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一人踏入殿中。
楼喻抬眸看去,一张明媚英气的脸落入眼帘。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见到一模一样的二姐,他心中还是骤生喜意。
他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楼喻正欲起身相迎,又一个年轻男人入殿,相貌周正,器宇轩昂。
是驸马梁霈。
两人身后,便是霍延与陇州知府。
霍延一双俊目直直看过来,深邃幽然,直将楼喻看得心惊肉跳。
他艰难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楼菱脸上。
“阿姐受惊了。”
楼菱已有好些年没有见到楼喻,乍然见他已长成这般金尊玉贵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又哭。
“是我让陛下担心了。”
阿弟比她想象的还要出色得多。
适时,梁霈和陇州知府跪地行礼。
楼喻心中一叹,可惜了屏州知府,竟为巫塔族所害。
“起身罢。”
梁霈和陇州知府还想述职,却听楼喻说:“爱卿一路奔波,先回去歇息,待明日早朝时再谈不迟。”
又对楼菱说:“爹娘与大姐还在寿康宫等着见你,你先去罢,我先与定国公商议国事,稍后便去。”
他都这般说了,楼菱三人只好退出殿外。
冯二笔极有眼色,跟着楼菱三人一同出了殿,并贴心地关上门。
楼菱回身看去,心中怪异更甚。但她急于去见亲人,未作多想。
勤政殿内,门甫一关上,楼喻便与霍延抱在一起。
他将脸埋进男人颈部,嗅着他满身风雪的味道,低喃道:“阿延,我想你了。”
霍延什么都没说,直接扣着他的后脑吻过去,像是饿了许久的狼,凶狠而激烈。
思念入骨,想得心都疼了。
“阿喻、阿喻、阿喻……”
他边亲边唤,弄得楼喻头皮发麻,腿脚俱软,整颗心都被泡在蜜罐里,甜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双腿忽然离地。
霍延托起他,抱着来到内殿的软榻边。
“等会还要去寿康宫。”楼喻伸手在他背后不断安抚,“咱们晚上再……”
唇又被堵住。
良久之后,楼喻靠在榻上,把玩着霍延的手,叹道:“以后都不想让你离京了。”
两人在一起这些年,很少分开这么久过。
霍延从背后拥着他,擒住他的手送到唇边,一点一点啄吻,胸腔内狂烈的心跳声透过衣服,清晰地传给楼喻。
方才的浅尝辄止,根本平息不了霍延心中的火热。
他低哑着嗓音道:“好,我不离京。”
想要不离京,很简单。
天下太平,霍延便可一辈子待在京城里。
这么一想,楼喻豪气顿生。
他定要治理好大盛,让大盛国富民强,无人敢犯。
两人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这才相携去了寿康宫。
楼菱看到两人,不由面露疑惑。
这不是家宴吗?怎么定国公也在?
驸马梁霈立刻躬身行礼。
楼喻笑着说:“这是家宴,姐夫不必多礼。”
搁以前,梁霈根本不敢想象自家小舅子能成为天下之主,毕竟不被削藩就算万幸了。
这一路,他听闻太多关于楼喻的事迹,也读了许多报纸,心中对楼喻的敬佩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他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但见楼喻态度温和,没有帝王的架子,便渐渐放开,边吃边和楼菱一起说南方的趣事。
至于定国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也不敢问哪。
一家人相谈甚欢。
楼绩看着楼菱和梁霈成双成对,再看看楼荃和楼喻,不禁郁闷地喝了几盏酒,说道:“阿荃哪,你如今年纪也大了,什么时候再找个如意郎君?”
“爹,我现在还没有嫁人的打算。”楼荃平静道。
她已经被催习惯了。
楼绩尚且不知楼喻和霍延的事,一直以来,霍延参与家宴,他都以为是江岚想为大女儿和霍延牵线。
既然今日大家都在场,他便道:“你俩若真有心,就让阿喻赐婚。”
众人:???
江岚掐他一下,柳眉微蹙:“你在说什么?什么赐婚?给谁赐婚?”
