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中秋在即,大宴之后与陈国议和之事便会提上日程,老臣陪不了公子太久了。
公子日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唐绫笑起来:“黄叔叔不必担心我。”
“哎……”
黄泽献又叹,唐绫怎会不明白他在叹什么,他来陈国为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不会忘记,更没打算放弃,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唐绫说是来喝茶吃点心的,实则茶没喝两口,点心更是碰都没碰。
他向黄泽献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时祁霄已经走了。
唐绫扫了一眼空屋,心里也是一片空空落落。
“公子,早些休息吧。”
“嗯。”
唐绫轻轻应了一声,问青岚,“安神香交给他了?”
“公子的吩咐青岚不敢怠慢。”
唐绫拾起案上的山川志,使不得放下,索性坐到案前慢慢读起书来。
青岚看着,小声劝道:“公子你风寒未愈,手臂上的上也未痊愈,该要多养着些,公子方才答应早点休息的。”
唐绫抬眼看向青岚,轻轻笑起来:“好好,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手中书卷却还不肯放下,被青岚直直盯着半刻,唐绫才终于搁下了书,让青岚伺候洗漱早睡。
***
祁霄一夜睡得极好,或许是青岚的安神香真有效,他似乎还做了一夜的美梦,可一睁眼却又不记得什么,但他知道梦里一定有唐绫,才能让他恋恋不舍。
裴浩下朝回到大理寺时祁霄已经到了,正坐着看账,背是挺直了的,手边的算盘打得也似模似样了,看着架势比前一日进步不少,总算不用裴浩一直盯着他,这让裴浩默默点了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不过当裴浩走到祁霄案前时方才那一点点的和煦早已收住,一脸板正地抬手一揖:“参见殿下。”
祁霄以礼回之:“裴少卿。”
“殿下来了很久?”
“才来不久。”
裴浩伸手摸了摸祁霄手边的茶盏:“殿下,茶都凉了。”
祁霄一愣,笑起来,亲手给裴浩沏了杯茶递上。
裴浩见祁霄以待师之礼待他,心中很是欣慰,其他皇子对朝臣素来都客气,面上也有敬重,但那是因为他们都长在元京,为了自己的名声都不敢怠慢,但祁霄入京前的混名在外,又不是长在陛下跟前的,少不得礼教不严,可这两日相处下来,裴浩对他大为改观,竟觉得他并不比另几位差。
“多谢殿下。”
祁霄笑了笑,省去了寒暄之词,直奔正题:“昨夜罗府那家仆可有再说什么?”
裴浩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并未再有什么交代了。”
昨日曹巍山将家仆提了来,原以为在大理寺的大刑之下,不需多久他便会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那家仆被带入大理寺吓得腿软,在堂上根本不需用刑,脑门砸在青砖上直做响,裴浩问什么就答什么,好似全不费力,可那家仆的招供却令祁霄、裴浩和曹巍山气不打一处来。
家仆说,大理寺卿罗瑜遇害当日的的确确他看见了盗匪,他起夜时听见响动从书房方向传来,便过去看看,谁知听见屋内翻箱倒柜的响声,往里一看罗瑜已遇害,两个蒙面人正在翻找什么,一见他来便故意打翻了油灯引起大火,他惊恐之下慌忙逃命,见盗匪没追来才想起来呼喊救命,待再转回去救火为时已晚。
这套说辞就是他对曹巍山说的,他一个劲地给裴浩磕头,说自己冤枉,决没有纵火,更没有加害自家老爷。
从京畿都护府到大理寺,家仆供词不变,还将那两名盗匪说的似模似样,一个眼角眉下有痣,一个声音粗哑,再是一番哭天喊地,加上池越并没有实证,裴浩反而不好上重刑。
曹巍山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命人绘像,全城搜捕盗匪。
池越向祁霄提了,京畿都护府和大理寺审不了的人大可以交给他,天策营的手段任何人都受不起,自然会有实话交给祁霄。
但祁霄却没应,只说再等等,便这么等了一夜。
祁霄给自己也沏了盏新茶,茶盏烫手他不着急喝,又向裴浩问道:“一夜什么都没说?”
裴浩道:“按殿下的吩咐,没有动刑,只是一夜未让他合眼。
前半夜吵吵嚷嚷,后半夜就没气力闹了,来来回回只说自己冤枉。”
祁霄点了点头,道:“没关系,再等等。”
裴浩疑惑不解,祁霄要等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剧情走起来【放心,该有的都会有的!!!!】
第63章
祁霄昨日在大理寺看账册竟看出来了些心得,慢慢摸出了其中门道,似乎能从这些浩瀚纷杂中抓到头绪,渐渐也就能定下心来,不至于烦躁难耐。
裴浩见祁霄能坐得住,他就继续处理大理寺其他琐事。
池越看看祁霄,又看看宗盛,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看账册不需要我吧?”
