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反应过来了,魏璟之每天早上固定的时辰都在院子里练习枪法,不一定是刚醒,那里离书房很近,也有可能是刚从某处回来。
他们侍卫只从魏璟之早上练习枪法时才开始站岗,在此之前是魏璟之的休息时间,内院里根本轮不到他们把守。
“我今晚再去查看一遍,或许是我之前漏了什么地方,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
孟齐:“你有什么打算?先跟我们说说,若是危险的话,我们三个人便一起去。”
“以前我没有想过,印净既然不在府里,魏璟之也没出去过,他们两个人是如何联系的呢?而且魏璟之每日很早出来练习枪法,我以前以为这是他的习惯,但是营里的士兵说过魏璟之在军营里没有这习惯,如今想来,可能是在掩人耳目。”
至于他为何知道印净不在府里,如果印净在,沈映雪一定会提醒他的。
宋悯欢未免出错,又问了沈映雪。
“师尊,我说的可对?”
沈映雪传音给他,“你猜的很不错,印净确实不在将军府里,魏璟之每日也有大半日不在府里。”
这算是变相的提醒了,宋悯欢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唇角,“多谢师尊指点。”
宋悯欢感觉到他的脑袋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沈映雪摸了下他的脑袋。
“晚上我再去查看一次,若是有发现,会立刻通知你们。”
他们三个人就这么说定了,宋悯欢回了将军府里。当天晚上,他提前隐匿了身形躲在了书房里。
为何选在书房,因为只有这一处,魏璟之日日都会过来。
宋悯欢在书房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魏璟之从外面进来了。
第16章
魏璟之到书房里坐在案几旁,旁边点着红烛,他在桌子上临摹字。
宋悯欢在墙角里等了一会,确定魏璟之注意不到他,他轻手轻脚地到了魏璟之身旁,想看看魏璟之写的是什么。
朱笔沾了浓墨,落在纸上成为铁画银钩的字体。魏璟之临摹的是一篇《圣人谨训》。
宋悯欢注意到右下角有落款,落款是魏璟之父亲的名字。
一篇字临摹完,正好到了子时,殿里响起来三声琴鸣,魏璟之放下来了笔。
临摹的字帖放在桌子上晾干,魏璟之起身到了书架后面,那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暗格。魏璟之先按了三下暗格,之后停顿了一瞬又按了一下,书架后面的那面墙缓缓向两边打开。
宋悯欢看着魏璟之进去,他并没有贸然进去,在外面照常守着。这一夜魏璟之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练习完枪法之后。
这里面的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宋悯欢在魏璟之再次回到书房之后就出去了。
他值岗完去了孟齐他们的院子里,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两人。
“魏璟之很有可能去见印净了,如果魏璟之是找太子和女王报仇还好说,若是他要推翻整个离北的朝政,我们是应当帮他还是阻止他呢?”
三人面面相觑,这估计也是此次任务考核的一环,若是改朝换代,先不说魏璟之能否成功,推翻前朝必然是一番腥风血雨,受苦的也只会是底层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先不说他谋反,如果他要杀太子和女王,整个离北必然会乱成一团。太子和女王固然有错,但若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又是君主统治天下的一种手段,古往今来君为臣纲,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冤冤相报何时了。”
庄离冷漠道:“我们的目的是收回印净琴,这几个人的瓜葛和我们无关。善恶之报自有轮回,魏璟之如何做是他的事,若我们插手了才是干涉了人间的因果。”
“我们只要在他报完仇、印净消了执念之后,把印净琴收回即可。”
宋悯欢笑道:“若是真有这么容易,那还叫我们过来干什么?印净琴需要我们帮它完成执念才会愿意被我们收回,我觉得如今我们先要看看魏璟之具体要做什么。”
“他昨日子时才进书房里,我再观察两天,要是每天都是这个时辰,我们就在白日里进书房看看。”
庄离微微拧了拧眉,似乎不大情愿,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怎么了?小庄?”
孟齐嗤笑道:“不用管他,他是想早点完成任务回去。”
外面的一排萝卜头凑在窗户那里,把纸窗抠破了一个洞,盯着他们有一些好奇。
“小庄哥哥,粗来玩呀!!”
“过来陪我们抓小兔子!!”
庄离黑了脸,假装没有听见。
他们说完了话,孟齐把门的禁制解了,外面的小萝卜头推开了门,全都挤了进来。
有几个扑过来抱着庄离的腿,扯着拽着拉着他出去,“小庄,你昨天说好给我编草绳的,你们都说了好久了,该陪我们玩了。”
庄离:“我没说。”
小萝卜头:“我们都记得你说了,你莫要耍赖。”
宋悯欢在一边看的拍了拍庄离的肩,感叹道:“小庄,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不要着急走了,好好学着照顾小孩,以后肯定能用上。”
庄离拿掉了他的手,冷笑道:“你给我生几个让我照顾?”
