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奴本想着这么罕见的东西,当然全部买下才能彰显身份,听了这话,立刻怒道:“你方才可没说!”
行脚商人:“现在你知道了,爱买不买。”
郭奴忍住不耐,“你得先让我验验货,看值不值得买。”
“没问题。”
行脚商人转身,去屏风后拿出一只广口青瓷罐,放到桌子上,揭开封口,笑眯眯道:“你可看好了。”
每次看到客人惊叹的模样,他都由衷感到骄傲,他很享受这种成就感。
果然不出他所料。
郭奴被震在原地。
“雪盐”顾名思义,就是像雪一样的盐。
他原先是不太信的,然百闻不如一见,他终究还是被惊艳到了。
盐晶洁净无瑕,在青瓷罐的衬托下,呈现出别样的美感。那洁白晶莹的模样丝毫不逊于霜雪,甚至比霜雪还要光洁剔透。
实在是太美了!
“我要了!”
他满脸涨红,伸手就去够瓷罐。
行脚商人迅速拦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郭奴拍出五十两。
行脚商人摇摇头,“不够。”
“不是说好五十两吗!”郭奴咬牙切齿。
“只是不低于五十两。”行脚商人露出商人逐利的本性,“再者,这青瓷罐同样质地上乘。”
好瓷才能配好盐。
郭奴实在不忍放弃这雪盐,“那你说,到底多少钱!”
“六十两。”
行脚商人说出这三个字,只觉得心脏砰砰狂跳。
背后的人说了,每卖出一斤,他就能拿到售价的一成利润。
也就是说,卖出六十两,他能拿到六两!
一次六两,两次呢?三次呢?一百次呢?
他要发了!
郭奴直勾勾盯着瓷罐里的雪盐,狠一咬牙。
“成交!”
用六十两换了一小罐雪盐,郭奴心在滴血,但想到能讨公子欢心,这些都是值得的。
反正公子从不在乎钱。
他走之后,暗处盯梢的人影也离开客栈,往庆王府而去。
楼喻正在院中练箭,见冯三墨进来,笑着问:“看到郭府的人买了?”
冯三墨颔首:“看到了,六十两。”
黑心商人楼喻眉梢一挑,笑容有些莫测,低低感慨一句:
“原来知府这么有钱啊。”
冯三墨问:“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楼喻拉弦,咻地射出一箭,气势虽足,却严重脱靶。
箭术实在太差,他不由有些郁闷,长叹一声,方回应冯三墨:“严密注意郭府动向。”
话音刚落,就见冯二笔喜气洋洋地跑进来,手里不知攥着什么,先是给楼喻问了安,才将东西递给冯三墨。
“三墨,这是王妃赏给爹的稀罕物,咱俩一人一个。”
楼喻本没在意,只是随意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直接将他震在原地。
“你拿的什么!”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大喊一声,扔下弓箭急步至冯二笔面前。
冯二笔被吓一跳,手一松,掌心的东西咚地掉落在地,滚了几滚。
“殿、殿下,这是王妃赏的,奴也不知道是什么。”
楼喻哪还顾得上他说什么,他迅速捡起圆滚滚的东西,丝毫不嫌弃上头沾了泥巴,捧在手心里仔细看。
微黄的外皮,发青的嫩芽,这不就是土豆吗!
他竟然看见了土豆!
他穿来这么久,根本就没听说过大盛有土豆!
“你说这是我娘赏的?”楼喻两眼都在发光。
冯二笔缩缩脖子,“是、是的。”
楼喻握着土豆就往主院跑,留下茫然对视的冯氏兄弟。
庆王妃正忙着整理年礼,见楼喻风风火火跑来,不由笑道:“做什么着急忙慌的?”
楼喻把土豆往她面前一怼,“娘,这是哪来的!”
庆王妃愣愣道:“这是你二姐放在年礼里送来的,说是南边的远洋商人带来的稀罕物,送来让我们瞧个新鲜。”
楼喻精神一震。
对了!二姐夫在南边当官,确实有机会接触到远洋商人!
他急忙问:“还有多少?”
庆王妃以为他喜欢,便笑道:“别急,娘虽然赏了一些给下人,但给你留了不少。”
楼喻心脏狂跳,跟着庆王妃进了库房,就看到木匣里的十颗小土豆。
就十颗?!
