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方停归放下毛巾上前替他盖好被子:“那你等着,我现在去煮。”
“不吃你煮的,我要吃东街口那家海鲜粥。”
“这个点儿估计是没有,明天带你去吃好不好,现在饿了我在家煮,不饿的话乖乖睡觉,我抱你睡,好不好?”方停归耐心哄着,他看不透沈向瑜是真醉假醉。
沈向瑜假借着那点儿酒意继续闹:“你说句你爱我,我就睡觉。”
方停归盯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拿起手盖住他的眼不看他,叹了口气,“我去给你煮粥。”
第4章 藏在细节里
沈向瑜忍无可忍,他不知道方停归对他这般好,为什么却连最简单的一句“我爱你”都不肯说,在一起快四年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所有人都羡慕沈向瑜有个体贴入微的男朋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满足,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照顾。
方停归根本不懂他想要什么。
沈向瑜冲到厨房,抢过方停归手里的锅砸向地面,米洒了满地,锅滚了一圈,骨碌声淹没在沈向瑜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你不爱我,你不爱我对我这好是为什么?是同情我还是可怜我,是因为我刚好追你刚好喜欢你,而你刚好缺个伴吗?”
方停归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沈向瑜不能理解的表情,惊慌,失措,难过,无辜,他张了几次嘴,最终也只是默默拾起锅,默默扫净地上的米,做完一切将沈向瑜抱回床上,轻声安抚:“你今晚喝多了,以后不要这么喝酒了,我不在的时候更不能喝,乖,睡觉吧。”
沈向瑜满心凄凉,多希望方停归能跟他吵,能骂他,责怪他,可他没有。
第二天周六,两人都在家,沈向瑜醒后为昨晚的事后悔,扯着头发好一阵懊恼,这么闹了一通,太难看了。
方停归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今天不用上班,穿着白色棉T,配着棉麻质休闲裤,戴着大框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好几岁。
“醒了,头还痛吗?”
沈向瑜将头埋进枕头,想起昨晚自己发疯似的又哭又吼,臊得不想见人,闷声道:“不痛。”
“先起来吃点粥,今天天气不错,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方停归拉开窗帘将阳光放进来。
沈向瑜愣了几秒,摇头,“不想出门。”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昨晚这么闹,今天他还是一句不提。
沈向瑜想起某次网上冲浪时看见的一句话:“清晨的粥比深夜的酒好喝,骗你的人比爱你的人会说”,此刻,清晨的粥放到中午,粘稠的粥喂至嘴边。
常听说人爱你的人会关心你是否吃饱穿暖,就像清晨的粥,朴实且暖心,而不够爱你的人,只是会在嘴边说着关心你,沈向瑜就着方停归手喝了口粥,心底那点儿阴霾随着温热粥流入胃口一点一点消散。
何必拘于那几句好听的话,他就是清晨的粥,他爱我,藏在细节里。
沈向瑜跟自己说。
“傻笑什么呢?”方停归直觉好笑,几个小时还借酒撒泼使小性子,这会儿雨过天晴,眉梢弯扬。
“笑你老实,我说煮粥你就煮,我要是突然想吃西瓜了,这个季节你也给我去找吗?”
方停归发出短促的一声低笑,以指腹轻拭去他嘴边的粥液:“只要你开心,我会去找,能不能找到不保证,但我会尽量去找,跑遍所有的商场,总会有西瓜的。”
沈向瑜吃了小半碗,实在吃不下了,原本就不饿,只是折腾他煮了粥,不吃浪费他心意:“方老师我错了,我不该故意为难你,谢谢你的粥。”
“好了,不舒服就再睡会吧。”
“你呢?”
“你睡,我还得改两个图稿。”
“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沈向瑜从被子里伸出脚,摩擦方停归大腿。
方停归无奈,宠溺的躺进被窝,“好好好,陪你陪你。”
听着身侧人均匀的呼吸声,方停归轻轻起身,缓缓下床,替他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往书忘走,到卧室门口驻足,回头看了眼熟睡的沈向瑜,熟睡的那人没能看见他眼里的忧伤。
一觉睡到傍晚,沈向瑜每每饮酒,第二天必定头痛,俗称宿醉。
方停归没在卧室,客厅也没在,他的手机在客厅充电,沈向瑜看了眼,已充满,顺便拔掉充电器,手指触碰到手机屏幕,密码键盘显示出来,沈向瑜怔了怔,他知道方停归手机密码,方停归有时做着饭,收到信息腾出不手查阅,便会唤沈向瑜,每次都是:密码你知道,帮我看下谁的信息。
沈向瑜握着手机愣了数秒,有种想看他朋友圈的冲动,想知道他是屏蔽了自己,还是真的从不发任何动态,想看看他的手机里有没有自己照片,想知道自己曾给他发过的美食美景照,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照片,他有没有存下来。
直到屏幕暗了下去,沈向瑜放手机放回原位。
爱他就要相信他,尊重他,相信他也爱我,尊重他的隐私。
沈向瑜轻推开书房的门,灯开着,电脑屏保滚动的3D图案来回碰撞,方停归趴在桌前睡着了,沈向瑜好一阵心疼,怕他睡得不舒服,又舍不得唤醒他,轻轻退回卧室,拿了方薄毯,赤着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悄然将薄毯披在他身上。
刚准备抽回手,迎头被裹进薄毯中,人也跟着落进他温热的怀抱,刚睡醒的方停归声音低沉:“小贼,鬼鬼祟祟的,打什么坏主意?”