“给阿荃和定国公啊。”楼绩理直气壮道,“每次家宴你都让定国公来,难道不是因为……”
“别乱点鸳鸯谱!”江岚微微瞪他一眼,“我不舒服,你扶我到内殿去。阿喻,你们慢慢吃。”
楼喻和霍延无奈对视一眼。
他爹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家宴结束,楼喻带着霍延回到养心殿。
霍延还记挂着席间的事,问:“娘说她身体不适,可看过太医了?”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楼喻抱着他低声自责道,“娘怀孕了,是为了我。”
他原本是打算从宗室挑选继承人的,可万万没想到,他娘居然为了他的江山甘冒风险。
霍延手臂蓦地一紧,眸色微颤。
“是我不好。”
是他自私地想让楼喻成为他一个人的。
楼喻摇摇头:“要说不好,那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娘这样为我们着想,我们不能让她失望。”
“好。”霍延亲了亲他的鼻尖,“不管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楼喻眸光晶亮,如星辰坠落。
“我想做很多事,或许一辈子都做不完。”
霍延又亲亲他的额头,俊目含笑。
“那就一件一件做,做不完丢给后辈,不要累着自己。”
楼喻点点头,正色道:“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治理南方诸族一事。信上不够详细,你先跟我具体说说这次南征的见闻。”
“好。”
楼喻笑问:“先沐浴,再去榻上聊?”
霍延眸色瞬间幽暗无比。
“一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翌日,朝会之上,楼菱、梁霈以及陇州知府,凭借这些年在南方治理的经验,详细阐述了当前南方的局势。
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
朝臣闻言,皆激烈讨论起来。
“南方蛮夷不通教化,都是些刁民,这次还杀害朝廷命官,企图造反独立,就是一颗毒瘤!”
“不通教化也可以教的嘛,我看那个榕族就不错,将他们立成榜样,那些不服管教的自然就会被同化。”
“这都快两百年了,有些部族就是朽木不可雕,我看直接将他们驱逐出境得了!”
“这都已经打服了,多加管教便是,何需这般极端?”
诸臣争论不休,楼喻就坐在上头看热闹。
庆州系官员一看就知道陛下已心有成算,所以没有参与争吵,就算参与了,也只会偏向继续教化,而非不管不顾。
以他们对陛下的了解,陛下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南边。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楼喻伸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广德殿立刻陷入安静。
楼喻面色淡淡问:“范爱卿,你怎么看?”
范玉笙是连夜做了功课的,一点也不怵。
他出列行礼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南方诸族叛乱,不通教化是其次,难以生存才是关键。”
群臣又窃窃私语,怎么就难以生存了?有的部落连铁都有了,怎么可能无法生存?
楼喻淡淡道:“继续。”
“陛下,微臣查阅了当年朝廷实行的教化政策,又根据方才长公主殿下、梁知府、何知府的阐述,故得出这个结论。”
范玉笙侃侃而谈道:“当年的政策主要有二。一是南方诸族保留武装,朝廷将南方地域划为三州,并建城派兵驻守;二是鼓励南方诸族从大山里走出来,将原始的狩猎模式改为半耕半猎模式。”
“既然是给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田地,他们缘何继续返回大山?”楼喻问。
范玉笙道:“一是农耕技术问题,二是朝廷赋税问题,三是州府治理问题。”
“具体讲一讲。”
“南方诸族习惯以狩猎为生,对如何种植庄稼一知半解,如果没有技术指导,恐怕他们费心尽力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糊口。在这种基础上,朝廷的赋税势必会成为他们的负担,比起以前不用交税的日子,他们自然不满当下的生活。更甚至,三州的土地大多被豪强富绅瓜分,部落族民们,要么选择成为地主的佃农,要么回归山林自由自在。”
他分析得有理有据,众人皆颔首同意。
陇州知府却道:“范相,下官以为,我大盛各地都有地主和佃农,南方部落族民不愿成为佃户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州府治理无关罢?”
