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揽住他的肩膀,道:“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这事儿,说起来怪我……”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什么叫怪你?”周凯不等他说完,怒气冲冲打断:“老子最听不得这样的鬼话!侍卫所早就没给咱们正常排班了,别说只是迟到,便是不随驾又怎么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怪我啊,”贾玩叹气,道:“都怪我武功太高……不然也来一出拼死挡箭的戏码,再不济受点小伤什么的,皇上指定舍不得罚我了。”
周凯“噗嗤”一声失笑,骂道:“真够不要脸的。”
又觉得不对:“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连着我一块挤兑呢?”
“不用觉得,就是。”
周凯作势一脚踹过来,贾玩躲开,笑闹了一阵,贾玩道:“不开玩笑,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皇上为什么用他,别添乱。”
周凯冷哼道:“知道,不就是因为张景儿那个烂山芋吗?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更看那小子不顺眼!”
当初在容园,张景儿当众说喜欢赵轶……这话用来糊弄旁人也就罢了,朝中上下,谁不知道张家和赵轶势不两立?那张景儿会喜欢一个从来没见过面、又残又哑还是仇人的男人?
所有人只当这是张家对皇上、对赵轶示弱讨好的手段,并不觉得奇怪。
而后太上皇亲自出面,让赵辅娶张景儿,大家也觉得正常,反正张家的目的就是将张景儿嫁给皇子,赵轶明摆着是不成的,只怕赵辅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赵轶不过是用来“退一步”的幌子。
事情走到这儿都没什么,可接下来恶心人的就来了!
张景儿跳湖寻死!
一桩顺理成章的政治婚姻,瞬间就变了味儿:张家小姐对皇长子殿下一往情深,糊涂皇帝乱点鸳鸯,将张小姐许配给三皇子,张小姐绝望之下,投水自尽。
这还是描述比较客观的,回头再加点脑补,指不定会传成什么荒唐模样。
皇家三父子,都被恶心的不行。
赵轶平白无故背了个始乱终弃、绝情忘义的骂名。
赵辅的绿帽子全天下人都要看到了。
乾帝被骂成糊涂虫不说,还左右为难。
于是张景儿现在不是烫手山芋,而是烂山芋,不烫,但恶心人。
给老大吧,不用说,前脚新人进门,后脚就能被赵轶一剑剁了。
继续委屈老三吧,且不说老三怎么见人,有了这一桩烂事儿,他们兄弟二人日后如何相处?
降罪张景儿?说不通。人家说了只是失足落水,拿什么治她的罪?是嫌流言还缺点实证,贴心的给补上?
至于退婚,太上皇那关就过不去,一句话就能将乾帝堵死:人姑娘到底是为老大跳的水,这样退了亲,岂不是将她往死路上逼?不就是多养个人吗?多大的事儿?
乾帝甚至起意,赐张景儿一条白绫,报了暴毙了事,恰好这个时候,洛飞白出现了。
对他而言,可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乾帝父子而言,却是这颗烂山芋,可算是送出去了:赵轶背上的锅有人接了,赵辅不用戴绿帽子了,乾帝在太上皇也能交代的过去——这是洛飞白用自己的救驾之功换的,他岂能不允?
两全其美。
唯一被打脸的是太上皇和张家:张景儿早就有了心上人了,还为他寻死觅活,你们一门心思的要把这样一个人嫁给皇子,是几个意思?
是以洛飞白平步青云做了大内侍卫,与其说是“救驾”之功换来的,不如说是收了张景儿,乾帝赏的。
“我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是他们算计好了的,”周凯道:“若真是两情相悦,当初容园会上洛飞白几项优胜,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他怎么不说?”
贾玩道:“就算他能算到张景儿跳湖让皇上为难,他还能算到皇上遇刺不成?应该只是顺势而为。”
“那也很厉害了,”周凯道:“换了其他人,哪怕是想到了这一节,又哪敢开口和皇子抢女人?”
“说的也是。”
走到热闹的地方,贾玩摸出几文钱,买了两个烧饼,递给周凯一个,抱怨道:“一天没正经吃东西,满打满算喝了三碗汤……还是茶杯那么大的碗。”
周凯道:“我可不吃这个——我帮你拿着行了。”
见贾玩埋头吃烧饼,吃的香甜,周凯不由心里又是一酸,待周围人少了,快走两步凑到他身边,吭哧了好几次才勉强开口:“二皇子才出事没几天,三皇子府又出这样的事……皇上也是气懵了,才会……你千万别放在心……”
贾玩抓起周凯的烧饼堵住他的嘴,道:“多事。”
周凯顿时放下心来,知道他的确没放在心上,也不嫌烧饼干硬了,高高兴兴咬了一口,嚼得津津有味,含糊道:“你说三皇子他怎么能蠢成这样?这些年在宫里都白待了!就算遇刺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事后也该表示下忠心吧?结果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不是我’!