沈向瑜反击,将他也拉进薄毯中,像一块巨大的盖头盖着两个人,半黑暗中,沈向瑜坐在他腿上,蹭了蹭他鼻尖:“打你的主意,想偷个心,给偷吗?”
方停归将他往怀中拢了拢:“睡饱了?一醒来就这么撩拨我不太好吧。”
嘴上说着不好,手上动作丝毫没停顿,三下五除二将沈向瑜剥了个干净,棉质睡衣随着薄毯一齐滑落至地板,书房的办公皮椅发出晦涩的吱呀声,时急时缓……
隔天周日,沈向瑜前一天睡多了,六点不到醒了,方停归还在睡,沈向瑜换了个姿势,半趴在枕头上借着晨光仔细打量方停归,明明每晚睡前都是在他怀里被他抱着睡着,第二天醒来,却是各睡各的,也不知道是谁在睡梦中推开了谁。
迷糊中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沈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今天有单加急单,施坦威三角钢琴,也只有您能调了,您看能不能……”琴行调度文员声音越说越小,害怕沈向瑜拒绝。
沈向瑜一听“施坦威”三个字整个人瞬间精神了:“地址、联系方式,约定时间。”
“马上发您,感谢沈老师,我就知道肯定会帮忙,老板说了,今天全算你的,不抽成。”
同样被电话吵醒的方停归支起身问:“有工作?我送你。”
“不用,你今天在家休息。”
方停归拉开窗帘,乌云像是压到玻璃窗前,又沉又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怕你不好打车,我送你。”
跟沈向瑜在一起三年多,从未见过沈向瑜开车,方停归知他有驾驶证,曾提议购车代步,沈向瑜严词拒绝,说一握方向盘便手抖,购车计划夭折,方停归只能继续开他那辆旧车,只要能抽出空,尽量接送沈向瑜。
跟客户约好十点上门,客户住半月岛,传说中的富人区,有钱也未必能住得进的高档别墅区,位处偏僻,两人八点半出发,紧赶慢赶十点前赶到。
“你先回去吧。”
钢琴调音是个细致活儿,每台钢琴都有他的脾气,顺温点的,两小时左右能调好,遇到傲娇点的,故意折腾人,各种小毛病,调音前还给先给琴修修身。
方停归看了看天气,说:“我找个地位停车,车里等你。”
“方老师,你若是能把你现在的强势用在床上该有多好,想想腿都要软了。”
沈向瑜故意凑过去,对着方停归耳朵吹了口气。
方停归倒吸了口凉气:“还有五分钟十点。”
沈向瑜站在别墅前看着方停归倒车,笑了笑,转身按响别墅大门口的监控门铃。
院门木牌上苍劲的“季宅”两个字出气势彭勃,好字,一看就很贵,沈向瑜默默夸赞。
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子开门,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是沈老师吧,请进。”
沈向瑜微倾身,与他握手:“季先生久等了。”
“沈老师太客气了,叫我季琛就好。”
绕过前院,季先生带领沈向瑜往琴房走,经过花园时,季先生顿足,“沈老师请稍候片刻。”
他几步跨进花圃中央,边走边脱下外套,沈向瑜不由得跟随他脚步往花圃中望去,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系着围裙的男子站在画布前聚精会神的作画,他被典雅的郁金香包围着,像是投身在花众中的谪仙,明明没有阳光,沈向瑜却像是被光耀晃到眼。
那男子戴着的眼镜,低垂着头抿嘴的神情,还有那衬衫的第二颗水晶纽扣,无一不吸引沈向瑜目光。
季先生走过去将衣服披在他身上,两人小声说了两句,男子回头对沈向瑜微笑着轻颔首,那下瞬间,沈向瑜脑海里闪过方停归的身影。
方停归画画的时候喜欢戴着黑色大框眼镜,认真时喜欢抿嘴,所有衬衫第二颗扣子,都被他换成水晶纽扣。
第5章 那个会画画的男人
季先生带沈向瑜继续前行,据季琛所述,这栋别墅久无人居,钢琴数年无人使用,“沈老师,钢琴在这里,需要什么招呼一声。”
“谢谢。”
沈向瑜很快被眼前施坦威古董钢琴吸引,钢琴上白键化学伪象牙键制作,黑键使用的是非洲乌木,施坦威在木材的选择上非常挑剔,木材需要自然晾干三年,再电子干燥40-50天。
即使这样,木材最后的利用率依旧不达40%。