宋悯欢愣了一下,旁边的孟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凭什么让善善给你生,你自己怎么不生?”
“男人也能生孩子?”宋悯欢看着孟齐一本正经的表情,差点就要信了。
他随口问的一句,实际上心里一点也不信。
庄离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拿着草绳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出去了,浑身气息暴躁阴沉的不得了。
“都过来看好了,我只给你们一人编一个,一会谁再丢了,我就把谁扔出去。”
沈映雪在一边道:“三千年前,有一族名为水岐,这一族里只有男人,他们族里男人皆可生孩子。”
宋悯欢给沈映雪传音道:“我方才只是说笑,没有反应过来小庄说的意思。”
“他说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宋悯欢略微尴尬,他觉得庄离只是开个玩笑,小声对沈映雪道:“小庄也是在同我说笑,师尊莫要当真了。”
一边的沈映雪倒是沉默了,他没有告诉宋悯欢,这话一般是道侣床.笫之间的荤话。
沈映雪若有所思,或许是他年纪太大了,他两个徒弟比他小了太多,还有他平日里太正经了,有些方面,确实和年轻人的思维很不一样。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顺手摸了下大徒弟的脑袋。
大徒弟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像是上好的绸缎。不过常听人说,摸人脑袋摸多了便会长不高,沈映雪于是又收回了手。
接下来的几天,宋悯欢每日守在书房里,他发现了,琴准时在子时鸣,魏璟之每天也都会提前过来,在书房里练一篇字。
通常练完字之后,正好到子时,魏璟之会放下笔进密室里,到第二天早上再过来。
这么观察了几天,宋悯欢确定了时间,但是又觉得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些,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引领着他们进入。
如今也顾不得多想,明知前山有虎他们还是要向虎山行。
马上要到一年一度的庚元节,女王的生辰也在这一日,朝廷上上下下都在为其做准备,当天会在鎏金台上举行朝宴。
这将会是一年一度的盛宴,当日会有虞境美人献舞、孔雀啄台,剑士舞剑,各种节目都会上演,最令人期待的是压轴的一场天兵列阵。
传闻天神自琼宇而来,率领天兵天将捉拿下凡的秽鬼,他们守护人间一方盛世太平,为人们在新的一年里除灾消秽。
这几天魏璟之被叫到军营里,他作为将军,也需要为庚元节做准备,每天很晚才会回来。
宋悯欢挑了在庚元节的前一天,这将会是魏璟之最忙的一天,可能都不会有时间回府里。
他在找孟齐和庄离之前,先去了一趟鎏金台。
鎏金台位于京州鎏金河边,河面上融了洒下来的月光粼粼。红色的漆砖聚成琼楼玉宇,仿若霞光万千披与其上,似落日的咽喉在上面留下来烙印,华丽而又宏伟。
最上面是用红色的鎏金做朱栏搭成的台子,筑台上有九尾火凤引啸长鸣,图案在月光下反光,如幻如梦,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为凤凰儿从朱栏中飞出来。
宋悯欢撑在朱栏上,侍卫从他旁边过去,看不见他,他上了鎏金台,指尖似乎有光芒在闪动。
他看了看掌心,“师尊,此处有灵气?”
沈映雪道:“此地建在龙脉之上……那女王倒是会选地方,龙脉形成了天然的灵阵,这里灵气充足,很适合布阵。”
宋悯欢倒是有些惊讶,“师尊看出来了?”
他来此地确实为了布阵,一切太顺利,让他心里有一些不踏实,以防万一,他打算在鎏金台布一道阵法。
身旁传来了一声笑,沈映雪道:“你很谨慎,做的很不错,准备布什么阵法?如今这地方又有天然灵气,便是东风在助你。”
宋悯欢:“我之前研究出来一道幻境阵法,能让入阵的人陷入幻境里,执念深的人,他们会在幻境里出不来。”
“魏璟之有印净相助,原本让他入阵可能会难,如今这里有天然灵气,倒是可以一试。”
宋悯欢研究了一会鎏金台的灵气,根据灵气的分布,在底下布了一道杀意阵法。这是由最简单的五感感应阵法的升级版,能够测出来人的杀意。
然后再在杀意阵法之上布下幻灵阵,只要魏璟之动杀意,上面的幻灵阵便会自行触发禁制开始施效。
做完这一切,担心印净察觉,宋悯欢尽量隐匿了阵法的气息,然后在鎏金河里也布下了引水阵法,用来混淆视听。
之后他去了孟齐那里,带着孟齐和庄离隐匿身形混进了将军府。
路上经过拿着脖子上缝着红线的侍女,孟齐还伸手拽了拽侍女脖子上的红线,发现绑的非常结实,倒是侍女的鬼脸青白,脖子嘎吱嘎吱地转动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是谁摸了她。
“这是什么手法,如果这妖邪之术传到京兆,怕是会掀起一番风雨。”
宋悯欢:“毕竟是上古神物,它们遗落人间,想必本身就会有很多人惦记。”
“除了印净琴,还有其他上古神物?”
