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莫名有不详的预感,眉心拧了拧,黑靴踩在邪祟尸骨上,“嘭”地一下,白骨在他脚底下灰飞烟灭。
“没什么。”他这么回公子岚。
公子岚挑了下眉,“还挺记仇。”
他们两个人重新回到了马车上,接下来公子岚依旧跟他絮叨,嗓音懒洋洋的。
“晚鸩和淮枳是药仙族的,他们两人是师兄弟,关系很好,当初晚鸩本来不愿意跟随我们,后来淮枳过来,他也就过来了。”
“至于绮夜罗与连梧,他们两人是中神。连梧出自司南祭司一族,他们一族天生拥有天眼,能够观测吉凶、天象变化,推衍天命未来。同时他体内还有一半邪祟血脉,他可以化成任何邪祟。”
“绮夜罗有入阵能力,他能够活在幻阵之中千年不朽,要抓住他非常不容易。”
“若是我们遇见他们两个,兴许不好对付,他们交给殿下了,接下来我们去的梦蚀族,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梦蚀族。”
宋悯欢原本还想说听闻过,公子岚给他传了一道音,“前面有一片阴林,那里通小路,我们从那里跳车,马车不用管。”
他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方才他便感觉到了,有人跟上了他们,从气息的感觉像是邪祟,看来他们已经被邪祟盯上了。
他们两人五官都极为敏锐,鹤马钻进了阴林之中,他们两人的身影悄然从车窗闪出来,像是两道无声的黑影。两人躲在梧桐树后面,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阴冷的气息从他们身旁掠过,邪祟继续追上马车,他们两人等了一会才从梧桐树后面出来。
林中有鸟雀飞走,公子岚此时注意到一旁的青年双手空空,不禁拧眉,“殿下给你的东西呢?你都放在了马车上?”
这么一提起,宋悯欢手中只拿了一把剑,他顿了顿道:“方才情急,忘记拿了。”
公子岚气笑了,“我看你是不想拿吧,觉得拿着麻烦?”
宋悯欢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他岔开了话题,“我们现在往哪里走?邪祟已经盯上了我们,原路可能已经不能再走了。”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了地图。地图上面标注的有红色的线,那是他们原定的路线,现在估计不能走了,需要重新选一条。
“选什么,反正从哪走都能到,若是选了,说不定邪祟会提前埋伏好。”
“这里是去梦蚀族的必经之地,只要今日没事,之后走起来会容易的多。不过想必……那些邪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公子岚话音轻飘飘的,“如今我们两个人都不能信任,这道理你应当明白。记住了,无论如何,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你说的话。”
他们两个人在阴林之中前行,这里阴木参天,月光分毫透不进来。林中气息阴冷潮湿,树丛中发出细微的动静,藤蔓缠绕着树干吸收养分。
宋悯欢踩在落叶上,落叶碎裂发出声响,在这一刻,空气中的气息仿佛变了些许,有邪气无声的渗了过来。
有什么冰冷、阴邪,粘腻的东西爬上了他的后背,宋悯欢感觉到全身冰凉,在他手中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陷入梦境的可怜人族……你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在做什么,越陷越深……你会再也出不去。”
“一直留在这虚假而真实的幻阵里……你会成为大人们最好的祭品。”
“僭越真是做了件好事,从三千年后选了邪灵……”
邪祟嗓音又低又难听,尖锐的搔刮着耳膜,刺的他耳膜阵疼。
地面上无声的多了无数道黑影,宋悯欢眉心紧拧,凌厉的剑光破空而出,寒霜的剑气照亮了半边天空,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宋悯欢在此时回头,原地已经没有了公子岚的身影。他身后空空如也,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他面前,是一道道从地底蔓延出来的黑影,这些黑影通体漆黑、像是无数的黑色咒文堆积在一起,它们都维持着人形,空气中传来“叮当——”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它们手腕上都戴着厚重的镣铐,阴林之中,无数道黑影显现出来,它们没有脸,身上的咒文不断蔓延,像是身躯已经被邪咒吞噬殆尽,如今是残存的“信念”。
“我们是被丢弃的神祇后人……因为邪咒,我们日日夜夜只能待在这一片的黑暗之中,只要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躯壳,便能够真正的重生。”
眼前的青年,年轻、充满生命力,看样子身份也不低,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躯壳。
第164章
他背后的冰冷粘腻感消失,对方也只跟他说了那么几句话,在他剑光出来的时候便消失不见,惨叫声也明显不是刚刚那趴他背上的邪祟发出来的。
开口的是不远处多出来的黑影,宋悯欢握紧长剑,不知道公子岚如今在何处,他鞋底踩到了树枝,发出来“咔嚓”一声轻微的断裂声。
