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衡扶着邵黎下了车,他们这浩浩荡荡的架势早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的新郎官,看到邵黎的时候脸色一僵,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招呼,“许久不见,兄长可还安好?”
邵黎心想不能丢了夫君的脸面,于是露出自认十分得体的微笑,道:“阿衡平日里无微不至,我自然是安好的。”
这位便宜弟弟也不知从哪里瞧出了他的得意,笑得更假了,“那就好,这样父亲也能够安心了。”
正在这时,负责接收礼品的小厮极没有眼色地朗声唱道:“大公子携夫君贺喜,送玉如意一对,苏织锦缎十匹……”
赵煜衡拟的礼单有多长邵黎是知道的,小厮足足唱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完。
他们夫夫二人可谓赚足了眼球,就好像身上写着四个镶金大字——财大气粗。
原本邵黎还觉得白送那么多东西吃了亏,但这会儿看着邵琦风云变幻的脸色,他突然觉得这份礼送得十分值当。
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吧。
邵琦最见不得他这幅嘚瑟的样子,可谁叫今日是他娶妻的日子,而且大庭广众的,在场达官显贵也不少,不能显得自己这个世子没有气度,只能咬着牙笑道:“兄长请,赵当家的请。”
看着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绍黎内心唏嘘,看来他和这位弟弟矛盾着实不小。
赵煜衡略一点头,便揽着绍黎进门了。不想刚进院门,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横眉冷目,很不客气的张口道:“你来做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蓉清,不得对兄长无礼。”
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走过来,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句。
“贤婿勿怪,小女年岁小,不懂事,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
绍黎左看看右看看,一个也不认识,于是明智的选择闭嘴,让赵煜衡在前面顶着。
果然,赵煜衡熟练的揣着假笑,回道:“蓉清姑娘性子一向活泼,等将来找了婆家,有人管教,想必就能收敛些了。”
邵蓉清今年都十八了还未出阁,京中也不曾听说过有哪家夫人来探口风,皆因她出了名脾气差,骄纵无礼的名声,不比绍黎这条曾经的京都疯狗好多少。
赵煜衡这话,明里暗里的在说她欠管教,没人要,偏偏现任的这位国公爷只能点头称是,可把那位大小姐气坏了。
“爹——”
邵蓉清拖长了声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煜衡可清楚得很,他这位老丈人最重面子,纵使心里憋屈,也不会叫女儿继续无理取闹,毕竟已经有绍黎这个教训在前,再不约束一二,大家真要觉得他邵家没有家教了。
果然,邵国公冷冷瞥了女儿一眼,沉声道:“蓉清,回自己的席位上去。”
邵蓉清还是怕她爹的,瞪了绍黎一眼后不情不愿的走了。绍黎全程莫名其妙,神游天外,只清楚了一点——他在这个家里,真的很不受待见。
“贤婿入座吧。”
“国公爷请。”
外人瞧着二人父慈子孝,客客气气,比绍黎这个亲儿子还像父子,殊不知邵国公正心中纳闷呢。
送请帖的时候本就是表面功夫走个过场,凭两家的关系,以及同绍黎几乎不存在的父子情分,他压根没想过两人会来赴宴。
因此诈然见到二人到场,他不仅没有觉得涨了脸面,反而泛起了嘀咕,就怕是绍黎带着人来砸场子的。
父子兄弟做到这个份上,还能兢兢业业,平心静气的在人前演着戏,也当真不容易。
第9章 作妖
“赵公子,许久未见,不知老侯爷近来身体可好?”
