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来帮你是你天大的福分,你还记得我门前降下的天雷吧?那是我做的,老沈家的三个兄弟也是我杀的,哪有什么善恶有报,所以一句话,你让焦诗寒出城,我把那东西做出来交给你,很划算的交易,对吧?”
葛武成盯着他看了几眼,抬手使劲儿松开他的钳制,朝地上呸了一口血沫:“打得力气还挺大,至于你说的......”
葛武成停了几秒,继续道:“来人!准备车马送年过六十的老人、年不足八岁的孩童还有哺乳的妇女、双儿去郡城。”
“是!”
等准备马车的士卒走远,葛武成挨近沈文宣拍了他一把,偷偷塞给他一块令牌,道:“让你夫郎乔装一下,走吧,但是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沈文宣悄悄收好,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城台的楼梯走去。
“大人!”下面有人叫道。
“怎么了?”葛武成拧着眉回身看向城墙下面,发现葛离正五花大绑着林县令。
葛离:“大人!我去找林县令的时候发现这厮正收拾细软打算带着家人逃走,我就奇了怪了,这羌人即将打过来的消息还热乎着呢,林县令看起来收拾行李已经有一会儿,这厮是怎么知道要有危险的?”
林县令脚没被绑住,听完气急败坏地踹他一脚:“你胡说!你放开我,成何体统!你一个末等士卒竟然也敢绑朝廷钦点的七品命官,反了你了!”
葛武成眯起眼睛:“你说他私通羌族卖——”
“大.人!!!”
“干什么?!”葛武成怒道,刚要训斥打断他的士卒,结果猛地一转身就看到刚才叫他的小兵吓软在地上,而远处尘土翻飞,浩浩荡荡,黑影望不见尽头,正急速往这里行进,连脚下的城台都微微振动。
沈文宣刚走到楼梯口,注意到脚下的震动一转身就见夜色中厮杀过来的羌族,而他们前面是仓皇逃窜的边境军。
“快开城门!”边境军里有人喊道。
葛武成心中略有疑虑,撑在城墙上仔细辨认打头几个人的盔甲服饰,发现没什么问题,赶紧喊道:
“你们不能过来!前面是陷阱!”
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火把,立刻站上垛口一把拿起来左右指挥:“你们往两边走,左右包抄过来!”
他们这些守卫军和边境军参军的时候就一起学过暗语,此时着急做出来,生怕害了自己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和我一起做!”葛武成朝后骂道。
其他士卒从惊惧中醒过来,赶紧也站上垛口,拿起插在垛口上的火把学着自家大人打手势,拼命回忆学过的东西。
边境军打头的温连城看着前面按规律挥动的火焰,明白其中意思,转头策马带着人往边上走:“不要走中间!都跟着我走!”
后面骑着战马的羌人还在放箭,身后的兵一个一个倒地不起,温连城劈头一刀砍了赶上来的羌贼,眼睛恨意滔天,简直杀红了眼。
葛武成看他们惊险地避开布置着陷阱的地方,呼出一口气,身上冷汗津津,吩咐下面的人道:“等他们靠近了,听到我命令再开城门。”
温连城走了侧边,后面的羌贼本想从正面走,前后夹击,却不料前面突然多出许多绊脚的木桩,身下的马狠狠地跌在地上,倒地不起,上面的羌贼十有八九要么摔死,要么被后面的马踩踏而死。
十几个过了这块区域就要拦在温连城前面,结果前面突然塌陷,连人带马摔了进去,顿时血流成河。
温连城后面的追兵数量骤降,赶紧加鞭快马赶往城门。
葛武成精神紧绷地注意着,等温连城带兵靠近,后面的羌贼还有一段距离,声嘶力竭道:
“开城门!”
下面的守军已经把城门上的门栓、拒马都拿了下来,一声令下,顿时齐力拉开厚重的城门,开到一匹马的宽度时温连城就骑马跃了进来,随着城门扩大,后面的边境军接连进来。
进城的速度非常快,城门只开启了片刻,守军就要立刻合上,堪堪挡住了也临近城门的羌贼,飞快地插上城门的门栓,几个人抱起腰粗的木头抵在城门上,只听见城门后巨大的撞击声,羌贼束马不及时,撞到了城门,引起城门一阵震颤。
温连城仰天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略有些疲软地从马上下来。
葛武成也赶忙跑下城台,沈文宣看着兵临城下的羌贼,即使前面的陷阱坑死了不少,剩下的数量依旧骇人,他们是踩着同伴的尸体过来的,火光中能看到他们身上的皮毛盔甲都沾着血,手上举着血刃发出不知其意的吼声,他们在示威,士气高涨,势在必得。
“葛武成!”沈文宣一步作三步从城墙上下来,“赶紧准备车马送人!”