早上祁霄带着池越出门来大理寺,他以为是要让他审一审那罗府家仆,却没想到居然是在大理寺的厢房里发呆。
宗盛摇摇头,对着池越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始终没回答池越的问题。
两日前陛下吩咐池越随祁霄查案,池越当即便觉得很有意思,天策、玄机二营只听陛下调令,天策为利刃,玄机为耳目,百年来皆是对外不对内的,陛下今次居然调池越跟随祁霄左右,还真是史无前例,池越原以为查案是其次,保住祁霄的命才是首要。
但拒池越这两日的观察,他隐隐觉得自己恐怕想错了,祁霄并不需要他保护,且不说他身边白溪桥和宗盛二人身手都不错,祁霄自己便足有自保之力。
何况禁军中适合做暗卫的好手不少,让天策营来似乎小题大做了些。
那该是要反过来保护祁霄是其次,查案是首要?可论查案大理寺是当仁不让,让祁霄和天策营来岂非越俎代庖了?五皇子和七皇子,秦氏和公孙氏能坐视不理?
池越想不明白,却不妨碍他觉得有意思,很有意思。
他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身旁的宗盛,这意外之喜更很有意思。
祁霄快速看完了账册,又将案卷卷宗重新梳理了一番,安安静静的厢房里,仿佛只余书卷翻动的声音。
“咚咚。”
厢房门外,大理寺的书吏敲响了房门,“启禀九殿下,裴大人,京畿都护府的曹大人来了。”
祁霄将案卷合上,叠回原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了。”
裴浩疑惑问道:“是殿下请曹大人的?”
祁霄笑了笑,站起身来:“裴大人请。”
裴浩不再多问,也站起来,与祁霄一道往前厅去见曹巍山。
一行人还没踏足前厅就先闻见了血腥味。
“这……?”裴浩一步跨入厅门,乍一眼就看见地上摆着两副担架,其中一副盖着白布,已被血污染了大半,另一副上躺着一个人,也是一身血淋淋,勉强一息尚存。
“参见九殿下,裴大人。”
曹巍山眉头紧皱着,向裴浩和祁霄一礼,解释道,“五都府在东市搜捕到的人,与罗府家仆描述的十分相似。”
祁霄上前伸手揭开白布盖住的尸身,果然眼角眉下有痣。
“身份查到了吗?”
曹巍山摇头:“此二人身手极高,五都府费了好大力气才围住,可他们二人负隅顽抗,一死一伤。
不过这个活着的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伤势又重,恐怕挨不了多久,下官便赶紧送来了大理寺,请殿下和裴大人拿个主意。”
“这……”裴浩看着这一死一伤,眉间褶皱愈发得深,这二人既是应证了罗府家仆的供词,又同时断了罗瑜案的线索,委实太过巧合!
祁霄却好似完全不忧心,反而笑着恭喜曹巍山:“曹大人办事利落,只两日便破了罗大人的案子,可喜可贺啊。”
“啊?!”曹巍山不大明白祁霄的意思,难道真要以夜盗闯入大理寺卿府邸失手杀人后纵火潜逃结案?
“九殿下!罗大人恪尽职守一生,如今蒙此大难,怎能就此稀里糊涂的结案?如何能令罗大人泉下安息?此等凶案发生在元京城中,若不能彻查清楚,又如何能令陛下安心?”裴浩刚正不阿,最受不了这颠倒是非、蒙混敷衍的做法,听祁霄一语,立刻就急红了眼,什么端正持重的架子都顾不得了。
祁霄不急不躁地向裴浩说道:“裴大人莫着急,且听我说两句。”
曹巍山见裴浩要发火,忙上来劝:“是是,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慎重,裴大人不妨听听殿下的意见,再做定夺不迟。”
裴浩压下脾气看着祁霄,等祁霄说明,而祁霄却不紧不慢地凑到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犯身边,说道:“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现在你兄弟枉死,你也回天乏术,就算要去阴曹地府告状,也不妨碍你在大理寺把冤屈说一说吧。”
那人狠狠地瞪着祁霄,双眼充满怨毒和悲愤,咬着牙,艰难说道:“我……咳咳,什么都不知道!”