这也不知是第几个过来敬酒的了,赵煜衡举了举酒杯,同来人含笑客套,“劳沈大人挂念,外祖他身体一向硬朗。”
“好好好。”沈大人连道了三声好,“上门叨扰也多有不便,唯恐扰了老侯爷的清净,就请赵公子代为问候了。”
“一定。”
赵家做皇家的生意多年了,和宫里的那些贵人多少都有点关系,就连官家也曾金口夸赞过赵煜衡,言其有不世之才,去做生意可惜了。因此今日在场的达官显贵虽不少,但碰见赵煜衡也都是客客气气,甚至还有好些像沈大人这样来搭关系混脸熟的。
邵黎跟在一旁,全程微笑不语,心中啧啧称奇。
一介商户,做到赵煜衡这个境地,已经不是不简单三个字能够形容的了。其中除却皇商的身份,大多还是因为他外祖的缘故。
先帝无子,当今圣上的皇位当年来得颇有些曲折,他外祖潜邸时便跟在官家身边,曾救过官家一命,是有从龙之功的。后来封侯拜相,手握重权,却不曾引起猜疑,皆因他外祖膝下只有一女,也就是赵煜衡的母亲。
赵煜衡即便富可敌国,在那些士族眼中最多也不过是个商人,真正让人能够上赶着巴结的,是圣上钦赐的丹书铁券,是他外祖忠义侯手里的兵权。
这些内情,原先的邵黎自然是清楚的,可谁叫他刚穿过来呢,好奇归好奇,问却是不敢问的。
“这位想必是就是邵大公子了吧。”沈大人朝邵黎也举起酒杯,似是要敬酒,“二位的佳话早有耳闻,没赶上喜酒,这杯就当庆贺了。”
说罢,极为爽快的一饮而尽。
听到“佳话”二字,赵煜衡但笑不语,这佳话传成什么样了,真当他不知道不成。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这位沈大人人在户部,少不了要打交道。
“内子不方便,这杯我替他喝吧。”
沈大人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如此更要恭喜了。”
周围的人也听见了,一个个都上赶着来贺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宴席的主角是邵黎这个孕夫呢。
趁着赵煜衡被人缠住的功夫,邵黎借口有些乏了,说要去休息。
“我送你去吧。”赵煜衡当下也顾不得和人相互客套了,好像人不在他眼前就会出事似的。
同桌的人笑着打趣他,“赵公子这寸步不离的,是怕少君跑了不成?”
赵煜衡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人自讨没趣,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阿衡,我自己去就行了,只是去睡个觉,还能有人害我不成?”邵黎心说我怎么就这么难呢,找个机会单独行动都不行。
“可是……”赵煜衡欲言又止。
“哪有那么多可是,我把小芳带上还不行吗?”邵黎悄悄在桌子底下挠他的手心,附耳过去低声道:“一会儿你要是找不到我,就找我爹要人去。”
赵煜衡还想说“可是”,被邵黎佯怒瞪了回去。
“不许跟过来。”
赵煜衡果真不动了。
方才打趣赵煜衡,试图将人挽留下来的那位在心里默默的想,原来赵公子惧内啊。
众人此起彼伏笑了几声,很快忘记了这段小插曲,仍旧各自噙着笑,在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
邵黎走了几步,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不见人跟上来,眉飞色舞的冲赵煜衡挥了挥手,然后迅速消失在他眼前。
直至邵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赵煜衡才收回视线,无奈的摇了摇头。
邵家的人应当还不至于蠢到在自己家动手,尤其今日众目睽睽的,太过引人注目。只是自从邵黎受刺激失忆以后,赵煜衡便有些一惊一乍的,总是自己吓自己,就怕他突然想起点什么,偷偷把小的解决了。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邵黎这会儿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这点事吗。
比起前厅,后院里可要安静多了。邵黎走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想起来自己不认识路,更加不知道自己房间在哪儿。
小芳跟着停下来,“少君,怎么了?”
“小芳,我突然觉得有点胸闷。”邵黎捂着胸口,一只手撑到了柱子上。
小芳忙把人就近扶到水榭里坐下,手足无措道:“这该怎么办?要不我去叫少爷过来吧。”
还在表演胸闷气短的邵黎一听她要去找赵煜衡,顿时就好转了许多,一把将人拉住,“我没什么大碍,休息片刻就好,别叫阿衡知道了平白担心。”
“可……万一您有个什么好歹,少爷会杀了我的。”小芳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样吧——”邵黎眼珠子一转,“你出去找个最近的大夫过来,我就在此处等着,这总行了吧。”
小芳想了想,从邵府出去,到最近的医馆,一来一回,一炷香时间足够了。见邵黎这会儿确实没什么要紧的,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吧,那少君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邵黎目送小芳走远,却并没有打算老实在这待着,小芳到底是赵煜衡那边的人,不一定靠得住,他得做两手准备才行。
岂料他刚站起来,便听见了对面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听着很像是他那个一上来就对着他横眉竖目,语气不善的妹妹。
“听说赵公子今日过来了,你那位兄长岂不是也在?”说话的也是位女子,轻声细语的,像是个温柔可人的。
“他算我哪门子兄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杂种,我爹只怕根本就不想认他。”
邵黎一点也没觉得邵蓉清口中的野杂种是在说他,反而凑到了水榭的拐角处听起了墙角。
“这怎么说?”