“如果我没记错,占州产出稻米,一年可达两熟,这种情况下,仡族为何还要依靠山林?但凡他们有足够的土地耕种,便能养活一家老小,何必在山林里与野兽搏斗?因为占州开垦出来的田地全都被豪强占据,这些豪强从何而来?就是当年前去治理的官宦之家。何知府,梁知府,我此言并非针对你二人,请见谅。”
何知府脸一红,拱手道:“是下官着相了,抱歉。”
梁霈回道:“范相方才所言,下官极为赞同。下官于占州为官数年,每每看到这些情况,都觉得有心无力。”
当年前去治理的官吏,利用官职之便攫取利益,成为南方的豪强富绅,这么多年下来根深叶茂,梁霈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总而言之,南方的地还是中原人在种,跟那些部落没有关系。
但因为南方实在偏远,朝廷管控不到,是以这么多年,当地的豪强越发猖獗肆意。
他们一步步侵占南方部落的生存空间,逼迫他们不得不退回大山里。
这么多年来,南方诸族心中怨气不断累积,终于瞅准机会打算脱离朝廷管控。
他们是听说了北方的内乱,这才敢趁机作乱。在他们的认知里,北方的内乱没个几年是平息不了的,遂非常大胆地跟三州官府对抗起来。
一开始只是试探,在发现梁霈等人向朝廷求援好几次都没有回应,他们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只可惜,他们没想到楼喻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了内乱,并腾出手来整治南方。
也算是倒了霉。
这件事谁对谁错已经掰扯不清楚,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楼喻笑问:“不知范爱卿可有良策?”
范玉笙道:“臣以为,必须要还地与民,想让南方族民在田地上扎根,必须要让他们从田地上得到好处。”
“范相,那些土地都在豪强手中,如何能让他们交出土地?”梁霈问。
他觉得范玉笙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确实如此啊。”何知府也附和道。
范玉笙丝毫不惧,他问:“盗贼偷取了赃物,难道因为使用了不少年头,就能成为他们的所有物了吗?”
“不错。”杨广怀点头表示同意,“当年朝廷的政策是,要给南方各族开垦分配适量的土地,但是土地却被人以权谋私盗取,官府登记造册,将那些土地变成律法上的私产,却无法掩盖盗取的事实!”
那些地主为什么那般豪横?就是因为他们的土地权在官府文册中记载得清清楚楚,梁霈等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朝廷都不管了,他们还能管得了吗?
但看眼下这情境,梁霈心情蓦地激动起来,看来朝廷是下定决心要整治南方了!
楼喻不由笑起来:“范爱卿和杨先生所言,令人醍醐灌顶啊!既如此,便追溯罪责,还地与民。”
“陛下圣明!”
“不过,”楼喻话锋一转,“虽说南方偏僻,朕却觉得南方物产丰饶。比如屏州的铁矿,比如占州的稻米等。且南方水系广阔,水运发达,是个好地方。”
皇上都说是好地方了,那绝对就是好地方啊!
下朝后,楼喻召集相关人员于勤政殿开会,就南方治理问题制定详细的计划。
众人都拿着纸笔进行记录。
梁霈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会议,颇觉新奇,同时又有些感动。
南方一直是朝廷懒得搭理的地方,没想到陛下竟如此重视。
“朕打算成立临时督察组,任务是前去南方三州查清侵占百姓田地一事。诸位以为督察组组长由谁担任较为适合?”
范玉笙道:“此人必须与当地豪强没有任何关系,也无任何利益纠葛,且身份应当不低。”
“不错,”楼喻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只是诸位皆为朝廷重臣,如今朝廷离不得诸位。”
范玉笙道:“陛下,有一人可以。”
“谁?”
“沧王。”
楼喻眼睛一亮。
一来,楼蔚是皇室贵族,身份极高,定无人敢惹;二来,楼蔚必定心系朝廷,尽职尽责;三来,楼蔚这些年在沧州也算干出了经验,已非当初懵懂少年。
楼喻对他放心得很。
“那就任命沧王为督察组组长,其余组员再从朝中挑选。”
除了督察组外,楼喻还下达了不少政令。
组织农业技术组前往南方考察,教授南方诸族农耕技术;组织医疗小组前往屏州巫塔族考察,找出能够治疗疟疾的因由;组织技术工人小组前去占州扩建海港,并于当地招募青壮劳工。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陛下的想法实在比他们周全太多,简直连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梁霈是第一次受到冲击,听完之后简直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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