说着就奔进了医馆。
葛武成深知局势危急,时间不等人,无暇向温连城多问些什么,吩咐道:“死守住城门,上面的赶紧放箭,把他们逼出一里开外!葛离,准备车马,赶紧让老人孩子先上车!”
沈文宣推开后堂门,焦诗寒坐在床上紧攥着自己的手,满脸的迷茫不安,他还穿着下午那身喜服,头上戴着发冠,连嘴上的口脂都没有抹掉,显然和沈文宣之前一样欣喜地没有睡意。
看到这一身,沈文宣才猛然想起来明天是成婚的日子。
“夫君?”焦诗寒看着他脸色发白的样子惊得站起来,“外面试怎么了?”
从一柱香前就开始吵,他想去看看,但赵大夫一直让他待在屋里,说外面突然乱起来了,他出去不好,会冲淡明天的喜气。
沈文宣嗓子干涩,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走进屋里翻出柜子里那身阿焦穿嫁衣换下来的衣服:“阿焦,外面出事了,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赶紧走。”
焦诗寒:“出什么事了?”
沈文宣没说话,伸手解他衣服扣子。
焦诗寒看他沉默的样子,不安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你、你不会让我一个人走,对吧?”
“平儿陪着你。”沈文宣就要把他袄衣脱下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葛离闯了进来,赶紧又给他重新捂上:
“你——”
“你什么你!”葛离大口喘气,手指着外边,简直想原地表演一个左右跳脚,着急地一逼:
“城门外的那群羌贼已经开始拿撞车撞城门了,我家大人让我告诉你赶紧把那东西做出来!快点儿的!人命关天!”
说完又加急地跑出去帮忙堵城门,脸上青筋暴起。
羌贼?焦诗寒不明所以,脑中又懵又冷,身体瞬间不安到发麻。
沈文宣将袖袋里的令牌和腰间的钱袋都塞给他,紧抱着他快速说道:“阿焦,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然后拿着令牌去坐外面士卒护送的马车,平儿也跟你一起,你们先去郡城,等这儿的事平息了,我就去那里找你,没事的,嗯?”
随后不等焦诗寒反应吻了一口他的脖子就放开了他,转身冲进对面他的宅院里,进书房找到书柜的几本硬皮书,里面是掏空的,装着沈文宣闲来无事又做的三枚竹筒□□。
街道上一片兵荒马乱,沈文宣跑上城台,抽空往后瞥了一眼,没看见马车上有那抹熟悉的身影,心脏顿时一紧。
站在垛口上往下望,弩炮发射的箭矢能击穿盾牌射杀一串人,下面的羌人没见过此等武器,迫于压力往后退了一些,但撞车依然撞着城门,护着撞车的羌人死了,就紧接着补上下一个。
沈文宣的脸色既沉又寒,用拇指比了比距离,吹了几口火折子点燃竹筒的引线,众目睽睽之下精准地扔到了撞车的尾部。
霎时,“轰”地一声。
升起城墙般高的火球,照亮了半边夜空,撞车尾部四分五裂,连带着推撞车的羌贼一起葬身于大火。
城墙内外骤然静止了片刻,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趴伏在地上,几息之后,城台上的士卒都看向沈文宣,城墙外的乌泱泱看不到尽头的羌贼也看向他。
沈文宣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举着竹筒,状似还要点燃一个的样子。
拿着斧刀的羌贼控制着马匹齐齐退后一步,沈文宣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见他们其中个头最大的那个嘀咕一番之后,带领手下的兵向后退了半里。
他们原先挖的地包里面已经填满了人,鹿角也被挖了出来,城门外残尸血肉,有羌人的,也有城门上被打下去的士卒的。
那一炸像是按下了停止键,闹哄哄的喊打喊杀总算停了一会儿。
葛武成从城阙上下来,看着他不由笑了笑,沈文宣将剩下的两个都交给他,下了城台。
葛武成打量了几眼手上危险的东西,黑夜里的空气散发着焦肉的味道,抬手悄悄掩着鼻子吩咐道:“收诊伤员,补充武器,紧盯着敌方动向,不可懈怠!”
温连城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没在意,走至葛武成面前,伸拳头怼了葛武成几下,说道:“多谢。”
“没想到这小小的安和县城竟成了避身之所,人才忠义之士辈出,将敌人魔爪隔绝了墙外啊。”
“我也没想到堂堂边境大军竟然如此地不堪一击,”葛武成拧眉看着温连城,“羌贼是何时破开边境城门的?为何没有点燃烽火?除了你这支边境军,其他边境军呢?”
“问得好,”温连城点点头:“我他妈的也很想知道!”