听着温柔可人的这个没想到这么八卦。
邵蓉清丝毫没有半点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他娘当初嫁给我爹的时候就不情愿,听说啊是在外头有情郎,所以我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夫人,两个人最多是相敬如冰,根本没什么感情。”
“啊!我也听母亲说起过,说邵家的大公子是早产,莫非……”
邵黎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原来便宜老爹怀疑他不是亲生的啊,怪不得这一家子都不待见他。
第10章 疑惑
两个小丫头旁若无人的在背后聊着别人的八卦,大概也想不到邵黎这个当事人就在几步远的拐角处。
邵蓉清嗤了一声,“照我说那就是个小杂种,我娘见过他刚出生时的样子,活蹦乱跳的,见人就笑,哪里像是早产的样子。”
对方唏嘘一阵,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叹道:“不管身世如何,人家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当初京都多少姑娘家想进赵府的大门,谁知道会便宜了他呢。”
邵黎细细体会了一下这番酸溜溜的语气,只怕这想进赵府大门的人里,就包括了这位姑娘。
“现在想嫁的人也不会少,你敢说你不想?”邵蓉清一针见血,耿直道,“最多就是不敢而已,许大人只怕恨不得替你寻个皇子皇亲的,怎么可能允你做小呢。”
邵黎差点没笑出声来,真看不出来,便宜妹妹还有瞎说大实话的属性。
“我没有,蓉清你别瞎说。”许姑娘娇嗔一声,矢口否认,但听上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又不会笑话你。”邵蓉清大手一挥,莫名还有几分豪爽,“我就不信邵黎会一直这么走运,哪个男人不是朝秦暮楚,见异思迁的,赵煜衡还能始终如一,非他不可吗?等赵煜衡什么时候纳个小的进门,我看他还能不能得意!”
啧,多大仇多大怨呐。
邵黎摇了摇头,心说你要是态度好点,我还是挺欣赏你的。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纯粹想膈应他。
邵蓉清还没得意一会儿,旁边那位小姐妹就打击道:“可我方才听外面的人说,邵大公子有身子了。”
“他不是不愿意生吗?”邵蓉清提高了声音,“当初赵公子来提亲的时候,提条件提的理直气壮,说的那么好听,如今说反悔就反悔。”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是啊,莫名其妙揣个崽,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邵黎赞同的点点头,随后终于反应过来,发现了话里的华点。
邵蓉清口中的“他”,自然是原来的邵黎,若原来的那个也是这样的想法,甚至明目张胆的同赵煜衡提了要求,那他肚子里那个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几天乖巧又听话的,不是暴露了吗?邵黎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究竟干了多少惹人怀疑的事。
赵煜衡真的没有一丝怀疑吗?
邵黎敛眸沉思,不知为何,他不是很想去思考这件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邵蓉清已经替他找好了骤然改变想法的缘由。
“我知道了,说不准是人家赵公子过了新鲜劲,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这才想生个孩子稳固一下地位。”
我可去你的吧!邵黎悄悄比了个拳头,枉我刚才还这么欣赏你。
一旁的许姑娘显然也很赞同她,只是话说的比较委婉,“赵家长房只余赵公子这一支独苗,即使赵公子甘愿一生无后,赵夫人应当也不会同意的。”
许姑娘无意间说出了真相,邵蓉清却还执着于让邵黎不好过。
“怀孕了正好,男人这种时候最容易偷腥,等别的人乘虚而入了,我看他怎么哭。”小丫头还未出阁,懂的倒不少,一口一个男人怎么怎么样,每每开口,总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不知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论调。
邵黎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否则头上不知道又要被她扣上多少帽子。
“这么想看我哭,不如我现场给你表演一下?”
他一脚迈出去,看着邵蓉清,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
聊得正欢的二人一个激灵,齐刷刷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往他肚子上瞥了一眼。
邵黎:“……”
感觉有被冒犯到。
“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邵蓉清陡然又拔高了声线,似乎这样更能显得他们理直气壮些。
邵黎施施然坐下,“怎么,你们说得我听不得吗?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好妹妹,又是骂小杂种又是想给我戴绿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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