众人:“大家不要担心,待会儿请跟我我离开何家大宅。
我师兄会在大家离开后在给大宅设缚魔阵,这妖物绝不会离开宅子。”
裹着安息的黑气见没攻击到灵珑后开始转换目标,它直直地朝绪自如冲了过来,绪自如暗骂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穿鞋,抬起脚就往外跑,嘴上还没忘了吩咐:“我把这玩意引开,你们速速离开何家大宅。
符安门那群小子,派上两个人把宅内的小厮集合带离这间宅子。
沈笛,还有你,把东伯何潺还有被困在屋内的妙音仙也给带出去。
出去之后锁上大院门,在东南西北四角上贴上镇魔符。”
他边跑边有条不紊地吩咐起来。
他身后裹挟着安息的黑气横冲直撞地追赶着他,绪自如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请什么,脑子里还在快速地思考着要把这东西引到哪里去。
他跌跌撞撞地带着这东西跑到没人的院内小竹林里,脑子飞速转过到底有什么能让自己逃命的办法。
术法咒语不说,这些东西实在太为难他了,他在藏书阁看到这些东西,想着保命重要曾硬生生背下来过,但是背下来也没用,不过是个玄门的“王语嫣”罢了。
绪自如还在想着自己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等宅内众人离开,宴清河在宅内设好缚魔阵,他再往宴清河那边一引即可。
办法蠢是蠢了点,但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绪自如常年在野外流浪,偶尔还因为久不梳洗,形象气质如乞儿被野狗狂撵数里地。
曾经被狗撵的经验在这逃命关口派上了用场,绪自如遛着这团黑气狂奔着绕着小竹林跑了两圈,正喘着粗气,眼前因为缺氧而有些发黑,就在这一团漆黑中有一身浅色的衣服朝自己方向走来,他刚想张嘴喊来人离远些。
这人身形迅速,才两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眼前。
——“跑什么?”来人还冷冰冰地问了起来。
宴清河手持云皎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蓝白色的亮光,他声音平静,不急不缓地问出,而手中云皎剑已经朝黑雾劈过去了一道蓝白色的光。
绪自如撑着膝盖直喘气,闻言还能开嘲讽:“不跑等着死吗?”
“我不会让你死。”
宴清河说话平铺直述,不算是什么承诺,就是简单陈述个事实罢了。
绪自如简直心累,懒得跟宴清河说话,只顺嘴调侃一句:“那我要找死你可拦不住。”
宴清河没有再搭腔,他上前与这团慑人的黑雾缠斗在了一起,云皎剑行云流水几道蓝白色的剑风,被黑雾缠着的安息便从黑雾中脱落掉出来“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那一团扭曲着的黑雾还欲往安息身上扑,宴清河右手持剑,左手捏着一张符纸,乘黑雾再次卷上安息的瞬间立刻把符纸贴在了安息的头上。
安息带着黑雾轰然倒地,好一会儿黑雾包裹着安息失去了动静。
宴清河收剑归鞘,手往后一伸直接拉住了绪自如的手腕,便拉着绪自如走边道:“此符至多镇它一炷香时间。
你带着人速速从何家宅内离开。”
第17章 女娲石(一)
传闻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女娲炼五色石以补天。
*
在绪自如的概念里,女娲石应当是一颗五色的石头,是天破了的时候用来修补破洞的,而且应当只有女娲能用,平常人谁有那个能力能补得天?
绪自如赤着脚被宴清河握着胳膊往前走,刚刚被追着跑还不觉得,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一双脚踩在满是石头的地上,他啧了两声,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最近日子不太平,还是不要想着怎么舒适怎么过了,至少得装备齐全才能逃跑,免得扎了满脚的石头渣子。
绪自如被宴清河拖着走了数十步,他调侃起来:“师兄还不告诉我女娲石究竟是怎么回事?”
宴清河步伐频率都不变一分:“天极门子开宗立派以来,一直奉守女娲石。
女娲石遗失是门派内部的事情,跟你们无关紧要。”
绪自如笑:“师兄说笑。
若不是我刚才运气好上一两分钟,差点就葬身此地,这事还跟我无关吗?且今日这东西若逃出何家大宅,这还只是你们天极门内部的事情,跟我们无关?”
宴清河脚步微顿,好片刻他拖着绪自如走的速度加快:“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二人走到有亮光的地方,柳叔、琉瑛、灵珑三人立刻上前凑了过来。
琉瑛跟灵珑二人本来神情急切,走上前见到宴清河握着绪自如的手两人都顿了顿,要说的话都愣在嘴边。
柳叔倒没关注那些,上来便道:“人是否都带出去了?确定不会还有寻常人在宅内吗?”
宴清河这会儿才松开抓着绪自如的手:“还有一个。”
宴清河说完侧头看了眼站在他侧后方的绪自如。
柳叔顿了顿:“小绪……”他本来想说小绪也算是天极门的人,应当留下。
宴清河打断了他:“他已经不是我们天极门的人。”
绪自如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不搭腔,十分认真地在思索上辈子何宅内是否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故,是否就是在这场事故中导致大善人离世,是不是因为这个能救苍生的大善人离开后,这个世界才迅速开始崩坏起来的。
绪自如本质上是不大想离开的,他得在这里发现事情的转机,他觉得事情的转机一定在大善人这里。
宴清河偏要跟他作对,话说完就让灵珑把绪自如请出大宅门去。
绪自如被小师姐哄闹脾气小孩似地哄到了大门口,宴清河又沉默不语地走过来,他把绪自如丢在前厅的鞋子拿了过来,放在地上后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绪自如几乎被赶出了何家大门,他坐在门口台阶上穿鞋子。
大门前空地上还站着几个心有余悸没来得及离开的人,绪自如一边穿鞋一边思索起上辈子这会儿发生的事情,料想事情应该还没有严重到无法解决的地步。
他慢腾腾地穿着鞋,月光照在他面前的砂石地上,砂石都像铺了层光辉。
他穿好鞋后,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币,他就着月光开始起大卦。
——“入此门,九死一生。”
绪自如还没从这惊人的卦词中反应过来,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人,挡住了他面前的月光。
“绪自如,妙音仙没有带出来。
我本来让两个雪音派的两个姐姐去妙音仙房内把她带出来,我想她们都是女子,应当更好些。
13/41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