“怕是不止这一个,不过我们的任务只有印净琴,若是有其他的,宗门里肯定会派人过去,不用我们操心。”
他们三人进到了魏璟之的书房里,宋悯欢按照之前记下来的,先到了书架后面。
书架后面是一副画,旁边的暗格先按三下,然后再按一下,山水画自动卷起来,石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
里面是一条暗道,年代似乎很久远了,石阶上有很多道裂痕,边缘沾着厚重的灰尘。暗道蔓延至黑暗深处,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三人一起下去,宋悯欢点了照明符,走了一会之后,暗道里的两边墙上出现了壁画,上面镶的有夜明珠,散发着幽光。
石阶不断地蔓延到了地下深处,他们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尽头是一处空旷的行宫,墙壁上有许多点燃的火把。地道里阴冷黑暗,两边火光若隐若现,其上壁画雕刻的鬼斧神工。
他们踏入行宫,在他们正对面,是一座巨大的神像。
三人的目光落在神像上,视线同时微微一凝。
第17章
这神像他们三人都见过,正是侍女凤鸢。
神像上的凤鸢眉眼低垂,她脚踏尸山骸骨,素手抚琴,古琴上有一个三眼图案,凤鸢的额心也有一个类似于眼睛的图案。
“我说之前怎么想不起来,凤鸢度阴灵,而印净是引阴之琴,三千年以前,凤鸢持印净度化阴灵,她是印净之前的主子。”
“最开始的神像,铸造的便是凤鸢持琴渡阴灵,后来才又改成了凤鸢持头骨……流传下来后世的神像都是持头骨,所以我们才想不起来。”
孟齐走到了神像面前,揣测道:“这神像是很久之前的了,我猜测最低有三千年。”
神像前方有一个贡台,上面有燃尽的香烛和燃香,魏璟之拜的是印净,而凤鸢是印净的主子,他们铸造的神像便是凤鸢。
“非也,地道时间久远,这神像看上去铸造的时间并不长。我之前在街上听闻了孩童们唱过的歌,这里之前是在京兆十二州的,在他们的概念里,如今长乐战神还在。”
“他们对当今世道的了解依旧停留在三千年前。”
在神像的后面,一共有十二扇青铜门,青铜门的上有纂文,代表每扇门通往的地方不同。
宋悯欢盯着凤鸢神像后面的门看了一会,这里的地道年代太过久远,墙壁上沾了很厚的灰尘,青铜门上面的花纹也不大清晰。
虽然看的不大清楚,他却隐隐有些印象,仿佛在哪里见过。
宋悯欢到了其中一扇青铜门前,他用手将门上面的遮掩花纹的灰尘擦干净,露出来了底下的图案。
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抽象的图案,中间是一个圆形,里面是一只睁开的眼睛。圆形外面是弯弯曲曲的线条,那些线条似乎有魔力,单单的让人看着,便深刻的感觉到了来自于积攒了浓重绝望下的恐惧。
似有万千魂灵在他耳边呢喃,业火在眼前灼烧,他脚下白骨如山,天幕尽头血光漫天,有无数只手拉扯着他,要将他拉入无尽炼狱。
宋悯欢感觉眼前突然一瞬间的刺疼,他瞬间捂住了眼睛,脑海里猝然想起来了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当时在柔兆城对庄离使用了摄魂术的神秘男人,那男人发丝银白,手里拿着权杖,衣服上的图案便是太阳里一只睁开的眼睛。
“醒醒——”
宋悯欢身形被推了下,他耳边回荡着庄离和孟齐的声音,思绪拉了回来,额头上冒出来了一层冷汗,眨了眨眼,眼睛倒是不疼了。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孟齐和庄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他身前,做出来的是一个防护的姿势。
孟齐见他没事,稍微松了口气。
在他们三人的对面,不远处的神像底下,一身白衣的男子手里抱着琴,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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