他道:“还有吗?”
“真这么喜欢?”庆王妃一脸可惜,“早知道娘不赏给下人了。”
她见这玩意儿其貌不扬,又没什么用,还以为楼喻不会喜欢呢。
楼喻一把抱起木匣,“娘,赏给下人的能不能收回?跟他们说可以换钱,他们应该是愿意的。”
庆王妃点头,“这个好办。”
她立刻吩咐敛芳姑姑去做。
“娘,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先回去了。”
话没说完,人已出了院子。
庆王妃无奈摇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回到东院,楼喻妥善放置好木匣,铺纸研墨。
冯二笔道:“殿下若真的喜欢这玩意儿,奴便不要了。”
“好。”
楼喻一点也不推辞,“替我研墨,我要修书一封寄去占南。”
冯二笔欢喜道:“殿下要给二郡主写信?”
占南,可不就是二郡马任职的地方嘛。
“嗯。”
楼喻迅速写完信,郑重交待冯二笔:“此信极为重要,务必在最短时日内送到郡主手上。”
“奴这就去办!”冯二笔小心接过信。
楼喻目送他离开院子,心潮激动下,忍不住重重捶了下桌案。
上天待他不薄啊!
第十八章
郭府奴役带着盐罐回府,第一时间送到郭棠面前。
“果然罕见!”郭棠惊叹不已。
他又问:“可问清来历?”
郭奴摇摇头,“那行脚商人嚣张至极,一斤卖价六十两,门外多有富绅家仆,奴也不好明问。”
想必问了也不会说。
郭棠眼一眯,“六十两……简直暴利。”
“可不是嘛,公子,这雪盐的确是稀罕物,不如奴再去问问清楚?”
郭棠以指蘸出盐晶,用指腹缓缓摩挲,片刻后笑道:“大盛盐铁官营,此人甚是大胆,竟敢贩卖私盐,可见猖狂。”
郭奴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公子,奴这就带人去捉拿归案!”
很快,行脚商人就被郭府的人秘密掳走,连带他的盐罐子,一同被送往郭府地牢。
郭棠穿着白靴进入牢房,看到被绑在刑架上的行脚商人,道:“你可知贩卖私盐乃重罪!”
行脚商人哭诉道:“大人明鉴!小人未贩私盐哪!”
大盛律法有规定,私自贩卖原盐达一引,方可入罪。
一引盐就是两百斤盐。
民间私下小打小闹的交易,官府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的。
行脚商人总共只有二十斤可卖,远远达不到入罪标准。
郭棠冷笑:“谁知你有没有同伙,你们若分批作案,恐怕早已超过一引。贩卖私盐,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你若交待清楚,或可保你一条贱命!”
行脚商人吓得大叫:“我说!我说!”
他回忆着背后之人的嘱咐,竹筒倒豆子般道:
“是一个人找上我的,他说雪盐制法艰难,手头上又没有更多的原盐,所以每月只能提供五十斤给我。
“他见我路子广,或许能搭上私盐贩子,就说要跟我合作卖雪盐,大家各自分利赚钱。
“大人,我、我一时财迷心窍,又看量也不多,就答应跟他合作,先赚一笔钱再说,我真的没有贩卖私盐啊!”
行脚商人满头大汗,心中极为恐惧。
一开始那人同他说会有牢狱之灾,他还不信,毕竟他卖的盐量根本就微不足道。
如今身处黑暗的刑房,他已经吓得尿了一回裤子,心里发誓再也不干这回事了。
他的话郭棠信了。
那雪盐晶莹透白,实非凡品,定然不是朝夕就能制出来的。眼前这人粗鄙无知,怎么也不像是制盐之人。
想到雪盐背后的巨利,郭棠就忍不住心动。
那可是比贩卖私盐还要赚钱!