“合着皇上的安危他不关心,就关心自己会不会被连累?”
贾玩牵着马,让过对面的行人,才道:“当初在宫里,看两位皇子殿下带着上书房的学子们蹴鞠,我就想,三皇子殿下或者纯良,或者聪敏。”
周凯微楞,他到底不是蠢人,立刻明白贾玩的意思,道:“你是说,三皇子他……”
贾玩道:“方才你说的很是,却忘了,三殿下和皇上,不仅是君臣,还是父子。
“皇上今天的确愤怒甚至颓废,但这愤怒,最多只有一成在刺客身上,剩下九成,都来至于三皇子。
“三皇子手中几乎没有任何力量,今天的刺杀,皇上绝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可偏偏,他表现的惶恐之极。怕自己的父亲怀疑他,降罪他,甚至……杀了他。
“皇上当然会生气和痛心,可是生气之后,产生的更多的,是愧疚。便如皇长子殿下这八年来,一直性情乖张,皇上却觉得,这不是皇长子的错,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一样。
“三皇子的惶恐,终究会被皇上归咎到自己身上,甚至会将对二皇子的那份愧疚一起,加诸于三皇子身上。”
周凯道:“三皇子也就罢了,二皇子意图弑君杀父,死有余辜!皇上愧疚什么?”
贾玩道:“他活着的时候,自然是死有余辜,可是死了,皇上想的,就是‘子不教,父之过’了。”
周凯好一阵没说话,不知不觉将一个烧饼啃完,才闷闷道:“三皇子他……真有这么深的心思?”
贾玩道:“我又不是他,说多少都不过是揣测罢了。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是蠢人。”
周凯沉默一阵,道:“你眼中的三皇子,到底是何种模样?”
贾玩沉吟片刻,道:“多思多虑,小心谨慎,无大魄力,但小手段却少有能及。”
周凯低低重复了一句道:“小手段……”
贾玩道:“原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日后若为君臣,相处起来会比较累。”
良久,周凯才低骂一声:“真麻烦。”
……
荣禧堂中,气氛压抑。
贾母、贾政、贾赦、贾琏都在,连一向厌烦这些的贾宝玉也在座。
在牢里住了那么久,又经历流放之苦,宝玉脸上也显出几分棱角来,无论气质和容貌,都比以前成熟许多,再不似那个“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的多情少年。
贾母沉声道:“老二你说的是真的?皇上果然当众踹了一脚,还骂他‘废物’?”
贾政叹息一声,点头。
几人面面相觑,好一阵无人说话,贾赦拍着茶几骂道:“我之前怎么说来着?这小畜生,迟早要闯出大祸来!亲哥哥被他打的不成人形,我们这些长辈他全不放在眼里,还有他定的那些族规,简直就是背宗叛祖!
“亲王他都敢陷害,太上皇他都敢得罪,他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就说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吧,你们偏不信!
“原本皇上被他那副好皮囊迷惑,愿意护着他,可现在皇上也厌了他!到时候太上皇和亲王殿下算起旧账来,我们哪还有活路?”
贾赦原因为贾雨村之事被关押,被折腾的不轻,央了贾玩好几次,贾玩都不肯伸出援手,今儿却不知怎的被放了回来,且不知得了谁的话,说话做事都底气十足……他原本就恨贾玩坏他财路,现在更不必说。
“老二你赶紧去写折子,跟那没人伦的畜生撇清关系……琏儿你看看账上还有多少银子,赶紧都拿出来,都这会子了,还修什么园子?找门路给亲王殿下送去才是正经!
“宝玉你不是认识奉恩公家的公子吗?赶紧备上厚礼,让他在皇上面前给咱们说说好话。说到底,都是那个畜生惹事,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最重要的是……老二你去找弟妹,让他给王大人写信,王大人是太上皇陛下的亲信,他说话一定管用!家里钥匙如今在谁那里?赶紧给弟妹送回去,还有琏儿,你媳妇那里,也多下点功夫……”
贾赦指手画脚半天,却包括贾琏在内,没一个人动起来,也没人说话。
安静好一阵之后,宝玉起身。
贾母问道:“宝玉,你去哪儿?”