他也听明白了,这些都是中了邪咒的神祇后人,他们死后魂灵未散,成为了半邪祟半怨灵的存在。
他与公子岚运气着实不怎么好,宋悯欢这么想着,面前的邪祟全部动了。
在邪祟动的那一刻,他指尖同样挑开了剑鞘,手中长剑在夜幕之中划出来一道冷光。
黑色的邪咒在半空之中燃烧,无数黑影聚集在一起,为首的黑影开口道:“你不必再做无用的挣扎,我们都是神祇后人,你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这句话他曾经听过无数遍,宋悯欢都懒得回应了。他剑身冒出来雪白寒霜一般的剑气,剑气扫荡过去,天空中宛转蔓延,一道道剑气劈开了两旁的槐树。
十几道黑影在剑气下消散,它们消散之后再次聚集。“嘭”地一声,两边槐树轰然倒下,地面裂出来几道缝隙,树木间的乌鸦张翅发出一声长鸣,几片黑色的鸦羽飘落在地上。
寒霜一般的剑气再次汇聚,黑色的咒文像是幽火在燃烧,它们在空中凝聚在一起,逐渐的汇聚成一座巨大的黑色神像,神像手腕上束缚着镣铐,神情看上去睥睨含笑。
神像在月下矗立,两旁的树木倒下,月光清清冷冷的映照下来,黑色的咒文在不断燃烧,仿佛像是鲜血燃烧、又像是无数只黑色的百足虫在蠕动,它们蠕动着吞噬着一切,至阴至邪的气息扑面而来。
威压灼浪一般扑向他,宋悯欢在原地巍然不动,他抬头仰视着神像,手中银剑折射出来冷光。
这般的情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以前一定和神像打过,不止一个。
对方视他如蝼蚁,如同眼前这神像一般,傲慢、自视甚高,带着尊贵的矜意,像是冷漠的神祇在垂怜……微不足道的草木尘埃。
墨发扬在身后,宋悯欢看着面前的神像,他握紧了长剑,在长剑镣铐落下来的那一刻,无数威压浸过来。他迅速地退开,一连退了数十步,树枝被他惊的落了一地叶子。
长剑划在地上,宋悯欢直接提剑攻了过去,银剑与神像的手腕碰撞在一起。“嘭”地一声,无数威压蔓延交织,天空仿佛骤然被撕裂一个口子,白光骤现一瞬,很快又在云间消失。
剑气无澜引狂风,狂风骤然席卷过来,树木被挂的疯狂晃动。黑色神像垂眸看着他,巨大的手“嘭”地落下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同时“嘭”地落下来,落下来的地面都被震碎,树木连根倒了一片。
宋悯欢提着剑在林间穿行,他迅速地避开了黑色神像的大手。剑尖在地上点了一下,他借力骤然跳起来,手中长剑翻转,一道剑光直劈向神像面门。
黑色神像在原地顿了一瞬,速度极快的避了过去,在这一瞬间,银白色的剑光裹着冷风,“嘭”地一下,砍掉了神像的一整断手臂。
那根断落的手臂化成了无数细小的黑色咒文,它们发出来惨叫声,慢慢的在空中消失殆尽。
宋悯欢用的是度化剑法,这剑法专门针对至阴至邪之物,对付它们最有用。
“上一个跟我说我不是对手的,被我揍成了筛子。”
宋悯欢这么说了一句,他的剑气骤然迸溅出来,剑身上显现出来剑纹,剑纹一点点的浮现出来,上面像是染了一层寒霜。
细碎的、像是冰雪从土地缝隙里钻出来,寒冷的气息迎面而来,空气之中都覆上了霜雪。
这一回的剑气速度更快,黑色神像被他逼的连连向后退,他目光紧盯着神像,察觉到树林深处有一道窥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之中没有敌意,他暂时便没有管,不过还是留了一道心神分给背后。
剑光迎面劈开了黑色神像,“嘭——”地一声,神像在半空之中轰然碎裂,无数咒文如同火焰一般灼烧,它们燃烧着、吞噬着空气之中残余的灵力,很快,它们再次在半空之中汇聚。
它们慢慢的拼凑成一尊黑色的神像,黑色神像依旧如初,慈善的眉眼此时看起来像是在笑着的,神像依旧在睥睨他,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宋悯欢眉心紧拧,他分神了一瞬,在他分神的这一瞬,一只黑色布满咒文的大手落了下来,他躲闪不及,直接用剑直接劈开了。
对方的威压落得更快,沉重的威压落在他心口,他感觉胸腔之中传来疼痛,疼的他耳边有一瞬间的嗡鸣——
剑光劈开了神像的掌心,他身形在原地消失,身形出现在了阴林之中,他一边看着黑色神像,一边开了神识。
神识向外展开,他看到了远处的黑色神像,神识一寸寸地扫过神像,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神识,神像某处骤然动了。
弱点,在耳下三寸的地方——
宋悯欢睁开了双眼,手中长剑剑纹蔓延,他侧着身子,眼角留意着黑色神像的方向。
月光洒落下来,在黑色神像过来的那一刻——
一道凝聚的剑气如虹贯日轰然朝着神像劈过去,宋悯欢提着长剑,剑气蜿蜒如浪,银白的剑光凛冽如寒霜,直直地对着黑色神像耳下三寸的位置劈下去。
“轰——”地一声,无数怨灵发出来尖锐的惨叫,它们在空气之中燃烧,镣铐消失不见,片刻之后化为了一片虚无。
宋悯欢在原地站着,他长剑收回了剑鞘,胸口之处尚且疼着,嗓间传来腥甜之意,他指尖撑着树干,用手捂住了唇。
掌间感受到了温热,他低头看着掌心,看到了一片粘腻的深红。
方才是轻敌了,对方毕竟是神祇后人,一个两个兴许不是问题,数量多了,威压聚在一起绝不可以小觑。
宋悯欢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在窥视他,用手帕随意擦了擦手,淡声开了口,“你方才说的陷入梦境是什么意思?”