“本人温连城,边境军第三司中郎将,自半个月前就带着手下在此处四十里驻扎练兵,昨日日头刚降,就发觉边境不对劲儿,立即带上几个人去查看,结果边境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羌贼正一个个地补刀。”
温连城说到这儿咬牙切齿地狠捶了一下城墙:“那群羌贼发现了我们这些人,紧追不舍,等回到营里,也因为不敌被迫逃出来,妈的!此生绝不忘今日之辱,之伤,之恨!”
葛武成想着他说的话:“你是说其他边境军都死于羌贼之手?”
这怎么可能?
但温连城却满脸沉痛地点了点头。
葛武成呼吸有些抖,分析他说的话的真实性,葛离确实看见四十里处有一个军营,这一点对的上,但是——
“你是中郎将,平日里不向上级汇报军务?为何昨晚才发觉不对?”
“我的官阶不高,像这些平时练兵的活计,都是五天一汇报,上面的将军也一般也不看这些,没有回信我只当做正常。”温连城想起刚才那个人,问道:
“给你手里这个东西的是谁?好生厉害,而且你的城墙还有外面的布置都是何时弄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你向边境的上级汇报?”
葛武成笑了一声:“汇报什么?这都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安和县上一位守军长是一位深谋远虑的人。”
“是吗?”温连城点点头,眼睛瞥着葛武成手里的东西,有些好奇。
葛武成翻手将东西收起来:“你说的实在是蹊跷,正好我们抓着一个卖国贼,问问他,或许有什么线索,来人!将林县令提上来。”
温连城拧眉:“何必现在?现在下面的羌贼还在虎视眈眈,城内的百姓也需要安抚,这审问的事等事件平息下来再做也不迟。”
葛武成闻言想了一会儿,点了下头:“有理,我已经派人去郡城请救兵,应该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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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宣快步走进医馆里,进堂屋左右不见焦诗寒,回过头才发现焦诗寒正帮赵大夫处理伤兵伤口,身上的衣服也没换下来,心中不禁有些心疼无奈。
“阿焦,”沈文宣把他从伤兵堆里拉出来,拿帕子擦一擦他手上沾染的血迹,确认不是他的血才松了一口气,“外面的车马在等着了,葛离送你们去郡城——”
“我不去。”焦诗寒紧抓着他的手,低垂的眼眸里泪花闪现,“平儿紧抱着赵大夫的腿,他也不去,你别让我一个人走。”
“万一、万一......”焦诗寒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哭意,想了想,“万一到了那有人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我长这么好看,万一入了别人的眼,你后悔都来不及。”
沈文宣不禁笑了笑:“原来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这......不是你说的吗?”焦诗寒小声地说道。
沈文宣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吻了一下他的手,靠在门上心脏灼烧,送也送不得,留也留不得,唯一的错处大概就是他太弱了。
葛离扶着最后一个老太太上了马车坐着,回头看向沈文宣,见他微点了下头,叹了口气,下令马车启程,带着人往西门走了。
焦诗寒前倾倒在他身上,窝在他衣领处蹭了蹭,沈文宣抱着他缓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让他去帮赵大夫,自己走到柜台后面。
赵大夫的药橱里有硝石和硫磺,厨房又有木炭,沈文宣沉着眉开始做更多的□□,安和县城绝对不能破!
现在是丑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城门外的羌贼又开始骚动起来了,竟是连天亮也不肯等,大部队向后退了一些,打头的羌贼分散开,沿着城墙扩大进攻范围。
葛武成手里只有两个威力极大的东西,他们分散开,一次也死不了多少人。
羌族的那个大块头又大声嘀咕了些什么,羌贼不要命似地拿着盾牌护在头上往前冲。
葛武成:“放箭!”
“葛兄小心!”温连城一把把他扑到在地上,险些没躲过射过来的□□。
葛武成盯着上空突然射来的无数箭矢,赶忙护着他靠近城墙,但城墙上的士卒却因为没有及时防护,被射杀了不少,掉下了城墙,有的箭甚至矢进到了城里,危及到了百姓。
那群冲锋陷阵的羌贼趁机甩出抓勾勾住垛口,开始攀爬城墙。
“艹!”葛武成从地上爬起来,推开弩炮上的尸体,对着敌人密集的地方疯狂射击,“人都死了吗?快顶上来!一人射箭,一人拿盾牌护着!那些不会射箭的沿着城墙倒油,用火烧!把爬上来的人都给我捅下去!”
“是!”
“大人!有羌贼去南门了!”
“什么?!”葛武成心中一咯噔,他们兵力与外面的羌贼比本就不足,只应付东门还如此吃力,还要再加上一个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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