那些捧着钱去买雪盐的富绅,看重的也并非一斤两斤的雪盐,而是雪盐背后的制盐之人。
泼天的暴利摆在眼前,是个人都会心脏狂跳。
郭棠自然不能免俗,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天然优势。
庆州府出产海盐,他爹是知府,源源不断弄出原盐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沉思半晌,低声道:“你若能帮我找出背后之人,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行脚商人连连点头。
他被人蒙上眼睛,秘密带回鸿福客栈,依照郭棠的吩咐,联系之前提供雪盐的人。
郭棠派人秘密监视。
行脚商人跟他解释:“小的没法主动联系他,他说等小人手头的雪盐卖完,他自然会来见我。”
郭棠闻言,便让他如常卖盐,着人查探客栈是否有可疑人物。
然而,行脚商人卖完盐,足足过去一天一夜,他们都没瞅见半个可疑人影。
遂又等了一天一夜。
就在郭棠不耐烦的时候,客栈传来消息,说是行脚商人早上起来,发现桌上多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什么都没写,只画了一个叉。
郭棠忽觉寒意丛生。
对方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却连一点线索都摸不着,这太令人胆寒了。
字条是谁写的,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他的人一概不知。
郭奴小心翼翼问:“公子,还要继续查吗?”
郭棠攥紧字条,恨恨道:“如此躲躲藏藏,定是心中有鬼!”
他一定要揪出此人!
但没过多久,又一个小贩拿出了雪盐来卖。
很显然,背后之人已经放弃行脚商人这条线了。
郭棠屡次失利,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作乱,简直怒不可遏,继续派人秘密监视另一小贩。
结果如旧。
郭棠暴跳如雷,他可是知府之子,这庆州城里怎能存在他都逮不到的人!
身边奴仆适时劝道:“公子,对方行事鬼祟,不敢跟您正面对上,想必是惧怕您的身份。但一直这样下去,咱也寻不到制盐之法,不如向对方表示合作的诚意。您是知府公子,对方如果不想继续偷摸行事,肯定愿意与您结盟。”
郭棠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就是气不过。
“公子息怒,等合作之后,咱们再揪住对方的尾巴,届时岂不是想如何便如何。”
郭棠瞥他一眼,点点头,“此事交由你去办。”
在郭公子的怒火高压下,郭府奴仆办事效率陡升,没过多久便与对方搭上话。
虽然只是用字条互通消息。
对方说:“郭公子想要合作,必须拿出诚意。”
郭棠回:“什么诚意?”
“提供五百斤原盐,等制出雪盐后,五五分账。”
“何时何处交货?”
“你定。”
没试探出什么,郭棠心有不甘。
我定就我定,到时候抓你个现行,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事已至此,郭公子便动用知府关系,让人从盐场划出五百斤私盐,放在自己名下的一处小院里。
事毕,再次联系对方。
对方承诺:“明日午时,派人来取。”
郭棠心满意足,他终于可以抓住背后那个人了!
行动前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着明天逮人之事,直到凌晨才堪堪睡着,一直睡到快午时才醒。
他匆匆忙忙洗漱完毕,连饭也顾不上吃,带人往藏盐小院赶去!
为防市井人多眼杂,他特意选了这处郊外小院。此地人少,闹出再大动静也没关系。
他躲在不远处,等人上门。
一切尽在掌握中。
午时,一个身穿麻衣、蓬头垢面的人,缓缓出现在小院外。
看守的人对视一眼,上前几步道:“可是取盐?”
那人:“我要看盐。”
看守激动不已,确认了,就是他!
就在他们动手之际,那人高喊:“我与郭棠约好取盐,为何要绑我!郭棠!郭棠!”
暗处的郭棠:就这?
这就是那个神秘的制盐人?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没等他想个明白,忽然,一辆马车从拐角处驶来,马车左右前后,皆有兵卒守卫。
那些兵卒身上,全都穿着藩王府兵的制式衣裳,浩浩荡荡,肃穆庄严。
郭棠脑子里一根弦啪一下断裂,他想让取盐之人闭嘴,可庆王府的车驾已经行至院前,并驻足停下。
很显然,他们已经看到这场闹剧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心虚了。
但愿庆王府不会管这档子事!
可事与愿违。
车帘被人从里掀开,庆王儒雅的身姿显露人前。
他沉声问:“何事喧哗?”
郭棠没工夫思考庆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想尽快瞒过去。
然那位取盐人却高呼:“请大人为小民做主啊!小民只是上门做生意,不想这家主人竟要绑架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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