宝玉不紧不慢道:“温书。前日玩兄弟说,他托了人安排我进国子监读书,只是要通过入学考试……孙儿往日顽劣,功课并不扎实,若不好生温习,进不去国子监事小,连累玩兄弟没脸事大。”
贾母张口欲言,最后却只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去吧。”
宝玉行礼,正要退下,就见贾政身边的长随满头大汗的进来,道:“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琏二爷,宝二爷……那边府里的玩二爷回来了!”
贾母一个激灵,急声道:“怎么说的?”
长随道:“玩二爷和那位周世子一道回来的,牵着马说说笑笑,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他们准备进门的时候,皇上跟前的王公公追了上来,带了皇上的口谕。
“也没正经传旨,就在门口说了,说让玩二爷抄一遍《孙子兵法》,写一篇策论,明儿晚上他来取,并带来后天的功课……什么时候皇上满意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王公公还把周世子也劝走了,说皇上说了,要磨一磨玩二爷的性子,禁足期间,只许待在房里,便是亲人朋友,也一概不许见。”
贾母长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说了句“阿弥陀佛”。
起身道:“我也乏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贾玩到这个世界, 除了娱乐、通信和交通,最让他感觉不方便的就是这一脑袋头发,在没有洗发水和护发素的时代, 留一脑袋长发简直就是个悲剧,若非他习武有成、气血旺盛,发质也远胜旁人, 少有干枯打结的时候, 只怕做和尚的心都有了。
拜这三千烦恼丝所赐,贾玩在浴桶中泡了足有两刻钟才起身, 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卧室掌好了灯,泡好了茶, 备好了糕点……收拾好一切的玉盏玉盘已经回房歇了。
若换了别家主子, 见到这样的事只怕要大发雷霆,贾玩却是满意的。
譬如现代夫妻,丈夫时常熬夜加班, 不管多晚,妻子都会一直等着, 只为丈夫加完班回家, 给他放一盆洗澡水……有人会感动,有人会牵绊,有人会习以为常,但贾玩,感动许是有的, 但并不喜欢她这样做。
洗澡水他自己不会放吗?伸伸手的事,如果有个人等他四五个小时,就只为了给他放一盆洗澡水的话, 他感受到的压力,大于爱。
在江南的时候,有个极水灵的丫头,因担心“公子晚上起身没有热茶”,坚持要值夜,被拒绝后,就夜夜守在贾玩的卧室外,贾玩没像言情男主一样,被小丫头的善良和坚韧打动,来一场感天动地的主仆恋,而是在三次劝说无果后,将她调去了别的地方,现如今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使人值夜,不是他体恤下人,而是另一种的铁石心肠。
贾玩用内力将头发烘到半干,在床上躺了一阵,竟然没能睡着,睁着眼睛看了一阵天花板,索性起床,练了两趟连玉盏玉盘都嫌弃的软趴趴的太极拳,依旧有些心绪不宁,于是自己磨了墨,加了一盏灯,开始抄书。
幸好他写字极快,几乎有前世钢笔字一半的速度,否则一天抄一本《孙子兵法》,除了睡觉,其他的什么都甭想干了。
虚掩的窗户被无声推开,先进来一个食盒,然后才是人。
赵轶全无不速之客的自觉,转身关上窗户:“怎么还没睡?”
哪像半夜私闯民宅?跟回家似的。
贾玩早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停了笔,撑着头:“等你啊!今天吃什么?”
“自己看。”
贾玩起身洗手,看赵轶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捡出来,突然奇想道:“殿下,你说我若是找人烧一些方形的瓷盘,会不会大卖?方形的盘子放食盒里,能多装多少东西啊?”
“不够吃?下次我多带些。”
鸡同鸭讲……贾玩恨铁不成钢:“关键不是菜,是钱啊!”
赵轶愕然:“你钱不够花?”
宁国府的家底虽然被贾珍贾玩两兄弟先后“败”去小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国府人口不多,开销又小,加上皇上赏赐不断,新开的绸缎铺子、胭脂铺子又生意兴隆……他还真没想过,贾玩会缺钱。
贾玩懒得理他了,难得他准备追赶潮流,学穿越同仁们用新奇的点子发笔小财,偏遇上个呆头鹅,跟他完全不在一个调上。
揭开盅盖,眼睛一亮道:“是醪糟汤啊,白天才喝了两碗……宴席上不好意思多吃,正觉得不尽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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