阴林里一片安静,过了一会,传来细微的动静,他眼角扫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形黑影。
这黑影手腕上也有黑色的镣铐,但是与方才的那些神祇后人有区别,他身上并没有蔓延着咒文。
“梦境便是梦境,没什么意思。”
“僭越,你认识僭越?”宋悯欢问道。
黑影没有说话,在阴影之中藏身,倏然笑了起来,“人族,你不必问我这么多,如今应当关心你的同伴。”
“他碰见的怨灵可比你棘手的多,对方是汝泷族的……你若是再不过去,可不一定能救下他。”
汝泷族?可不是原先僭越那一族的?
宋悯欢闻言心里凛然起来,他对黑影方才说的话好奇,但是更担心公子岚出事,于是提着剑身形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感觉到了黑影不近不远的在跟着他,他便没有管,对方留着还有用,等他找到了公子岚,可以向黑影打听一些消息。
冷风迎面吹在脸上,树枝上洒落月光,远处传来树木倒下的动静,他隔着很远,看到了远处的神像。
他抬起头,目光不由得微顿。
那是一尊巨大的神像,神像是男子的模样。男子眉目俊逸,此时垂着眼一副悲悯神情,他唇角是微微勾着的,无尽的威压蔓延出来,威压是方才黑色神像的十倍不止。
宋悯欢距离这么远,都感觉到了不适,要抗住这么强的威压并不容易,他见状加快了速度,到了阴林深处见到了人。
神像底下有一道人影,公子岚手中握着长剑,上面是血染的六卷云纹,他打的明显有些吃力,脸色都白了些许。
“这是僭越的神像,”公子岚察觉到了他,“我们两人合力都未必是对手。”
若是真的僭越,他们两人联手还能一战,但是这神像是由无数汝泷族人的魂灵组成。这是什么概念,汝泷族是原先最接近神祇血脉的一族。
他们每个族人的修为都碾压普通的神祇后人,若不是他们自愿,没人能够动他们族分毫。
如今无数的汝泷族人汇聚在一起,哪怕他们修为不比生前,却也不亚于上万邪祟加在一起。
宋悯欢没有多言,他来的时候便发现了,这神像的速度非常快,他们不可能在这神像的眼皮子底下跑掉,那般被抓住了太冒险。
唯一剩下的一种,便是他们两人背水一战。
邪祟这次对付他们当真是废了功夫,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便找来了神祇后人。
宋悯欢看着面前的巨大神像,想必僭越在族中的地位很高,族人都很敬重他,这般的神祇,最后却把族人亲手交给人族。
相当于亲手把族人推向了死路。
虽然残忍,但是并不是不能理解。一个人长久的被束缚、郁结,怨恨,痛苦在心中积压数十年,他哪怕最初爱着族人,后面也会变成厌恶与憎恨,压抑到了极致而产生反噬。
善意与爱意从来不是规训出来的,它是一种给予。当一个人拥有足够的善意与爱意,他才能够再给予别人。
宋悯欢在这个时候忍不住的想,原先汝泷族认为自己是救世的神祇,僭越也一直按照族人的规训而去做事,哪怕他内心已经滋长出来无数的黑暗。
他们是救世的神祇,他们不能有阴暗的一面。
后来神祇后人身上出现了邪咒,似乎是□□裸的在嘲讽,他们神祇令世间充满战乱与苦难,因此上天降下惩罚,他们将会消失于世间。
这般,僭越的信仰想必会崩塌,他们从来都不是救世的神祇……他们不过是世间的祸害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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