祁霄一笑:“好,我明白了。”
一个说的是不知道,祁霄却都明白了,明白什么了?曹巍山与裴浩互看了一眼,二人都被祁霄搞糊涂了。
那人说完话,吐出一口血,便昏死过去,曹巍山一急想上前查看却被祁霄拦住。
祁霄向裴浩说道:“请裴大人尽力医治,照顾好他。”
裴浩一愣,曹巍山张口欲言,这人分明是断气了啊,可一对上祁霄笃定的目光,他就说不出来了。
裴浩皱了皱眉,决定相信祁霄一回,命人将活着的这个抬下去,仔细医治。
祁霄又请裴浩和曹巍山摒退左右,才开口说:“二位大人都明白,他们不过是替罪羔羊,这条线索到这里已经断了。”
“哎!都怪五都府的人下手这么重,好歹留个活口,也好细细审问。”
曹巍山道,“殿下留下那人,可是想假装人救回来了,引幕后之人上钩?”
“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寻常的饵只怕钓不着大鱼。”
祁霄退开两步,让出尸首周围的空间,对池越道,“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
曹巍山瞧祁霄气定神闲,似乎已有良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殿下有何想法?”
“罗大人的案子到现在为止全凭那家仆一张嘴,说是盗匪,还真给我们送来两个。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就以夜盗结案,不过,我们不是还救下一个,他也可以说潜入罗府偷盗皆是那家仆指使,他们不过是收钱办事而已,并且他们从未想过杀人,人是家仆所杀后嫁祸于他们二人。”
曹巍山和裴浩都震住了,祁霄张口就来,不仅替曹巍山结了案,还顺便诬陷了罗府家仆,这案子岂非越发糊涂了?!
“这这……殿下这是何意啊?”
“曹大人,陛下限你五日内结案,今日已是第三日,若中秋之前无法结案,曹大人恐怕难逃罪责,以目前的情况而言,这案子要查清楚决非几日可为。
但陛下给出中秋的时限,目的除了还罗大人一个公道之外,不是还需曹大人安抚民心吗?”
曹巍山点头,确实如此,陛下心里肯定明白此案不容易查,否则不会让祁霄和天策营插手,既然难查又怎会当真要他在五日内查个水落石出。
裴浩也明白陛下的意思,但他不能让这个案子就此敷衍过去。
不待裴浩开口,又听祁霄说道:“裴大人,罗府家仆是我们如今唯一的线索,必须留下。”
裴浩思虑片刻便明白了祁霄的意思,那罗府家仆将盗匪说得清楚,实在可疑,若只是以盗匪结案,那名家仆便是人证,结案后自然要开释,他一旦走了,这个案子就当真要不了了之,但若以祁霄的法子,以盗匪的供词倒打一耙,便能将这家仆继续羁押再审。
裴浩和曹巍山互看一眼,皆首肯了祁霄的提议。
说话间,池越已将尸首检查完毕。
“如何?”
池越道:“回殿下、二位大人,致命伤是一箭贯穿胸膛,当即便死了,身上另有十三处刀伤,小腿一处箭伤。”
“还有呢?”
听祁霄的追问,池越不由得一笑,若只是这样寻常仵作都能断的出,何必让他来,真不知道该说祁霄是知人善用还是眼光歹毒。
“还有,此人惯用双刀,功夫走刚猛一路,出生应该是颍州、武安一带,我才他就是武安双刀赵平,另一个是他的兄弟赵原。”
池越话说完,除了祁霄面色如常,曹巍山和裴浩皆惊讶不已,不由问道:“你如何知道?”
“他双手手掌、虎口皆有茧,且位置相同,两条胳膊肌肉都很结实,若是惯用单手,定会有所不同,所以武器定是一双。
至于出生地,那是因为另一个人有一些口音。”
曹巍山又追问:“如何知道他二人是兄弟?”
池越指了指自己的下颚:“他们两个下巴处都有相同的颚裂。
武安双刀赵平赵原两兄弟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故有此一猜。
还请曹大人查证。”
死的这位蓄着大胡子,若非仔细检查,哪里瞧得出来。
曹巍山心服口服。
“事不宜迟,我陪曹大人入宫吧。”
曹巍山点头,沉了口气,转而向裴浩一揖:“裴大人,罗大人的案子曹某人定会查明,当不负陛下圣命。”
裴浩回礼:“有劳。”
临走前,祁霄让宗盛和池越留下,笑着对裴浩说:“裴大人,那位家仆可否由我的人来审?”
裴浩方才见识了池越的能耐,此刻信任有加,自然点头答应。
池越却悄声问祁霄:“爷想我怎么审?”
祁霄看了池越一眼,他居然跟着宗盛喊他一声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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