钢琴的很多部件都是用木头制成,气候的变化则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着钢琴的音色,像这种长期放置不使用无保养的钢琴,调音也较为耗时。
沈向瑜调音时极为投入,窗外几时下起了雨都未曾发觉。
“沈老师,先喝杯水吧。”
沈向瑜回头,先前在花园见过的男子站在身后,指了指茶杯:“刚在花园手上都是油彩,不便打招呼,夏岁安,岁岁安乐的岁安,请指教。”
“沈向瑜。”
沈向瑜说,面前人神情温柔,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外头下雨了?”沈向瑜这才发觉。
夏岁安将茶换了一盏,双手递给沈向瑜:“沈老师太投入了,下了快一小时了。”
沈向瑜心中一悸,已经这么久了:“抱歉,我打个电话。”
夏岁安端起热水壶起身:“沈老师自便,我去厨房接点水。”
沈向瑜看着茶具旁边的饮水机愣了愣,莫名的又想起了方停归,每次沈向瑜有电话,他也总是找各种理由避开,比如明明客厅有水,他说去厨房喝水,总是不着痕迹的为别人着想。
电话很快接通,雨滴砸在车顶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方老师,你还在?”
“没事,你不用惦记我,安心工作,听着雨声我正好找找灵感,我带了电脑,这换个环境工作,效率就是高。”
沈向瑜要说的话都被他滴水不漏的堵了回来,只好叮嘱他注意安全。
季琛跟在夏岁安身后走进来,说道:“沈老师,抱歉无意听了你电话,是有朋友在外面等?请朋友进来避避雨吧。”
沈向瑜礼貌的拒绝,他了解方停归,方停归向来不喜给人添麻烦。
调音过程中,夏岁安安静的在一旁坐着,季琛时不时问几句,通常沈向瑜在调音过程中都不会与客户交流,大概是对这两位好感度强,沈向瑜一一回答他的问题:“琴键高低不平,主要是受温度影响,MK板受潮膨胀,卡住中稍钉和尾销钉,限制琴键运作,稍后调试便可。”
钢琴拥有8000多个零部件,结构复杂,每个零部件都有它的运行技术标准,击弦点、击弦线、击弦高度、击弦分档尺寸、击弦距离、琴键下沉深度、键面平整度、键隙空旷度,击弦断联尺寸、挡接木接触位置、制音器启动参数,每一个零部件都影响着一台钢琴的音质。
沈向瑜拿过钢尺,标准为中盘到白键键面距离68mm,取过键平尺一一检查,调整中注销,将歪斜琴键调整平整,而后找出高于或低于标准范围的琴键,通过加减中注销的小垫圈调整理,统一调整为68mm。
又两小时后,沈向瑜坐在钢琴前,双手跃于琴键,一连串音符随之跃于耳中,沈向瑜弹了一小段,身后夏岁安和季琛同时发出感叹的声音。
沈向瑜转身对季琛说:“季先生,应该没问题了。”
夏岁安赞许不已:“好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抑扬顿挫,余音不绝,沈老师琴技高深,佩服,光这一小段都令人陶醉。”
沈向瑜笑了笑,“过奖。”
“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听沈老师奏完全曲。”
季琛见夏岁安喜欢,说道。
沈向瑜手指轻轻蜷了蜷:“我已经很久没弹过整首曲子了。”
夏岁安向季琮使了个眼色,打破尴尬,季琛会意,坐过去,指尖落下,《菊次郎的夏天》随即飘扬而出。
季琛留沈向瑜用餐,沈向瑜礼貌拒绝,送沈向瑜出门时,雨已停,一道不太明显的彩虹挂在天边,夏岁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沈老师,我有一把小提琴,弦断了一根,您会修复吗?”
“略懂,琴在吗?”
“不在这里,改日将琴带过来再请沈老师帮忙看看。”
沈向瑜找到方停归车时,他正倚着车头抱着笔电,望着天边彩虹,抿着嘴画着稿,沈向瑜不忍打扰他,从车后绕过去,站在他身旁看,画布上图稿已见雏形,长尾拖裙摆,尾拖部分七种颜色,如彩虹绚烂。
方停归落完最后一笔,点下保存,抬头拧了拧脖子,常期电脑前工作,他颈椎不是很好。
“顺利吗?”方停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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